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劫匪紛紛跳上馬車,“駕”地一聲催動馬車徐行。


    宋卿月急紅了眼,強將劫匪大力按住的頭抬起一點,噙了兩泡淚求饒:“諸位好漢,求求了,抓我吧。我模樣還算俊俏,你們可將我送給你們的頭兒做壓寨夫人!”


    執刀劫匪先是一愣,後冷笑道:“比起女人,我們頭兒更喜歡錢。”


    按住她的三個劫匪聞聽就大笑起來,宋卿月卻大哭起來,因為她眼睜睜看著載有珍娘的馬車從眼前駛過,又徐徐遠去。


    她哭著大罵:“畜生,王八蛋,你們不得好死,放開我,放了珍娘!”


    執刀劫匪見馬車距離駛得差不多了,斷嗬一聲:“走了!”隨即朝馬車跑去。


    按著她的三劫匪霎時鬆開她,拔腿直追馬車而去。


    宋卿月渾身是土地爬起身,大哭著追了數步,可前頭的馬車已加速,眨眼消失在紅楓道上。


    她住了哭聲,怔怔呆立於塵煙未歇的大道上,腦子一片空白。


    “馬車呢,宋娘子?珍娘呢?”


    終於,仆婦與馬夫從楓林中走出,一見隻宋卿月僵立在道上,頓時驚亂叫起。


    宋卿月無暇理會這些本應及時出現的人,腦子一點點涼下,眼下哭鬧於事無濟,唯有盡快想出法子。


    劫匪要她籌三千兩銀,酉時趕迴此地贖人,那珍娘便替時無性命之虞。


    現在已過晌午,離酉時還有三個時辰,沒了馬車,跑著迴京約摸得兩個時辰。籌錢還是報官,她還是先跑迴城裏再說。


    “珍娘被劫匪綁走了,你們速同我迴京搬人!”撂下一句話,她拔腿就跑。


    仆婦麵麵相覷後,哭天嗆地跟上,馬夫也小跑著跟上。


    一麵跑,她一麵氣喘籲籲地將此前情形講了,又上氣不接下氣問跑在身後的仆婦:“你們府中有多少府衛?”


    “五、五十!”


    五十也夠了,劫匪不過六人,待她將崔府那五十位府衛帶上,嚇都嚇死這幫黑心爛肺的壞人。


    跑了半個時辰,一仆婦岔了氣,她留下兩人看顧,與車夫接著跑。


    再半個時辰後,車夫也跑到昏厥,她將用汗水淋漓的手將車夫掐醒,扶他去道緩氣,自己接著狂奔。


    紅豔豔的山嶺夾道上,是宋卿跑得棄鞋散發的身影。是她汗濕全身,氣喘如牛的咬牙堅持。


    身體沒了知覺,耳邊隻有風聲和自己的喘息聲……


    當她氣若遊絲,東倒西歪地奔近上京,於來來往往的車流裏,瘋婆子搬張開雙臂,攔下輛車馬行的空返賃車。


    軟手軟腳上了車後,她要車夫去往京兆府報官,車夫卻道今日是下元節,闔城府衙放衙過節。


    宋卿月便改讓車夫去往興慶坊搬人,待到了崔府門前叫開門一問,崔府不僅管事人不在,管事的還給府衛放了假。


    眼下崔府除了兩個看門的蒼頭老叟,再無旁人。


    她腦中一片空白後,失魂落魄地衝向香坊,未待香坊三個夥計開口,便氣若遊絲地做了指派。


    “張伯你去杏芳堂,讓宋郎中立時帶上學徒往白雲觀趕,走那條偏道,就說我被人綁架了,讓他們帶上打架的家夥。”


    “王伯,你去雜市裏雇人手,有多少雇多少,買一批棍子榔頭帶上,將人帶往白雲觀,也走偏道。”


    “鍾離,你馬上清點坊裏的錢,一個子也不留,全都用箱子了,馬上隨我上車趕往白雲觀。”


    “都別廢話,也先別問為何,快辦!”


    三個夥計被她焦急的神色嚇到,立時驚慌起來,依指派行動。


    隻她沒時間等宋玉書,更沒時間等王伯雇來人,帶上鍾離和錢,坐上此前攔下的馬車,急急往白雲觀方向趕發。


    迴來的路上,崔家的仆婦與馬夫耽擱了她不少時間,現在已近申時末,她得先拿錢以誘,將那幫劫匪穩住,直到幫手趕來。


    至於能不能將那夥傷天害理的賊人擒了,唯有見機行事。


    冬日裏天黑的早,未近酉時天色便暗了。


    她催著馬夫一路急行,路遇扶著腰、緩滯而行的仆婦與馬夫,將她們也一道捎上。


    一路聽著幾人哭哭啼啼向鍾離講著經曆,宋卿月雙目望出窗外,原本紅通通的山嶺染上一層灰蒙蒙的暮色。


    不過,她早已沒了欣賞風影的興致,唯濃濃的愧疚與忐忑縈繞心間。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她卻將崔康時的小祖宗弄丟了……即便此際她才想起,崔康時未與她一子半文!


    一路緊趕慢趕,時近酉時中,濃暮遮掩了群山,滿目紅豔變成黝黑起伏的山際線。


    待馬車趕到被劫之處的前方,一直掀著簾子焦急前望的宋卿月輕聲:“停!”


    馬車停下,她跳下車。


    其他人也紛紛跳下,站到她身後。


    所有人定定望著前方不遠處……


    暮色四合的山野大道,那輛被劫的馬車穩穩當當停在山道正中。


    車頭掛著盞被山風吹得亂晃的牛皮燈,馬車裏傳出的時起時伏的抽泣聲……


    一切,泛著說出不出詭異!


    可待宋卿月側耳細聽哭聲後,喚了聲“珍娘”就瘋子般衝了過去。


    不管車裏是鬼也好,還是劫匪們設下的陷阱也罷,都顧不得了。


    隻她奔近馬車,一把將前簾掀起,卻怔住……


    車廂內,珍娘一手拿撥浪鼓,一手拿著串糖葫蘆,正哭得滿臉淚花。


    珍娘一見宋卿月,將手中兩物一丟撲來,抱緊她的頸子哭:“宋娘,我怕黑,嗚嗚嗚!”


    宋卿月將珍娘抱下車,緊緊摟在懷裏,拍著珍娘的背安慰:“不怕了,不怕了啊!”


    待珍娘哭夠了,她才上了馬車,坐在車內細細問起。


    珍娘隻道,那夥子賊匪將馬車趕了沒多遠就駛入楓林裏停下。沒打她沒罵她,還給她糖吃哄她玩。


    “可是珍娘害怕,就哭,一直哭。”珍娘抽泣著訴著委屈,“後來就睡著了,醒來就珍娘一個在車裏,外麵有好多怪鳥一直叫一直叫,好可怕!”


    宋卿月眉頭擰得緊緊,心中怪異感濃濃。


    那夥子賊人既然綁了珍娘與馬車,口口聲聲要錢,待她帶錢帶人趕來,他們卻將馬車與珍娘放在原地……


    不過,眼下也不是她分析的時候,怕這情形是那夥賊人設的陷阱,她不敢在原地久留。


    她讓仆婦們上了前頭那輛馬車,她與鍾離坐著崔府這輛失而複得的馬車,同時兩車駕動緩緩往皇城走。


    待兩輛馬車消失在大道遠方的拐角處,久久後,道側的楓林裏燃亮了火光。


    數輛車頭懸有牛皮防風燈的馬車,自楓林深處駛出,緩緩向背離上京的方向駛離。


    中間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上,崔府老管家鍾裕攏了攏黑色狐毛大氅,笑問:“主君,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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