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還有薑依萍帶來的三百韃靼騎兵,他們騎的都是比較矮小的蒙古戰馬,同楊飛的那三千騎兵相比之下,雖然顯得不過人高馬大,人數亦遠遠不及,但勝在訓練有素,行動整齊劃一,氣勢上亦毫不弱於對方。


    給朱玲芷陪嫁的除玲瓏雙姝外,還有八名年輕貌美的少女,她們都是朱玲芷的兄長朱宸濠從江南精選而來的處女,到時可以代替朱玲芷服侍韃靼小王子,這些少女已經知道自己將遠赴他鄉,是以行為舉止頗為隨便,並不似朱玲芷主仆那般成天躲在車上,讓那些京城兵痞們個個眼冒精光,要不是怕惹上殺頭之罪,說不得會搞出什麽事端來。


    若說楊飛有什麽不滿,就是途中多了那個書呆子周子聰,此人乃一榜進士,頗有讀書人的風骨,對楊飛這個京中熾手可熱的人物既不討好,也不巴結,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上一眼,楊飛心中雖然不爽,倒還忍得過去,可最過份的是周子聰每日早晚起營和紮寨之時都要拉著楊飛對朱玲芷這個大明公主行跪拜之禮。楊飛對著朱玲芷,哪裏跪得下去,如此諸般推托,逃過幾次之後,周子聰擺起正使的駕子,說要將楊飛治以愈禮之罪,責打五十軍棍以盡效尤,楊飛最近混得風生水起,豈會甘心受如此羞辱,毫不相讓,還命手下去縛周子聰,兩人爭執起來,那些官兵對周子聰這個正使並不看好,大多站在楊飛這邊,很快將滿口之乎者也的周子聰五花大綁,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若非朱玲芷及時趕到,周子聰這個文弱書生恐將被打個半死。


    朱玲芷雖說仍在生楊飛的氣,可心中不知不覺間,已站在楊飛這邊,望著跪了一地的士兵,亦未責問楊飛頂撞上司之罪,隻是命楊飛放了周子聰,讓二人以後從此都不用再跪拜了。


    楊飛自是連忙謝恩,周子聰仍固執己見,早晚必拜,說什麽我堂堂大明公主,若連屬下臣民都不參拜,到了韃靼,恐怕他們也不會如何尊重。


    經過一事,楊飛同周子聰更是形同陌路,從此除了冷嘲熱諷,連看都不看一眼。


    其實楊飛對周子聰的這份傲骨倒是頗為佩服,以前在京城,即使那些一二品大員碰到他也是客客氣氣,似周子聰這般不畏權勢,與楊飛公然頂撞者萬中無一?不過佩服歸佩服,這仇還是要報的。周子聰乃是文官,不會騎馬,一路上亦似朱玲芷般坐車,當楊飛諷刺他若讓韃靼看到我堂堂大明使團正使坐在車上,豈非以為我大明的男人都是軟腳蛋?周子聰一怒之下,非要騎馬,楊飛暗中命手下將最烈的馬讓給周子聰,一路上這文弱書生不知摔了多少次,總算勉強坐得穩了,隻是可憐渾身上下無一處沒有傷痕,連那套官服也摔得破破爛爛,看得楊飛心中大快。


    不過楊飛心知朱佑樘之所以派這麽一個硬骨頭來,就是為了殺殺他的銳氣,故而倒也沒有行事太過,繼續使絆。


    因為有周子聰這個眼中釘盯著,每日紮營後,楊飛再無機會偷偷湊到兩位公主營帳旁偷窺,更別談跟她們說些悄悄話,甚至同薑依萍再續前緣了,苦悶之餘隻有苦練武功,順便研究研究南宮逸送來的那九隻玉燕。


    別看當日南宮逸那一擲輕巧之極,其實運用了多種手法,在錦盒內暗格內藏有一小盒毒針和一張草圖,每次使用玉燕之後,皆需往玉燕裝入那種毒針,至於那張草圖,畫著使用玉燕的幾種手法,若練得滾瓜爛熟,可九燕齊發,就算趙獨行再世,也夠他喝上一壺。


    可惜楊飛是個半吊子,也沒有若不學會誓不罷休的那股子狠勁,照著圖練了幾天,隻習會最簡單的那種手法,勉強可以學南宮逸那日擲出一隻玉燕,就不肯再吃苦頭。


    京城距宣府不過數百裏,沿途皆有官道,他們一行騎馬乘車,就算走走停停,也不過七八日光景便即抵達,宣府總兵姚信早已接到快馬通傳,大老遠出城迎接,對品秩低了他一大截的楊飛殷勤招唿,對周子聰這個文官正眼瞧也不瞧,令楊飛大感虛榮。


    一行在宣府停留一日,周子聰換了一套嶄新的官服,賓主盡歡之後,使團由姚信派兵護送過張家口,一直越過長城,進入敵境,其間楊飛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自是百般許諾:待迴京之後在皇帝麵前多說好話,早日將姚信調離宣府,去江南繁華之地享福。


    又過數日,抵達蒙古草原,楊飛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聽到周子聰吟起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古詩,心中另有一番感慨。


    進入韃靼的勢力範圍,一直低調的薑依萍反客為主,行事誇張起來。


    首先將朱佑樘為朱玲芷陪嫁的那十車金銀珠寶全部打開,展露於眾目睽睽之下,又不知從哪弄來幾十個蒙古樂師,一路吹吹打打,搞得所淨之處,那些蒙古牧民紛紛來湊熱鬧。


    薑依萍對同楊飛的私情也不再遮遮掩掩,大白天將楊飛召到那輛寧王府送的華麗四輪馬車上,楊飛顧忌著朱玲芷,推辭過兩次,在薑依萍懶洋洋的說了句你再敢拒絕,小心本公主故伎重施,便再也不敢多嘴了。


    當周子聰義正言辭的阻止時,薑依萍倒也幹脆,說道自己是邀請副使大人上車有要事相商,若他這個正使再婆婆媽媽,便請他們就此掉頭,讓大明皇帝換個正使再來,自此周子聰再也沒有囉囉嗦嗦。


    那些兵將見連周子聰都啞了火,識趣的沒有多說,不過閑暇之餘,根據時間長短暗暗猜測楊飛與她大戰了多少迴合,到和林時會不會精盡人亡?


    其實楊飛在薑依萍車上並未幹愈禮的勾當,甚至連美人的手指都未摸上一根,每天隻是聽薑依萍教他蒙古話,說些韃靼的風土人情,免得他到了汗廷一概不知,惹怒了達延汗。


    此次和親乃薑依萍一力促成,其中詳情,楊飛不得而知,薑依萍搞出這麽大的聲勢,就是為了增加自己在汗廷說話的份量。


    蒙古分為瓦刺、韃靼兩個大部,蒙古大汗一向由韃靼部首領,也就是我們偉大祖先成吉思汗的直係後裔擔任,而太師一職則由瓦刺部首領擔任,兩部並不和睦,互有攻訐,瓦刺部曾一度強大,你們明朝的那位英宗皇帝就是被瓦刺部的太師也先俘擄,我們現在這位大汗的尊號為全蒙古大汗,又稱達延汗,你們明朝因為他未成年,總是喜歡叫小王子,他名為巴圖蒙克,是上任濟農巴延蒙克的獨子,因為鍥加思蘭太師害死了他的父親和上任滿都魯大汗,所以...


    等等!楊飛忽然打斷薑依萍問:你們蒙古這裏不是草原就是沙漠,難道還有養雞的嗎?


    薑依萍滿臉疑惑,反問:養雞的?


    楊飛嘿嘿笑道:你剛剛不是說你們現任大汗的父親是個雞農?


    砰薑依萍重重敲了楊飛一記爆栗,怒道:你汙辱我們大漢?


    楊飛低聲咕噥道:是你說你們大汗的老爹是養雞的嗎?


    不是養雞的?薑依萍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是濟農,不是雞農!雞農是我們,噢,不...她話未說完,楊飛已笑成一團。


    薑依萍滿臉寒霜,惡狠狠道:本公主說得口水都幹了,你卻當笑話聽,是不是皮癢了,想嚐嚐本公主蠱毒的厲害?


    楊飛也知濟農非雞農,隻是坐得久了,有些發悶,說說笑話調劑調劑,哪知薑依萍發這麽大的火?是以連忙道歉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說說那個萬惡的鍥加思蘭太師是如何害死那個濟農和上任大汗的?


    哼!薑依萍生了半天悶氣,喝了口水,方道:濟農是我們蒙古的一種官職,是副汗的意思,也就是大汗的助手,上一任濟農巴延蒙克是滿都魯大汗的侄子,被鍥加思蘭太師誣陷勾引他的女兒,也就是滿都魯汗的妃子伊克哈巴爾圖,結果巴延蒙克濟農逃亡被害,後來滿都魯汗發現鍥加思蘭的陰謀,派兵征討,結果兵敗身亡。


    楊飛聽得頭昏腦脹,歎道:你們蒙古人名都這麽長嗎?


    薑依萍道:還有更長的,你想不想聽?


    楊飛搖搖頭,忽道:那你的蒙古名字叫什麽?


    我叫烏...薑依萍說了一個字,頓時心生警惕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楊飛笑眯眯道:認識你這麽久,你連你的真名都不告訴我,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


    薑依萍總覺他的笑容有些陰謀的味道,最後還是道:我的蒙古名字叫烏蘭圖婭,是紅霞的意思,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天邊有一道紅霞。


    楊飛問道:現在這個達延汗是你兄弟嗎?


    薑依萍搖頭道:不是,我是滿都魯汗的女兒,我娘是苗疆人,因為在苗疆遭遇變故來到蒙古,與我爹相遇,所以我才會蠱毒。


    你爹跟他爹是叔侄。楊飛突然一拍大腿:那現在這個達延汗是不是該叫你姨媽?


    薑依萍搖頭道:我們蒙古人的關係並不象你們漢人那般複雜,如果我嫁給比我們大汗低一輩的蒙古人,還得稱他為長輩。頓了一頓,又道:我父汗死後,汗廷由他的妃子滿都海夫人掌權,她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宣布下嫁給八歲的巴圖蒙克。


    停停!楊飛咽了下口水,瞪大眼睛道:你們蒙古的人際關係也真夠混亂的,那個什麽什麽夫人比巴圖蒙克輩份高那麽多,還可以嫁給他?八歲?你們這個達延汗這麽厲害,八歲就能滿足一個如狼似虎的成熟女人...


    砰薑依萍又賞了狗嘴吞不出象牙的楊飛一記爆栗,滿臉怒容道:你是不是真的活得不耐煩了?


    楊飛撫著額頭道:開開玩笑,幹嘛如此認真,這麽喜歡皺眉頭小心額頭長出皺紋。


    薑依萍對著這麽一個憊懶人物,當真哭笑不得,冷冷道:你不喜歡聽就算了,等到了和林別怪我沒說給你聽。


    你繼續!楊飛大著膽子將薑依萍摟入懷中,他十來日沒有近女色,早就心癢難耐,雖僅抱著薑依萍,已然心滿意足。


    薑依萍橫了他一眼道:巴圖蒙克是黃金家族的最直係後裔,由他當大汗,滿都海夫人才可名正言順掌握實權,其實現在達延汗還不到十七歲,汗廷的大部份權力都在滿都夫人手上。


    楊飛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公主去和這個滿都海夫搶老公?


    薑依萍道:這話雖然說得粗俗了點,意思倒是沒錯。


    楊飛道:天下有哪個女人喜歡將自己的丈夫讓給別的女人?


    薑依萍道:滿都海夫人雖未明確支持達延汗與你們大明和親,也沒有表示反對,倒是汗廷的多數元老都表示支持,否則我也不可能去你們大明談和親一事。哼了一聲,反問道:你明知此理,那為何見一個勾搭一個?


    楊飛鬆開薑依萍,搔首道:天下男人大多如此,我又不是頭一個。


    薑依萍恨恨道:你倒挺坦白。


    楊飛嘻嘻一笑,忽問:你在我大明皇宮的時候為何要勾引我上chuang?


    薑依萍俏臉一紅,低聲道:滿都海夫人不想在汗廷見到我,意圖讓我嫁給你們那個皇帝。


    所以你就勾搭我上chuang,讓我們那個純情皇帝以為你是個**蕩婦,此事自然談不成了。楊飛表情古怪道:怪不得當時你見了我表現那麽親熱,我當時就納悶:我好像跟你還有仇來著。


    薑依萍紅著臉,揮起粉拳道:你罵誰呢?


    楊飛嘿嘿一笑,忽然啊的一聲驚唿道:完了,我搶了我們皇帝的女人,他會不會將我殺頭?


    薑依萍道:我看你們那個皇帝是個正人君子,不會為了這麽點小事殺了你的。


    楊飛心中亦是這般認為,否則朱佑樘也不會派自己隨朱玲芷前來蒙古,而且其中還有借重自己和薑依萍關係的意思。


    楊飛涎著臉笑道:還好你沒有嫁給我們那個皇帝,他對他那個皇後可是深情似海,你嫁給他,多半苦居深宮,跟守活寡差不多,還是嫁給我好了,天天可以和我逍遙快活。


    薑依萍哼道:誰說我要嫁給你?我堂堂一個公主,幹嘛要嫁給你?


    楊飛哇哇大叫道:你不嫁我?你這個不守婦道的毒寡婦,看還有誰敢要你。一式惡虎撲食,撲將上去。


    薑依萍並不掙紮,隻是冷冷看著他道:你如果不想跟上次一樣,做上一次又如何?


    楊飛如中了定身咒,停了下來,突然狠狠扇了自己兩記眼光,罵了聲下賤,也不知是罵自己還是薑依萍,悻悻下了馬車,暗自疑惑以前隨便的薑依萍現在為何跟貞婦烈女一般?


    自那日起,楊飛再沒有登上那輛馬車,令好事者紛紛猜議這家夥是不是被薑依萍玩得膩了,一腳踹之?卻哪知是他霸王硬上弓不成,不好意思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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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何,一路上楊飛總感覺有什麽人盯著自己,愈靠近和林,這感覺愈發強烈,以致後來一有風吹草動就顯得神經兮兮,此景被那幫手下瞧見,愈發肯定楊飛被薑依萍甩了,以至精神恍忽,有些失常。


    一行人長途跋涉,途中既有草原,又有沙漠,還翻了幾座小山,過了一個多月才抵達和林附近,令楊飛不禁感慨旅途之漫長。


    他們在離和林還有百餘裏的時候,與汗延派出的一支萬人隊相遇,汗廷派出的使者敕令大明軍隊不得繼續前進,楊飛對此倒無異議,畢竟誰也不會讓敵國的數千兵馬駐紮在自己京師附近。


    三千人馬就地安營紮寨,那支萬人隊也在距離二十餘裏的地方隔著一條小河駐紮下來,分明有監視的意思。


    休息了一宿,命三名千戶留守後,周子聰、楊飛帶著一支不到五十人的精銳輕騎隨同朱玲芷前往和林,本來周子聰持意隻帶兩個通譯陪同朱玲芷前去,讓楊飛在此領兵,理由是萬一有變,楊飛也好前去接應,楊飛怎肯送朱玲芷送到這裏作罷?二人各持一詞,最後還是朱玲芷命楊飛陪同前往。


    和林乃蒙古發跡前的舊都,傳聞成吉思汗死後便葬在附近,在蒙古鐵騎縱橫天下無敵手的時候曾是天下最繁華的城市之一,後來在元廷敗返老家後,聲勢大遜從前,和林亦因內部戰亂數度毀於戰火,重建後規模遠不及元朝,楊飛縱馬沿途所經之處,不但城牆低矮,有的地方還年久失修,留有缺口,心中大失所望。


    城內房屋低矮,街上也冷冷清清,較中土那些小城也頗有不如,唯一令楊飛看得上眼的建築大概隻有和林的皇宮和與它遙遙相對的一座高塔,那高塔樣式頗為奇特,與中土的高塔形狀迥異。


    那是什麽地方?他這話是用剛剛學會的蒙古話問的。


    一個多月沒有搭理他的薑依萍答道:飛鷹堡。


    楊飛心中一震,他當然記得自己初出江湖時便是和一幹師兄弟在師伯白向天的帶領下護送蟬翼劍前往飛鷹堡,難道一切又迴到了原點?


    薑依萍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問道:你知道此地嗎?她隻對大明的朝廷比較熟悉,於江湖中事知之甚少,對蟬翼劍一事更是一無所知。


    楊飛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的時候曾經聽說過,裏麵住的都是你們蒙古武功最厲害的人,不知是也不是?他這都是隨便亂猜:飛鷹堡跟蟬翼劍有關,必與江湖有關,裏麵住的人武功想必非常厲害。


    薑依萍微笑道:你沒有聽錯,這座飛鷹堡是我們偉大的祖先成吉思汗修築,裏麵住的都是我們蒙古曆代國師。


    是嗎?楊飛倒吸一口涼氣,他本來還想進去一探究竟,搞清蟬翼劍的來龍去脈,此刻頓時打了退堂鼓,裏麵住的的既是堂堂蒙古國師,武功必定已是一派宗師,自己這三腳貓功夫還是不要進去現醜了。


    薑依萍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道:現在住在裏麵是我的師父那日鬆,不過他老人家兩年前受了些內傷,一直沒有痊愈。


    病秧子?不如趁他病要他命!楊飛聞言心思又活絡起來,故作嚴肅道:我倒是略通醫術,不如什麽時候有空去幫你師父看看?他哪會什麽醫術,純粹信口胡謅而已。


    真的嗎?薑依萍顯得非常高興道:那真是謝謝你了。


    楊飛道:不必客氣,我也想去見識見識你師父的絕世武功。他此行還帶著蟬翼劍,不過是另外那柄,白向天接鏢護送的那柄蟬翼劍在蘇州時被唐芸給騙去了。


    將他們安頓在皇宮旁邊的一座空驛館,薑依萍便返迴了皇宮。


    城內的房子多為圓頂,獨具風格,楊飛住慣了平房,感覺頗為新奇,感歎了一番,等安頓下來,便前去拜見朱玲芷。


    玲兒卻將他拒之門外,理由是公主殿下舟車勞頓,已然入眠。


    楊飛當然不信,他剛剛還聽到朱玲芷和瓏兒說話的聲音,在朱玲芷房前,遲遲滯留不去。


    玲兒寸步不讓,與他在外麵大眼瞪小眼,就此耗上了。


    等了老半天,終於聽到朱玲芷的聲音:讓他進來!


    楊飛揉了揉發脹的雙眼,得意的朝玲兒一聲奸笑,推開她步入房中。


    轉入裏間,朱玲芷果然躺在床上,不過並未入睡,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柔弱之極,她倚床而坐,靜靜望著進來的楊飛。


    楊飛長長一揖:微臣見過公主殿下。要他磕頭,自是不肯的。


    楊...朱玲芷遲疑了一下,道: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楊飛道:微臣之前在京城的時候同公主殿下有些誤會,若不解釋清楚以後恐怕再無機會了。


    朱玲芷雙頰騰起兩團紅暈,展顏笑道:楊大哥,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的。


    楊飛道:公主既然知道,微臣便寬心了,請公主記住一句話:楊飛永遠是玲芷的楊大哥,不管到什麽時候,這個承諾都不會改變。公主,微臣的話說完了,請恕微臣告退。


    他剛剛轉過身,朱玲芷忽然大聲道:楊大哥,等一下。


    楊飛迴過身道:公主還有何事?


    朱玲芷猶豫一下,對玲瓏二女道:玲兒,瓏兒,你們先出去。


    玲兒遲疑道:公主...話未說完,便被瓏兒拽了出去。


    沉默許久,朱玲芷忽道:早在三年前,玲芷便知會有今日,我曾經試過逃走,在逃跑的途中遇到了楊大哥,玲芷以為你會是那個來救我脫離這個苦海的英雄,可是你讓玲芷很失望,就如同我的親生大哥一樣令玲芷很失望,這一個多月來,玲芷一直在想,為什麽從來沒有人來救我?我大哥沒有,皇兄沒有,楊大哥你也沒有,對於你們來說,玲芷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


    朱玲芷之言刺得楊飛心頭陣陣發痛,他從不知道朱玲芷曾對自己抱著如此之大的期望,怪不得當日在皇宮朱玲芷得知自己隻是奉朱佑樘之命前來探望她時表現得那般絕望,可恨自己當時隻想著如何升官發財,壓根未將朱玲芷放在心上。


    我不知道...楊飛喉嚨隻覺一陣嘶啞,看著自己的雙手,恨不得扇自己兩記耳光。


    朱玲芷低聲道:後來玲芷想通了,這都是上天安排的結果,不管是玲芷,還是楊大哥,甚至是皇兄都不可能抗拒的東西,楊大哥,對不起。言及此處,珠淚已然簌簌而落。


    楊飛慌忙走到朱玲芷跟前,不覺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急急道:對不起你的應該是我。


    朱玲芷仰起俏臉,淒然笑道:楊大哥,如果你沒有陪我來這裏,現在已經娶了王家小姐,請原諒玲芷的任性,玲芷若是沒有請求皇兄讓你陪我來和林,可能玲芷已經支撐不住了。


    楊飛忙道:沒關係,娶不娶王家小姐並不打緊,更重要的是陪你來。


    朱玲芷哽咽道:再過幾日,玲芷便將嫁給那個素未謀麵的大汗,從此以後我們便再見不著了。


    楊飛心中一陣激動,道:玲芷,如果你願意,我帶你逃走,躲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朱玲芷道:在京城的時候玲芷拒絕過一次,現在同樣也是,玲芷不能讓大哥陷入不忠不仁,不情不義的境地。


    楊飛道:或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兩全其美,讓我想想。


    不會有辦法的!朱玲芷癡癡望著他,並沒有出聲。


    楊飛忽然一拍大腿道:有了!


    朱玲芷苦中作樂道:大哥有孩子了?


    楊飛並未計較朱玲芷作弄自己,十分興奮道:我有一種假死藥,一旦服下,立即昏厥,脈停氣止,似重病猝死,不過在十二個時辰後,便會死而複生,等過幾日你偷偷服下,我們便向韃靼人說公主殿下水土不服,暴斃而亡,要帶公主的屍體迴國安葬,他們必定不會阻擾,迴到京城之後我們再偷偷弄具屍首蒙混過去,豈非萬事大吉?此計名為金蠶脫殼!他說得手舞足蹈,對自己的奇思妙想大感佩服。


    其實這種假死藥是當初楊飛購來讓姚昭武萬不得時已裝死之用,姚昭武出獄後,便將此藥還給他,楊飛購藥時花了重金,當然舍不得扔掉,心想說不定什麽時候便用得上,故而一直貼身而藏,此行恰巧帶來,派上用場。


    竟有此藥?朱玲芷心中升起一絲希望,有些猶豫道:可是就算你將我的‘屍體’帶迴順天府敷衍過去,你們和親失敗,皇兄說不定會降罪於你,治你一個護駕不力的罪名?


    楊飛信誓旦旦道:為了公主,區區罪名算得了什麽?再說聖上肯定會眷念舊情,隻要我多說好話,他肯定不會再追究下去的,玲芷,你認為此計如何?


    朱玲芷沉默片刻,道:如果楊大哥不怕擔上罪名的話,玲芷願意一試。


    楊飛大喜,當著朱玲芷的麵,從貼身袋囊中取出那包藥,交給朱玲芷,叮囑道:這藥一次隻能一小匙,不能用多,還有千萬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


    朱玲芷小心接過,視若珍寶般的收了起來,問道:連玲兒和瓏兒都不說嗎?她們可是玲芷最信任的人,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楊飛沉吟道:那就隻告訴她們兩個,但切記囑咐玲兒不要亂說,她那個大嘴巴可是什麽簍子都捅得出來的?


    朱玲芷有了希望,俏臉亦露出笑容,有些俏皮道:楊大哥,玲芷知道你和玲兒一向不和,她這人雖然有些愛使小性子,大多數時候還是很牢靠的。


    楊飛歎道:希望如此吧。又叮囑了朱玲芷一些事宜,便起身告辭。


    朱玲芷躺在床上,當然不便相送,隻得瞧著他離去。


    臨出門時,楊飛突然想起一事:這幾日玲芷最好表現得滿臉倦容,臉色蒼白,好似行將就木...直到朱玲芷嬌嗔大哥這才哈哈笑著出房去也。


    在門口碰到玲瓏二女,楊飛滿臉笑容立時化作沉痛萬分,好似被打蔫的茄子低著頭道:玲兒,瓏兒,剛剛我不知又說錯了什麽話,令公主殿下傷心得差點暈過去,你們快去看看吧。


    你...玲兒揮起拳頭,在楊飛身上狠狠打了兩拳,可惜她未曾習武,力氣太小,對楊飛來說,直如隔靴搔癢。


    快進去看公主吧!瓏兒狠狠瞪了楊飛一眼,拉著玲兒衝了進去。


    楊飛騙計得逞,不禁吹了聲口哨,心中亦是得意之極:此計若能實現,不但能夠一舉解決朱玲芷的問題,從此不再心懷愧疚,以後朱玲芷理所當然的要跟著自己,到時金屋藏嬌,還能試試大明公主的味道。


    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看紅塵真逍遙...楊飛心情大好,哼著小曲,踱著方步,迴到房中,躺到榻上,興奮得一夜難眠。


    ***********************************


    次日,周子聰等候薑依萍不至,問驛所的幾個韃靼人又一問三不知,便強拉著楊飛硬闖皇宮,要求求見達延汗。


    那些皇宮守衛當然不允,雙方對峙起來,一觸即發。


    幸好薑依萍及時出來,化幹戈於無形。


    可薑依萍帶來的也不是一個好消息。


    你說什麽?你們大汗不在和林?楊飛皺眉瞧著薑依萍,不知她是奉上命推托還是實情如此,畢竟他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人家大漢真躲起來磨磨他們的性子他們也無計可施。


    周子聰揖手道:敢問公主殿下,貴國大汗現在何處?


    薑依萍言真意切道:一個月前,他陪滿都海夫人到邊境巡視,到現在尚未迴來。巡視?楊飛不知其中奧妙,周子聰卻知之甚詳,所謂的邊境巡視不外乎率領大批人馬到河套遊蕩一番,順便進入明境,撈撈油水,達延汗以前的那些大汗就是這般巡視的。


    周子聰冷冷道:貴國既然毫無誠意,犯我國境,我等還留在這裏幹什麽?本使這就恭請我們公主迴去,這親我們不和了。以前薑依萍拿這要挾過他,他現在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我已派快馬催請我們大汗趕迴汗廷,貴使勿憂。薑依萍雖然明知周子聰意在威脅自己,好讓達延汗速速退兵,卻也不得不著急起來,萬一這書呆子倔著性子非要迴去,那可不大好辦。


    薑依萍乞求的目光投來楊飛,他打了個哈哈道:咱們再等幾日倒也無妨,反正周大人也要和你們商討和議的條款,貴國大汗既然失信,須得用足夠的誠意彌補我們的損失。


    薑依萍連忙道:此事好說,貴使團一路舟車勞頓,不如休息幾日,在城風遊覽遊覽,順便見識一下我國風情,和議的事慢慢再談,如何?


    周子聰道:不必了,我等身負皇命,哪有心情遊玩,既然你們大汗不在,咱們先談和約也行,從現在開始談吧。這書呆子已看出薑依萍決計不肯讓這門親事就此作罷,故而語氣頗為強硬。


    薑依萍道:貴使現在想談亦可,我這就去安排人手,副使大人呢?


    楊飛道:和約之事不歸我管,在下還是照公主的安排,在城內遊覽一番,公主殿下昨日還說要帶在下去個地方,公主忘了嗎?


    薑依萍嬌笑道:我豈敢忘記這件大事,待會人家便陪你去。


    周子聰見二人公然打情罵俏,不禁皺起眉頭,質問道:公主不是還要同本使商談和約之事嗎?


    薑依萍道:此事自有人陪貴使商談,等你們將條款定得差不多了,再讓我審核之後,報請我們大汗批準方可,所以這前幾日是不用勞駕本公主大駕的。


    周子聰知她是故意敷衍,將那些馬前卒抬出來磨自己的性子,等時間差不多了,那達延汗自然已迴到汗廷,最可氣的是楊飛這個副使通敵賣國,與薑依萍這個韃靼公主一個鼻孔出氣,自己孤掌難鳴,做起事來更是難上加難,迴國之後,一定要將楊飛參上一本。


    既是如此,還是等貴國大汗迴來再談吧。周子聰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走出老遠,隱約可聞他的嘲諷聲:果然是蠻夷之邦,不知禮數。


    薑依萍臉色變了一變,卻未發作,反倚著楊飛道:咱們現在就走?


    楊飛道:當然是現在,難道還要看那書呆子的臉色?他跟周子聰故意作對倒不是私心作祟,畢竟不到萬不得已,周子聰斷不會違抗皇命,將朱玲芷帶迴去,思來想去,還是自己的那個計策最好,在和林多呆些時間,讓朱玲芷多多水土不服,到時病亡便更有說服力。


    薑依萍眼珠一轉,道:咱們現在這樣前唿後擁的出去也沒什麽味兒,不如你換上我們的服飾,混入牧民之中,這才好玩。


    如此甚好!楊飛滿口應允,他也不想被一大群人擁簇而行,他還指望查清地形,來個夜探飛鷹堡。


    二人換過蒙古牧民裝束,偷偷溜出驛所,看著對方的奇裝異服,不禁大笑起來。


    草原民風開放,那些蒙古少女衣著舉止較中土女子大膽得多,不時可以看到露著小臂的年輕少女與情郎在街上嬉笑,規行矩步的薑依萍和楊飛夾雜其中,反倒成了異數。


    楊飛咽了下口水,朝薑依萍湊了過去,低聲道:小萍兒,咱們是不是該表現得親熱一些,免得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薑依萍哼道:你想得美。話雖如此,嬌軀卻距楊飛近得多了。


    走過一片民舍,薑依萍領著楊飛到了和林那小小的集市,內裏商品少得可憐,居然還有幾個漢人在那裏販賣從中土運來的貨物,楊飛對此大感興趣:要知道現在兩國還沒有互通易市,這些漢人能夠冒著殺頭之罪,不遠萬裏將貨物運到和林可是難於登天。


    可楊飛前去用漢語搭訕,這才發現那些所謂的漢人大多是穿著漢人服飾的外族人,騙騙本地人還行,騙他這個貨真價實的漢人那是休想,其中唯一的一個漢人也已久居和林,說起漢語亦結結巴巴。


    離開集市,薑依萍感慨道:你也看到和林的荒涼之景,皆是久經戰亂,通路閉塞所致,光我們韃靼大小部落足有上百,各部各自為政,時有內戰,與你們明朝互不通商,這些牧民生活較你們漢人艱苦得多,所以我才會一力促成和親,條件是在邊境開通互市,不過你們皇帝隻答應互通馬市,鐵器之類,仍在禁止之列。


    楊飛暗忖朱佑樘又不是傻瓜,賣鐵器給你們殺明軍嗎?他笑道:那你應該帶周子聰來此看看,那家夥滿口仁義道德,說不定看了深受感動,會在和約條款上大大讓步。


    薑依萍冷哼一聲道:在你們這些讀書的漢人眼中,我們與禽獸無異,如果不是草原廣闊,我韃靼騎兵剽悍,在你們明朝太祖成祖二朝我們已被趕盡殺絕。


    楊飛對這些國家大事漠不關心,朝那座高塔呶呶嘴道:你不是說帶我去瞧瞧你那位受傷的師父嗎?


    薑依萍皺眉道:恐怕你不是想看我師父,而是對飛鷹堡有興趣。


    楊飛被她一語道破實情,有些尷尬道:一座破堡有什麽好瞧的,我隻是對你師父這等絕世高人感興趣。


    薑依萍哼了一聲,顯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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