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杏眸一掃,濟濟滿殿的羽林禁軍甲胄森森,戈戟林立,殺氣騰騰,怕是神仙在場也難逃。


    她神色緩緩黯淡,輕輕一歎,“當”一聲棄手中銅杆於地。


    望著這張曾讓她癡迷了五年的臉,好聲好氣,“有累你等了這麽久!不過,好歹你我一場夫妻,我家也待你不薄,冤有頭債有主,取我一人性命可好?”


    話音剛落,她便被身後的宋玉書一把扯到了身後。


    宋玉書虛張聲勢地揮動著手中的仙鶴銅燭台,哆嗦著嗓子高聲:


    “宋卿月未過害你娘,是你自己無恥無能,卻將‘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恨強加給她。這麽想有人給你娘償命,便將我的命拿去!”


    “表哥,你別亂說話,你讓開!”宋卿月大驚失色。


    晏元良隻與她有仇,隻想取她的性命,她已連累過宋玉書一次,死也不想連累他第二次。


    她算過,衛菡懷孕已有四月,再過半年,宋玉書便能見到他的孩子,便能做爹爹。


    宋玉書少時父母雙喪,後又過了多年因相思而苦熬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了幸福姻緣,他當過上子女膝下承歡的好日子。


    她將宋玉書死命往身後扯,可宋玉書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拚命擋在她身前。


    晏元良冷眼旁觀二人激烈拉扯,冷不丁笑道:“見過有人爭著逃命,卻未見過有人搶著送命!不必爭搶,我會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作伴。”


    笑聲倏止,他眼中寒光一閃,揮劍劈來。


    長劍寒光入眼,終歸是宋玉書力氣大,將她一把扯入懷中,閃電般抱著她一轉身,以背相擋。


    “咻”,一支利箭自殿門口急急射入,“叮”一聲將晏元良險險劈到的劍蕩開。


    隨之,一隊羽林衛如風般卷入大殿。


    領首的羽林將首急急高喊:“晏冼馬,劍下留人,山下有異變!”


    晏元良眉頭一跳,收劍霍地轉身惱道:“我是安王親許,何樣的異變能阻止我報仇?”


    將首大步上來,拱手低聲道:“乾德門不知因何失守,大批沙洲邊軍湧入。人數懸殊,宮中羽林禁軍難以抵擋,安王命晏冼馬立即帶宋氏兄妹下山,準備撤退。”


    晏元良不甘地瞪向驚魂未定的宋卿月,一咬牙揮手,“將二人帶走!”


    “帶我走,不許帶她走,滾開,滾開!”


    宋玉書擋在她身前,色厲內荏咆哮,大力揮舞著手中銅燭台,亂打衝上來的羽林禁軍。


    宋卿月心“通通”急跳,麵露喜色,山下有異動?莫不,是宮外的支援到了?


    一思及,她急急衝宋玉書道:“宋玉書,停手,同他們走!”


    安王命晏元良帶她兄妹二人走,想必是想拿她二人作要挾人的條件。


    而將宋玉書與她放在心上的,不是衛菡,便是即墨江年……


    可宋玉書腦子裏隻有羽林禁軍將宋卿月帶走的恐懼與憤怒,他鳳眸裏燃燒著熊熊火焰,瘋了似的,將手中銅燭舞得“唿唿”作響。


    “滾開,不許碰她,都滾開!”


    見宋玉書失了神魂,她正待開口再勸,一道雪亮的光自人影中閃電般刺來……


    她見晏元良手中劍刺入宋玉書的胸口,又從宋玉書後背透出,閃著寒光的劍尖滴血如珠。


    一霎驚魂後,萬物在她悲痛的眼眸裏失了影蹤,滿殿嘈雜的聲音被她心中的絕望尖叫聲淹沒……


    她心跳驟止,忘記了唿吸!


    時間恍若停駐,宋玉書中劍的傷口在她眼中無限放大,傷口洇出的血染紅了她的杏眸。


    “表哥!”


    痛徹心扉的淒厲唿喚從她喉嚨裏衝出,她瘋了一般向宋玉書撲去。


    未待她近身,衝上來的羽林禁軍將她製住,她瘋狂掙紮,一雙霎那間變得猩紅的血眸死死刺向晏元良。


    殿門口閃電劈亮,照亮宋玉書緩神一滯的臉,他一口氣上吊,喉嚨裏發出一絲微弱的輕喘。


    低頭,他看了看透胸而入的長劍,抬頭,他看向一臉戾氣的晏元良。


    氣息虛弱道:“殺了我……便給你娘償了命……你放過卿月……”


    “一個臭郎中也敢在我麵前跳天舞地,你沒有同我講價的條件!”


    晏元良麵無表情拔劍,宋玉書的傷口立時血噴如柱,濺了晏元良滿臉。


    宋玉書身上寒意襲來,無力感接踵而至,經年累月為他人看診,他明白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身子無力前傾,堪堪伏到晏元良肩頭,低弱道:“若你…不放過卿月…我化作厲鬼…也要找你索命!”


    “我早已成魔,何懼你一個孤魂野鬼?”


    晏元良厭惡伸手一推,宋玉書便若一座玉山,緩緩側倒於地。


    他艱難抬起頭,望向在羽林衛手中狀若瘋癲的宋卿月,口唇無力闔翕,卻再也無力發出一絲聲音。


    他目光眷戀,眼皮有若山重也不舍闔上,不舍同曾愛了二十年,卻不得不放棄的女子告別。


    更不舍沒能再看衛菡一眼,同那個輕佻張揚,肆意輕薄他的女公子告別……


    宋卿月被羽林禁軍強行拖離,她扭頭看著久久不能瞑目的宋玉書,神情似癲似狂,心碎成灰。


    “宋玉書……宋玉書……宋玉書……”


    她淒厲的唿喚因心髒抽痛變了腔調,若杜娟啼血,似白猿哀鳴,聽得人毛骨悚然。


    ……


    夜裏浮香宮火起前,沙洲老都督郭興之子-右千牛衛中郎將郭啟,與接手負責皇帝安防的將士換過防後,早早就寢。


    睡於半迷之際,他忽聽得嘈雜之聲,警覺起身出屋四尋,發現了叛亂的羽林禁軍。


    他躲於暗處審時度勢,見今夜宮中羽林禁軍人數遠超往昔,遠超今夜值守的千牛衛與金吾衛。


    強與羽林禁軍對仗顯然是送死……


    沉心靜氣思忖後,他暗中召集上百被殺散的千牛衛與金衛吾,領著他們朝乾德門殺去。


    看守乾德門的羽林禁衛人數雖多,但依舊被他帶去的人斬殺一盡,急急打開了宮門。


    此際,恰逢衛女將軍搬大軍而來,四攻城門不入正在罵門,急若熱鍋上的螞蟻。


    聽到城門外的叫罵聲,郭啟帶人急急找到將衛菡,將一眾兵將迎入永安宮。


    隨之,衛菡帶兵對叛亂的羽林衛展開圍剿,四尋皇帝下落。


    遍地屍骸入眼,她的心與魂都在顫抖……


    她的夫郎在宮中夜值,她要找到他,護他安穩,絕不讓腹中的孩子尚未出生就沒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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