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恙也沒看她,將身上的薄單上拉,將自己整個頭都遮盡。


    宋玉書難以置信望她,“宋卿月,便宜都讓你占了?”


    宋卿月忙散了一臉寒凝,笑眯眯走去拖住宋玉書的胳膊。


    一麵將宋玉書拖出屋子,一麵陪笑道:“表哥,醫館內有病患等著,別讓人家等太久。”


    “宋卿月,算我小瞧了你啊!”


    宋卿月眨巴眨巴眼,將嘴巴閉得緊緊。


    有學徒從醫館後門奔入院中,遙遙便喊:“先生,有急患,有個腦袋開花的人來求治!”


    宋玉書一望她,瞪眼:“不許同他獨處!”


    她迴望一眼,識相一笑道:“好,我陪你去!”


    待入了醫館,見急患竟是一金吾衛。那金吾衛手按額頭,一臉迷瞪模樣。


    宋玉書坐下,詢問金吾衛傷情經由。


    金吾衛一咧嘴,悶聲:“昨夜閉門鼓響盡後,某正於牆根小解,一毛賊從牆頭翻下,將某敲暈……”


    宋卿月咬住了唇,賊兮兮一望宋玉書。


    宋玉書輕咳一聲,頭也不抬道:“卿月,此處無需你忙,下去吧!”


    *


    見兄弟二人走遠,柳無恙啟開雙眸,一撐身子坐起。


    眼前泛起黑暈,坐於床邊緩了會兒,這才伸手取扔在一旁的衣袍。


    這紫菂色衣袍自上了他的身,便再也沒有換過。


    眼下袍子背後被刀口劃破,又結著他的幹涸的血,委實臭不堪聞。


    他闔目忍了忍,用未受傷的右手艱難往身上套。


    倏忽,宋卿月迴轉看到。


    她急行入屋,劈手將衣服奪過扔到地上。


    他一愣,抬頭望她。


    宋卿月一手撐於床沿,俯身湊近他,咬牙道:“此前不發一言就溜走,怎麽,又想故技重施?”


    柳無恙低下頭自床沿滑下,雙腳落地,彎腰去取地上的靴子。


    宋卿月一擰眉,將那雙髒汙不堪的靴子一腳踢開。


    柳無恙伸著的手僵住,默了須臾,僅穿著身上血跡暗褐的襯褲往外走。


    他背後新纏的繃帶猶滲著鮮紅的血,宋卿月見了,惱道:“你身上裏裏外外都是我買的,有種都脫了?”


    柳無恙沒吭聲,手捂肩膀隱隱作痛的傷口,徑直走出屋子。


    宋卿月攆在他身後,惱火地喋喋不休。


    “啞巴了?說話啊?”


    “還真是奇了,欠錢的倒成大爺了?”


    “留在我身邊就這麽不情願?寧死都要離開是嗎?”


    “瞧你這墮落的樣子,裝什麽苦大仇深呢?不懂有冤就申冤,有仇就報仇嗎?”


    見柳無恙毫無停步的意思,她停下腳步,紅了眼睛。


    “我知道你愛麵子,傷口生蛆也不願求人;可你為了我卻跪得下去,求得出口。”


    “我不懂你經曆了什麽,你也不消說。在我心裏,你隻是柳無恙,沒有從前,隻有將來。”


    “柳無恙背了我一月,他吞野菜、吃野果,苦苦支撐,我才撿迴這條命。”


    望著前麵即便行動艱難,也要慢慢挪動的人。


    她眼角淚水滾落,終於哭著吼:“柳無恙,你養不了我沒關係,我養你啊!”


    柳無恙腳步停住,緩緩轉迴身時,水霧已從眸底漫出。


    他喉頭湧動,看著宋卿月的淚眼,啞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宋卿月上前兩步,仰起淚水盈睫的杏眸,澄澈地望著他的眼睛。


    哽咽著輕聲:“我說,我養你!”


    柳無恙靜靜看她,直看得她哽咽起來,便再也抑不住,伸手就將她扯入懷裏。


    宋卿月身子一僵,瞪大了淚眸。


    須臾,她避讓開他背部的傷,小心環住他的腰。


    他喑啞道:“宋卿月,我會害了你!”


    宋卿月哽泣輕聲:“通緝令並未畫清你的模樣。你身上沒錢才去盜墓,我懂!隻是往後,別再幹這種有損陰德的事了!”


    柳無恙闔上雙眼,作了默認。


    他所說的,與宋卿月說的並非一迴事,卻讓他心上的冰山融化成災。


    下頷抵於宋卿月肩窩,他淚水大滴墜下。


    女子像一隻兔子,摟在懷中小小軟軟一隻,卻填得他空洞的心與靈魂滿滿當當。


    她不懂他,卻又懂他!


    宋卿月說得沒錯,自當是有冤申冤,有仇報仇!


    ……


    “當”一聲脆響。


    通向後院的醫館後門處,宋玉書手中的藥膏罐子墜地,碎成齏粉。


    望著院中摟在一起的兩個人,他兩拳握緊,輕輕顫抖,手背青筋暴起。


    冷哼一聲,宋玉書霍地轉身迴了醫館。


    須臾後,宋玉書的學徒瞪大了眼睛,見先生正往外傷藥膏罐子裏添入一勺貢椒粉。


    學徒驚問:“先生,可是治療外傷的獨家秘方?”


    宋玉書手一抖,頓了頓,冷斥:“不許學!這‘秘方’更不許你們用!”


    待宋玉書捧著外傷膏藥離開後,學徒們麵麵相覷須臾,飛速提筆將先生的獨家秘方記下。


    跨入西廂屋子,宋玉書冷盯屋內二人。


    宋卿月將將接過柳無恙喝光的粥碗,一見他來,忙站起身道:“表哥,是來給他換藥的?”


    見宋卿月哭過眼眶猶紅,他看得牙磣。


    “你下去,我要給他換藥!”


    宋卿月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柳無恙,乖乖退出門去。


    宋玉書拆開柳無恙背後的繃帶,望著那道血肉翻翻的傷口,捧著藥膏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目光定在那道傷口上久久後,柳無恙訝一抬頭,“仁兄,因何不塗?”


    宋玉書微紅了臉,將藥膏罐往桌上一放,將傷口複又包起。


    “背後的傷無須換藥,換肩膀處的便是!”


    待包好後背後的,柳無恙順從坐起,將肩膀的傷口轉到他麵前。


    宋玉書咬了咬牙。


    背後的傷實在太深,若有差池恐傷及性命,肩上的傷卻不怕……


    心一橫,將加了貢椒粉的藥膏,塗於柳無恙肩膀傷口處。


    宋玉書快速將傷口包好,捧起藥膏罐子快步出了屋子。


    迴到醫館,宋玉書背著手在館內來迴踱步。


    心神不寧地踱了一會兒,他轉迴院子,輕手輕腳走近西廂屋外。


    藏身於窗戶一側,露出一隻眼睛往屋內偷看。


    屋內,柳無恙端坐於床沿,目光疑惑又好奇地看著肩膀包紮處。


    看情形,並無大恙?


    倏地,他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嚇得魂險些飛了,汗霎就冒了出來。


    一扭頭,見宋卿月立於他身後。


    她湊近臉好奇問:“宋玉書,你怎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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