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江年的懷抱寬厚而滾燙,宋卿月被他輕輕環抱……


    於這天降大雪的長街相擁本當感覺溫暖,可宋卿月卻若火灼,立時在他懷裏掙紮,想要掙脫出去。


    隨著她的掙紮,即墨江年雙臂愈摟愈緊,恨不得將她箍入身體裏,與她合二為一,渾然不顧身後宦侍們的眼睛。


    被打了一百板子還能這麽有力氣?


    宋卿月算是氣笑了,微喘著氣自他懷中仰眸,衝他寒聲:“勞煩給個活路!我等平民百姓惹不起你們天家。一救一還,我們真的兩不相欠!”


    即墨江年心力交瘁地看她,紅眸柔聲:“是我欠你!”


    宋卿月亦疲憊,無力道:“雖以前或喜歡過靖王,現在民婦心中唯有夫君崔康時,勞煩給個痛快,好聚好散吧!”


    紮心的話入耳,即墨江年鼻中酸衝,喉頭哽澀得厲害。


    心碎非是相信宋卿月的話,而是明知她心中隻有自己,卻因為自己莽撞至她心灰意冷,讓他不知如何挽迴她的心。


    他想伸手撫一撫她的臉,卻怕鬆開手後她會從懷中逃走。


    唯有看著她喑啞柔聲:“你不喜歡即墨江年的霸道和蠻橫,我便穿這身衣袍來見你。現在你麵前的是柳無恙。柳無恙他很愛你,縱星霜萬變不改!”


    說完,他淚目深邃地看她,忐忑著心等她迴應。


    可宋卿月麵上一派冷淡,一言不發地看他從默默流淚,到失控哽咽。


    崔康時的書信尚曆曆在目,她心中酸楚也尚未過盡,他卻跑來向她言情道愛?


    長街歸人匆匆,路過時無不側目疑看雪中相擁的二人,便即墨江年不在乎臉麵,她一個女子怎能不在乎?且還是在宋玉書的醫館前。


    忍無可忍後,她寒聲:“哭得很好,情真意切,感沛天地。若靖西王有興趣,請自己接著哭,民婦可沒閑心奉陪,勞煩放開民婦!”


    即墨江年一慌,才想開口,卻聽她寒臉又問:“靖西王這般當街摟抱民婦,非要民婦在世人麵前抬不起頭、聲名狼藉才心安嗎?”


    即墨江年一怔後,萬般不甘地鬆開了手。


    宋卿月淡漠後退兩步,又霍地轉身,大步走入杏芳堂。


    “咳!”即墨江年身後一內常侍清咳一聲,閃爍著眼眸道,“靖王,陛下準你出來一見,眼下人已見到,當迴宮了。”


    即墨江年緩闔雙目,淡聲:“不迴!”


    內常侍與從宦侍們麵麵相覷後,紛紛急了眼,七嘴八舌起來。


    “出行前,陛下說尚有許多政務要同靖王商議,奴婢們位卑言微,不敢有違啊!”


    “靖王,你傷寒未愈,今又受了刑罰,宮中太醫還等著為靖王療傷治病。”


    “還請靖王垂憐!”


    即墨江年推開扶著他的宦侍,向趙正奇一招手,趙正奇心領神會,上來將他扶穩。


    他斂了悲戚之色,麵無表情道,“迴去轉告那個皇帝,本王是人不是牲口,便是犁地的牛也能得兩日好歇。病傷未好前,他最好莫要使喚本王。否則,本王定死給他看。”


    如此大不敬之言說道當今聖上,還以死相脅,宦侍們噤若寒蟬。


    內常侍掂量後道:“如此,奴婢們便將靖王的話轉呈聖上。隻是靖西王府尚在修葺中,不知靖王欲向何處安身?”


    “迴去告訴那個皇帝,本王宿過破廟,眠過荒宅,縱使現在睡大街,也不必他來操心!”


    眾宦侍再次一片沉默後,齊齊應聲“諾”。隨之,眾宦侍們轉身於大雪的長街上小步急跑迴宮。


    隻是苦了趙正奇。


    他一直安靜地扶著自己的靖王,心中腹誹,這大風大雪的,睡大街一夜還不得凍死?


    正想開口問詢,即墨江年輕一拍他,下巴朝杏芳堂略微一支,道:“怎麽,沒來過,還是找不到進館的路?”


    趙正奇大張了嘴,訝了半晌才瑟縮道:“末將看王妃剛才那臉色,若當真厚著臉皮將靖王背進去,保不齊我二人會被她大笤帚打出來。”


    即墨江年一把將他摟過,不管不顧地附到他背上,“進去了莫亂說話,也暫且莫叫她王妃,一切看本王眼色行事。”


    趙正奇無奈一彎腰,吭哧一聲將他負起,手不小心摟到即墨江年的臀部。


    即墨江年痛哼一聲,一記篤栗便敲到趙正奇的紅纓盔上。


    趙正奇趕忙將雙手下移至即墨江年兩大長腿,負重彎腰往杏芳堂走。


    “末將也算開了眼!隻道靖王冷麵冷心,殺人如麻,沒想到的是,靖王還有這哭哭啼啼,我見猶憐的一麵。”


    即墨江年惱一闔目,寒聲:“本王在想,要不要將你殺了滅口。”


    “別!末將定不會向旁人道半句!”趙正奇嘻笑,忍無可忍後又開口剜酸,“靖王臉皮也真夠厚,王妃都說成那樣了,還硬要往人家麵前杵!”


    “本王就沒打算要臉!”即墨江年輕聲。


    “靖王是打算與王妃魚死網破?”


    “不學無術……是破釜沉舟!”


    即墨江年目光望入杏芳堂,見堂內雖是亮著宮燈,卻空無一人。想必今日風大雪大,醫館學徒已趕閉門鼓前提前還家。


    待趙正奇要跨入館堂的門,他低聲叮囑:“溜邊走,先去找宋先生,莫讓她看見。”


    ……


    今日雪大,宋玉書早早便遣了學徒歸家。


    隻是,今日一大早醫館的病患爆滿,以至宋卿月出門時他未注意。


    日暮天黑才見宋卿月失魂落魄歸來,一路跟在宋卿月身後,因為擔心,他難免問得囉嗦。


    “一大早的,你到底去了何處?”


    “雪這麽大,傘也不撐一把,看你一頭一身的雪。”


    “館中用罷膳了,你肚子餓了吧,迴頭表哥給你做食去,你想吃什麽?”


    “女子比不得男子,體陰受不得寒涼。對了,我燒了好大一鍋熱水,若涼著了,就趕緊迴屋燙一迴腳去。”


    宋卿月長歎一口氣,停了腳步轉身,歉意看宋玉書良久。


    雪落簌簌,院中簷下四懸的牛皮防風燈微晃,她將宋玉書擔憂的臉望入心裏。


    若她求死,爹娘的仇何報,又教宋玉書何安?


    “吃過了,我不餓!”她幽歎,“宋玉書,你總對我這麽好,讓我如何棄得下你?”


    宋玉書初時被她看得狐疑,隨後便泛紅了眼,上前一步,擔憂地替她掖好一縷耳邊亂發。


    “卿月,縱曆天翻地覆、驚濤駭浪的不測,你也要頑強快活地過下去,表哥總是希望你好的!”


    宋卿月無言以對,抽了抽鼻子轉身往臥房走,“香坊年前我便不開了,在你這醫館內住過年去,今年除夕我們好生過一過。”


    宋玉書便沒再跟,展顏笑道:“行,我盛桶熱水,迴頭給你送來!”


    隻他再要跨入夥房門時,遙見尚未閉門的醫館中,鬼鬼祟祟進來了人影。


    宋玉書一驚,抄起夥房門邊的笤帚,順著院牆就摸了過去。


    待兩顆重疊的腦袋齊齊從醫館後門一探出,貼牆而立的宋玉書高高揚起了笤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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