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放開我!”


    宋卿月崩潰地哭打他,拚了命地想要掙脫,卻緩緩餳軟了身子,酥醉了淚眸。


    慢慢,她停止了哭泣,掛著滿臉淚水,怔怔看著眼前陌生起來的男子。


    崔康時將她直直抱起,流淚仰望變得安靜的她。


    “放你走,則我族人死!使你留,則我族人活!宋卿月,說你,我還能怎麽選?”


    “你是誰……”她軟軟地笑了,手指撫過他臉上的淚痕,“你怎麽哭了?”


    崔康時抱著她往深處走,“我是你夫君!因為你迴頭找我,我開心得哭了!”


    “夫君?”宋卿月雙手捧上他的臉,怔怔地將他端詳,“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平安!”崔康時痛楚一闔目,“能護你一世平安!”


    “平安!平安?”宋卿月不勝煩惱地重複這個名字。


    她記得有過一位夫君,似乎不叫這個名字,眼前這人很是好看,卻不是記憶中夫君的臉……


    ……


    豪華雕華一輛,緩緩行駛於餘杭長街。


    寬敞的車廂內燃著香,是宋卿月聞了數日的軟骨香。


    曉她暈船,崔康時便帶她坐馬車上路,來餘杭這一路,怕她躺久了身子痛,他時不時給她拿捏雙腿。


    怕她熱著,他將車簾高高掛起,時不時起拿湘扇,輕輕給她扇風。


    “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博陵,去我們的家!離開上京後,珍娘一直念叨著想你!”


    宋卿月闔上雙眸,眼角滾落淚水,“讓我也死了吧,同他們一起!”


    小太監死了,就死在她揚州崔府的宅子裏,無聲無息。


    怕她不信,鍾裕將小太監身上“如朕親臨”的金牌拿給她看,看到染血的金牌後,她方死心。


    同去的兩位樞密使也死了,死前與崔府府衛們血戰了一番,死時身中數刀。


    怕她不信,鍾裕抬了他們的屍首給她看,看到他們麵目全非的樣子後,她方死心。


    崔康時曾默許崔康月殺她……


    她同樞密使們登的那艘船,船上全是崔家的殺手,所以,登船歸京的樞密使們都死了。


    她問,趙正奇死了嗎?趙正奇帶領的那幫樞密使也死了嗎?


    崔康時負手背她而立,沉默以答……


    宋卿月後悔,後悔不當迴來勸他,這樣,她就能同他們一起死,不必忍受這撕心裂肺的痛,煎熬於錐心刺骨的愧……


    她也委實不夠了解崔康時!


    雖知他富甲天下,卻不知他富到足以禍國;曾以為他溫潤如玉,卻不知他也能殺人如麻。


    雖他絕不越雷池半步,卻在那夜給她下迷藥,後又燃軟骨香囚她……


    ……


    “你還沒還我的債,你不能死,你得陪我一世!”崔康時輕輕將一縷發絡替她捋好。


    “你可以重新選擇,沈氏不是好人!”她闔著眼,徒勞再勸,既便知曉勸不迴他的心。


    崔康時輕輕替她扇風,語氣也輕輕,“從他將你搶走的那日起,我便注定沒得選!”


    “我有什麽好?”她睜開眼,絕望看他。


    “你脾性暴躁,衝動易怒,說話刻薄,長相也並非傾國傾城……”


    崔康時輕輕撫摸她的臉,“可你也有一點長處,那便是,能使我沒辦法放棄你!”


    忽他抬頭往窗外望去,笑吟吟道:“西湖到了,家便也快到了!外麵有賣荷花的老翁,我給你買一些來。”


    隨後,崔康時叫停了馬車,一掀車簾一低頭,跳下車去。


    馬車停在花開百裏的西湖湖畔,煙柳若醉,遊人如織,人聲如沸。


    宋卿月虛軟著手,從懷中掏出荷包,闔目捏了又捏,撚了又撚,萬般不舍。


    睜開眼,她眼中噙滿了淚,顫抖著手艱難撐起身子,將裝有即墨江年留箋的荷包輕輕扔出窗外……


    此去關隴,她逃不開,走不掉,一別無期!


    她是崔康時明媒正娶的妻子,這份對即墨江年的念想——便不要留了!


    她才收迴手,才躺好,崔康時便抱了滿懷荷花,笑意滿滿一掀簾子上車來。


    他將散著淡淡清香的花枝,放滿車廂內的臥榻,又往她手中塞了一枝。


    “記得那迴我惹惱了你,你將一枝荷花當我麵棄下,踩得不成樣子,著實讓我心疼了一迴!”


    她目光淡淡掃過手中花,輕聲:“若我同你迴了博陵,不跑不逃,陪你一世,你可願放棄?”


    崔康時將順手買來的飴糖蓮子油紙包打開,拈起一枚送到她口中,溫柔道:“若我放棄,便護不住你,所以,我必須為王!”


    ……


    身著忍冬花纏枝綠底圓領袍、麵容線條冷硬的男子,麵無表情看著憑空飛到懷中的小小荷包,輕聲道:“快看看我,看看我今日是否俊美過人!”


    身著五彩折枝菊花月白底圓領袍、一雙鳳眼飛吊的男子,悻悻望著那輛遠去的華車,嫉妒道:“車上女子有眼不識金鑲玉,俊美的那人當屬是我!”


    麵容線條冷硬的男子,冷笑:“怕是你無自知之明。”


    鳳眼飛吊的男子,彎唇:“那便讓靖王給我們評評!”


    二人身前,一位身著寶藍色雲紋圓領袍,寬額廣頤的男子負手轉身。


    看了二人須臾,即墨江年失笑:“你二人這情形,還爭個什麽風,吃個什麽醋?”


    諷完,他負手往西湖斷橋走,“既然吵得要來西湖,便給我好生看風景,看飽了趕緊上路歸京。”


    石承賢頗為珍惜地捏著那隻憑空得來的荷包,輕輕一撚,感覺內裏有物。


    一麵走,他一麵打開,自荷包裏抽出一隻折得四四方方的小簽來。


    手捏紙箋,由來麵無表情的石承賢,神色肉眼可見地緊張了,哆嗦著手,他將小箋輕輕展開細看。


    越看,他越心慌,越心慌,他越看……


    忽地,一隻手閃電般伸來,將那紙箋搶走。


    蔡佑良展開紙箋,笑眯眯躲著爭搶的石承賢,攆在即墨江年身後大聲讀道:“風是卿卿,雨是卿卿,山道水途漫目處,崖木澗花皆是卿……”


    霍地,即墨江年停住腳步轉身。


    他盯住蔡佑良手中紙箋,伸出手去,“拿來,與本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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