後院的主屋內陣布很新。


    全新的床榻家具一應為紫檀紅木,也有金絲楠木的,屋子裏泛散著清新的木頭香氣。


    其間,也夾雜有生漆的酸澀味,便是花窗大開也不減。


    宋卿月從外間客廳逛至臥寢,又轉到書房,見書房中有香爐,香爐旁有香藥罐子,便纂起了香。


    她想待崔康時從前廳待客迴來後,入睡時,唿吸間能好受一些。


    劉喜翠不忍看自家娘子一入新居便餓肚子,更何況娘子肚子裏還揣著小主君,便直奔膳房而去。


    宋卿月香印纂到一半,劉喜翠就端著一碟綠豆糕、一碟栗子糕迴來了。


    主仆二人便將兩碟糕點就一壺涼茶,吃得也算開心。


    正吃得滿嘴都是糕渣,院門被“砰”一聲推開,接著,尖叫聲直直衝入院中。


    “崔康年,你給我站住,今日不砍你兩刀,老娘不姓劉!”


    未待反應過來,兩道人影已衝進院子,接著衝入宅中,轉而客廳裏響了乒乒乓乓的打砸聲。


    拍了拍手上沾著的糕渣,宋卿月歎了口氣。


    三公子夫妻二人可真能鬧騰,她從宴廳至後院,少說也有兩炷香的時間,這二人還沒鬧夠。


    劉喜翠先她一步衝了出去,須臾,她便聽到客廳裏劉喜翠不悅的聲音。


    “三公子,三夫人,但凡要打、要砸的,也不當到主君屋子裏來。”


    “你管不著,別攔著我,我要砍死這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喜翠,攔一攔這瘋婆娘,擋一擋,救三公子一命!”


    宋卿月起身走到客廳門口,抱了臂,閑看這夫妻二人繞著劉喜翠轉起了圈子。


    以她對崔康年的了解,便懶洋洋問:“崔康年,你可是又在外麵沾花惹草了?”


    聽她這麽一問,劉玉蕊頓住步腳,先是咬唇恨恨盯著崔康年,須臾,“咦”地一聲大哭起來。


    “嫂嫂快住嘴吧!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得了喘息之機,崔康年望她跑來,驚兔般藏到她背後。


    崔康年雙手扒住她的肩,從她肩膀上探出頭,衝劉玉蕊道:“你別過來啊,嫂嫂有孕在身,別給嫂嫂嚇壞了!”


    沒理躲在背後的崔康年,宋卿月笑眯眯衝劉玉蕊一揚下頷,“他可真是在外頭沾花惹草了?”


    劉玉蕊把手中菜刀一丟,轉身坐到客廳的紅木椅子上,伏首於案,大哭大罵。


    “不止如此,那女子今日竟敢登門,親自找到我苦苦相逼,要我準許納她為妾!”


    宋卿月緩緩轉迴身,定定看著崔康年煞白且尷尬的臉,半笑不笑問:“花中子道長,可是當真?”


    被她如此稱唿,崔康年漲紅了耳根,眼神躲躲閃閃道:“哪有!嫂嫂莫聽她的,不過一個故人,說的也全是玩笑話!”


    宋卿月揚了揚眉。


    笑話?崔家三公子的笑話,她可是親自參與過。


    她長長一伸手,向劉喜翠道:“喜翠!我見客廳裏放有雞毛撣子,你拿一個給我。”


    “這新裝的屋子,哪來的灰塵?”崔康年警覺地看著她。


    “夫人,來勒!”


    劉喜翠塞雞毛撣子入她手中,她轉身就將手中的雞毛撣子高高揚起。


    “看來你是不打算改掉你這好色喜淫的性子了,想是忘子挨我屁股板子的事。在外頭作下孽,還敢往我屋子裏闖?”


    見勢不妙,崔康年霎時一溜煙衝出了屋子,撒腿朝院子麵外跑去,一麵跑,一麵忿忿不平。


    “宋卿月,崔家就我給你好臉子,你沒良心!”


    “良心?我就沒見過這個東西!”


    宋卿月虛張聲勢地攆到客廳門口,見崔康年道袍飛揚地“刮”出了院子,她便沒追。


    將遞雞毛撣子給笑嘻嘻看熱鬧的劉喜翠,頭也不迴地往書房走,丟下話,“哭夠了就出去吧,吵得我心煩!”


    迴到書房,她拿起未吃完的栗子糕接著吃,須臾,聽書房門口響起了聲音。


    “就吃兩碟糕哪成?喜翠,你隨我來,給嫂嫂端些熱乎的飯菜來!”


    宋卿月一抬眸,見劉玉蕊拿帕子拭著眼角,紅著眼看著她手中的栗子糕。


    將餘下的糕點塞入口中,她淡聲:“不必,餓不死就成!”


    劉玉蕊手上絞著帕子,尷尬了臉色,靜了須臾,扭頭就出了屋子。


    宋卿月收迴目光,接著心安神定地纂起了香。


    她所做所為皆是隨心,剛才衝劉玉蕊所說的話也非氣話。


    但凡能給她一張床睡,給她一口食吃,餓不死肚子裏的即墨玉衡便成。


    一爐香點燃,她嗅了嗅,竟然是笑蘭香。


    人還未動,香便先至,崔康時果然是個香癡!


    秋日裏天黑得快,她坐在花窗前,手撐著腮,犯著困,等著崔康時迴來。


    隻是,直到她伏在花窗上睡著了,夜入子時,也未等迴崔康時。


    劉喜翠睡在對屋的側房裏,見屋裏燈未滅,也未聽到主君迴來,便來屋子裏提醒她上榻歇息。


    她被劉喜翠拍醒,惺忪著眼向劉喜翠道:“主君為何還未歸來?你去前院看看!”


    劉喜翠便打著哈欠出了屋子,又出了院子。


    未幾,院子的垂花拱門處出現數道身影,卻沒有劉喜翠。


    日裏那位抱著珍娘的少年郎君,穿著一身褻衣褻褲出現在她院子裏,很不體麵,身後還跟著她眼熟的三位仆婦。


    少年郎君滿臉焦慮,時不時扭頭望一望肩頭珍娘的臉。


    越過垂花門後,少年郎君遙遙從窗口看到她,便停了腳步。


    借著外簷垂花柱上吊著的防風燈,宋卿月見少年郎君通紅了臉,局促地喚了她一聲,結結巴巴起來。


    “宋娘子……我……珍娘!”


    將他一身打扮看入眼中,猜到少年郎因何臉紅,她便站起身衝他大方一問,“這是怎地了?”


    他身後,隨來的仆婦趕忙接話。


    “宋娘子,珍娘許是積了食,有些高熱犯了迷糊,口中叫著你,說想同你睡!”


    少年郎君輕聲接著道:“府裏的郎中尚未跟來,大半夜的也不好去城裏請郎中。聽說娘子有行醫的親人,便想問問娘子可知退熱的法子?”


    珍娘病了?宋卿月趕忙轉出屋子站到了院階上。


    少年郎君止步於垂花拱門處,將珍娘交給仆婦,由仆婦將珍娘抱給她。


    她接過珍娘抱在懷裏,探手在珍娘額頭一摸,心底駭了一跳,忙道:“快去拿一壺酒來,再尋一根銀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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