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輝月坊明日就要開張,宋卿月今日忙得頭暈腦漲。


    除了一遍又一遍檢查陳設的香貨,還張羅著包裝試香小樣,明日開業了,以便於坊外贈香吸引顧客。


    宋玉書今日閉了館,帶著學徒們過來幫忙。


    他本不讓宋卿月住在香坊,哪知完全拗不過她。


    宋卿月一忙起活計全然不知早晚,不覺饑渴,日日忙到深夜與香工一同趕製香品。


    他之所以沒搬來香坊住,除了東市離藥堂頗遠,那位浮浪的女將軍不知在忙些什麽,沒去騷擾他。


    他給宋卿月帶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今日路過盛隆坊,我見盛隆坊正在折招牌,清理鋪子。”


    宋卿月鼻上沾著一丁黑黑的香藥末,霍地抬頭瞪圓了眼睛,“當真?”


    宋玉書將包好的小包香藥遞給她,“真的不能再真!沒了那盛隆坊,東市便是我家卿月的天下。”


    宋卿月接過香藥小包,呆了須臾,不放心道:“那我去看看!”


    宋玉書拿了張粗布擦著手,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稍後,便兄妹二人站到了盛隆坊的門外,許多人正進進出出,搬騰鋪子裏的具器。


    宋卿月隨便拉了一人問:“這家鋪子不開了?”


    那人一抹滿頭的汗道:“鋪子都賣了,想是不開了!”


    “賣了?”宋卿月重複道,心底百味雜陳。


    那崔康時怎麽突然就將鋪子賣了?


    是怕她再去纏著他問香藥的事?還是當真玩膩了香,準備換個行當玩?


    同宋玉書迴到自家香坊,一入門口,她見堂內多了個熟悉的麵孔——盛隆香坊的夥計!


    那年輕夥計一見她迴來,立時彎腰一揖:“見過東家!”


    這一聲“東家”將宋卿月聽糊塗了,她笑著走近夥計問:“我何時成了你的東家?”


    年輕夥計撓著頭道:“前東家責怪我透露了身份不再雇我,我便沒了去處。我想著與宋娘子談得投契,我又熟知香藥,便來……”


    說著,忐忑地掐著手指望著她。


    宋卿月無語:“身份又非你透露的,崔康時遷怒你做什麽?看來,也是個為富不仁之人!”


    她轉到香櫃後麵,一麵整理櫃麵上的贈香小包,一麵又問:“你叫什麽?”


    年輕夥計忙跟到香櫃前,搭手幫她一起整理:“迴東家,我叫鍾離。”


    宋卿月“噗”地笑出了聲,“我還沒同意雇你,你這就叫上東家了?”


    鍾離赧顏一笑,“娘子就是個麵善心善之人。我於上京無家可歸,無人可依,無……”


    宋卿月手中停下,一望鍾離歎道:“好,就留下吧!”


    她就雇了兩位香工,若開業後行情好,再加一個鍾離還遠遠不夠,加之鍾離確實不算生手,大可堪用。


    隨後,她又問了鍾離一些家事情況。


    鍾離隻道無父無母,家中有個年愈六旬的爺爺要養活,爺爺住在上京之外的屯子裏。


    翌日,浮香輝月坊開業。


    因香坊地處東市,四周住的盡為達官貴人,不便太過喧嘩,也僅是宋玉書帶著學徒們放了一通炮仗,於炮仗聲裏,宋卿月扯下蒙著牌匾的紅布,便算開了張。


    當日頭移到天空偏正中後,興慶坊大街小巷香車如龍,華輦如雲,遊人如水。


    宋卿月帶著香坊三位夥計,宋玉書帶著他的學徒,眾人在香坊門口四散開,向過路之人贈送香藥小樣。


    宋卿月尤其臉厚,她不時攔下過路的香車、雲輦,臉都笑爛了,上趕著給人贈送香藥。


    但並非人人都買她的賬!


    大多數時候,都是被華車、雲輦四周的仆奴推開,但她並不介意……


    浮香輝月坊對麵,一間豪奢茶肆內。


    崔康時手端一杯明前飄雪茶,目光越過窗戶,落在宋卿月花蝴蝶般亂竄的身影上。


    如其說他在品茶,莫若說他在品人……


    品味那個拋頭露臉,忙得雙頰酡紅,額頭汗露涔涔的宋卿月。


    當鍾離出現在宋卿月身邊時,他側頭衝身邊的老管家鍾裕道:“我可沒說要將鍾離送去,大才小用了。”


    老管家鍾裕恬然一笑:“我這孫子年紀雖小,但勝在機靈,遣他去我也放心些。”


    茶室門忽被叩響,鍾裕應聲後,有人懷抱卷軸走了進來。


    “公子要的畫都帶來了,都是真跡,可是現在送去對麵的浮香輝月?”


    鍾裕站起身,將那幾幅畫卷解了係帶,展開觀鑒後稱讚:“確實是真跡,若掛於堂內確顯貴氣典雅。”


    崔康時從畫卷上收迴目光,望出窗外,見宋卿月正攆在一頂雲輦後麵。


    她口中說好說歹,長伸著手不收,死皮賴臉將香藥贈品遞給雲輦主人。


    崔康時麵上神色一動,默了默,他輕道:“算了!還是不送的好!”


    鍾裕收起畫,揮退來人,複又坐下,望著街上的宋卿月,道:“公子是擔心那位娘子受你牽累?”


    崔康時眼神一黯,“沈氏連李慕兒都敢害,何論一個平民女子?”


    鍾裕老默默將崔康時望著,神色隨之也是一傷。


    李慕兒為崔康時結發之妻,出身於西北八大貴族之家,與崔康時識於幼時,碧玉之年嫁給崔康時。二人少年夫妻感情深厚。


    三年前李慕兒有孕,臨盆前兩月被沈氏的人尋了空子,下藥在保胎藥中,至李慕兒早產。


    胎兒保住,但李慕兒卻撒手人寰。


    亡妻新喪不過兩月,沈相就派人向崔康時提起親事,崔康時借口要為亡妻守靈三年,推委沈氏親事直到現在。


    沈明仕之所以前前後後想往崔家塞人,自是想掣肘住富甲天下的崔氏,將崔氏牢牢綁於沈氏的戰車之上。


    偏他家公子難忘李慕兒!


    沈相的那位侄孫女美則美矣,卻入不了公子眼中分毫。


    眼下出現個肖極了李慕兒的宋娘子,無怪乎,公子最近頻頻作出有違商道的舉動。


    老管家從未見過公子如此謹慎:對一個女子欲罷卻又不能,想近卻又不敢。


    室內沉默間,茶室的門被推開。


    “爹爹……”


    稚嫩的喚聲響起,一隻肉團子紅粉粉地撲來。


    崔康時一挑眉,站起轉身,一彎腰就將撲來的小女娃抱起。


    他在女娃笑逐顏開的肉臉上一啄,佯嗔:“你怎地來了?”


    小女娃三歲左右,伸來肉乎乎的手捧住他的臉,忽閃著大眸子,反啄他臉頰一口。


    咯咯一笑:“我一哭,嬤嬤們就怕了。”


    門口五位仆婦湧入,一年近五旬的老婦笑著接口道:“珍娘說多日沒見公子,非要我們帶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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