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月擒住即墨江年的手。


    衝他晃了晃沉甸甸、金燦燦的大腦袋,惱問:“還讓不讓人走道了?”


    他這才注意到,宋卿月好好的發髻,被橫七豎八的花釵插成了亂雞窩。


    想起搶親那日,他拔了許久才將宋卿月頭上的花釵拔淨,便語氣微酸道:“那日你也戴了許多,怕是你嫌我花釵不好看!”


    沒應他酸話,宋卿月拔下頭上繁多的花釵,“又不是金嬌玉尊的貴人。我還待迴香坊烘香藥做營生。留一隻你的花釵便好。”


    覷到鏡中即墨江年不悅,她將“你的”二字咬得重重。


    隻每她拔下一隻花釵,即墨江年麵色便不悅一分,低聲:“你就是金嬌玉尊的貴人!”


    張常侍領人往寢宮送來早膳,於外間扯著嗓子道:“有請靖王,王妃用膳。”


    即墨江年便牽起她,“走,陪你用早膳去!”


    二人轉出內間,張常侍立時滿麵喜氣一揮拂塵一揖,“靖王好,王妃好!”


    “張常侍,你那奶薑茶甚好!”


    宋卿月杏眸含笑帶威——那迷藥的狠勁,於她腦中記憶猶新。


    張常侍聞聽此話沒敢應聲,嘀溜溜一轉眼珠子後,一揮拂塵躬退:“就不打擾靖王、王妃用膳了,奴婢告退!”


    衝著小太監落荒而逃的背影,宋卿月高聲:“叫我宋娘子!”


    即墨江年坐到膳案前,給她盛了一碗百合蓮子粥,輕吹輕攪,“宋娘子?”


    於他身畔坐下,她輕聲:“這未娶未嫁的,何敢被人稱為王妃?我又在外拋頭露臉奔營生,被人知曉會墮了你名聲!”


    即墨江年心上霎時鈍痛,停下手祈求:“卿月,往後就住府裏吧!”


    “便不了,香坊撂不開!”她迴絕得很是幹脆。


    香坊歇業兩日,損失了不少銀錢,她得快些迴坊將香藥烘出,以便開坊做營生。


    即墨江年將粥碗默默遞給她,靜靜看她吃粥,蹙深了眉頭。


    宋卿月位於興慶坊的香坊周邊無一客棧,他派出的暗哨隻能於閉門鼓前離開,開門鼓後再去。


    正因如此,那日一早暗哨未至,宋卿月便已不聲不響離開,丟了她這個目標。


    宋卿月已是他的人,必須讓她住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來,他才放心。


    宋卿月草草飲盡一碗粥,即墨江年伸來羅帕給她擦拭嘴角。


    被他溫軟的目光包裹,體味出他的欲言又止,她柔道:“我迴香坊了。往後我去何處,定會支應你一聲!”


    “可是……我日日夜夜都想你!”他手指輕撫的她臉。


    宋卿月望了一眼宮門外,時辰已是不早,便道:“你若想我了,便來接我。”


    “我們已是夫妻,哪有夫妻不住一起的道理?”即墨江年目光幽幽。


    站起身,她垂眸看他柔聲,“你也說了,皇上要我懷了孩子才充你娶我。待我懷了你的孩子,你風風光光娶我進門,我便同你住一輩子!”


    話點到心中痛處,即墨江年眼眸霎時一紅,伸手將她纖腰抱住。


    臉貼於她少腹,他闔目囁嚅:“若……若香坊沒了呢?”


    宋卿月擰皺了遠山眉,“何意?”


    即墨江年沒敢抬頭看她,低道:“你不見的第一日,我便撬開了香坊的門搜到了地契,放了出售鋪子的消息。”


    宋卿震驚得杏眸一散,良久後輕喃:“即墨江年,那香坊是我的!香坊內每一樣物件,皆是我親手挑迴的。”


    即墨江年尷尬小聲:“沒了香坊,你才會同我一起住!”


    “你……”宋卿月眼淚霎時就流了下來,一把推開他,轉身就往殿外衝去。


    上京城中寸土寸金,一鋪難求,她得在鋪子被出售前趕迴去。


    即墨江年慌忙起身,攆在她身後問:“我與香坊,你就不能選我?”


    宋卿月抹了一把淚吼:“我要香坊!”


    搶到她身前攔住去路,雖被她瞪得心怯,他卻負手挺起胸脯,“我是你夫君,你不同我住,同誰住?


    “為何你總是這般不由分說?”宋卿月氣極而語結,“那香坊我花了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


    避走的張常侍去而複返,領著自宮中來的江常侍入了院門。


    遙遙的,張常侍便喊:“靖王,陛下有召!”


    即墨江年蹙眉向二人望去,趁他晃神,宋卿月越過他,徑直往府門外急奔。


    “卿月,你還傷著,別跑那麽快!”即墨江年著急,心下一慌追去。


    路過江常侍時,卻被江常侍一把扯住,“靖王,陛下等著你進宮,有話要問!”


    兩相權衡後,即墨江年輕聲:“張常侍,帶人將王妃追迴!”


    “諾!”張常侍轉身。


    即墨江年補充,“若追不迴她,你也就別迴來了!”


    “諾!”張常侍立時腳下生風,身子奔出了幻影。


    ……


    去永安宮的宮車上,即墨江年問江常侍:“陛下所召為何?”


    老沉穩重的江常侍伴了皇帝半生,是皇帝最信得過的近侍,隻開口迴了他一句:“所召為江南案!”


    即墨江年暗自一歎,皇帝鼻子可真靈!


    他這頭才放了鳴鶴先生下江南,才命石蔡二使著手翻查刑部舊帳,那頭老皇帝便嗅到了味道。


    入宮換乘步輦,路過百花圍簇、噴芳吐蕊的興慶宮時,即墨江年朗目緩緩斂起。


    紅牆高簷的宮門外,沿道飛絮如雪的柳樹下,有一身材頎挑之人緩行。


    其人打著赤腳,身著緋色圓領官服,卻未戴帽束發,如瀑的烏絲披散了一背,身形踉蹌,撞了三次宮道上的柳樹,一撞之後又恍神再行。


    隨行輦畔的江常侍見了,蹙眉道:“不知何來的散官,怎這般不守儀態?”


    即墨江年正擔心著宋卿月,沒心思理這些雜事,隻他步輦越過此人時淡淡一望,卻驚豔了神魂。


    那是位約摸二旬多的男子。


    其麵白如玉,唇不染而蔻,一雙失神的俊美細眸長入太陽之際……


    隻道即墨雲台秀美絕倫,但見此人,即墨江年方知何為絕色傾塵!


    江常侍亦見了此男麵容,小聲嘀咕:“奴還道是何人,原是安王駕前冼馬—晏元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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