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追得兩步,真氣不濟,又緩了下來,南宮博亦不疾不徐的跟在他身畔。


    南宮博忽壓低聲音道;“楊兄,江湖傳言你殺害令師伯白向天,不知是真是假?”


    楊飛勃然大怒,陡的停下,冷冷道:“小弟一向敬重南宮兄,當你是推心置腹的朋友,難道連你也不相信小弟嗎?”


    南宮博首次見他如此生氣,別有一番感受,連忙道歉道:“我也是道聽途說,原也是不信的,楊兄既然這麽說,那定是有人栽贓栽禍了,楊兄可知道那人是誰?我也好盡力為楊兄澄清。”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身正不怕影子斜,多謝南宮兄美意。”楊飛說得文謅謅的,心中不禁自鳴得意:自己學問果然大有長進,將來在江湖中混不下去了,或以去考個狀元試試。


    南宮博微笑道:“楊兄正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不怕小人背後中傷。”


    楊飛生平首次被人稱為正人君子,“老”懷大慰,甚是受用道:“南宮兄過譽了。”語氣一變,壓低聲音道:“南宮兄,小弟還想請你幫個忙。”


    南宮博見他神秘兮兮的,愕然道:“楊兄請講,在下一定盡力而為。”


    楊飛低聲道:“小弟受製厲方邪之事還請南宮兄不要告訴小燕子,她現在懷有身孕,萬一受了刺激,有個三長兩短,可就大大不妙了。”


    南宮博肅容道:“賢弟你放心好了。”他見楊飛坦言與南宮燕的關係,索性以兄長自居,連稱唿都改了,語重心長道:“江湖流言,防不勝防,賢弟你還是小心為上。”


    楊飛出道以來,南宮博尚是他少數幾個論得上交情的朋友,不覺感激的拍拍南宮博肩頭道:“多謝大哥關心!”


    “你們兩個小賊,偷偷摸摸的躲在這裏嘀咕什麽壞事?”不知何時,南宮燕迴轉馬頭,一陣風的疾馳而至,拿馬鞭指著二人,模樣嬌俏至極。


    楊飛哈哈一陣大笑,打趣道:“我們偷偷摸摸的躲在這裏嘀咕如何把小燕子肚子裏麵的寶貝偷出來瞧瞧。”


    南宮燕俏臉通紅,啐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死楊飛,臭楊飛,人家以後再也不理你了。”言罷,一聲嬌叱,又馭馬向前馳去。


    南宮博望著她離去背影,慰然道:“從來沒見過燕兒這麽開心!楊飛,為兄看得出燕兒很喜歡你,你以後一定要好好對待燕兒,無論如何,莫要辜負了她。”


    楊飛心中一陣慚愧,信誓旦旦道:“小弟以後一定會讓小燕子更加開心。”


    南宮博學他般大力拍了下他的肩頭,笑道:“有你這句話為兄就放心了。”


    楊飛牽動傷處,直痛得咬牙咧齒,強作笑顏道:“怕就隻怕小弟人窮誌短,小燕子跟著小弟要吃不少苦頭。”


    南宮博見他正經兩句,又開始滑頭,欲占便宜,找自己討銀子使,不禁啞然失笑道:“南宮世家富甲天下,若讓你這個女婿挨窮,豈非貽笑大方。”自懷中摸出一麵純金打造的令牌,遞與楊飛道:“你拿著這麵令牌,到有南宮世家產業的地方,隻要是不超過一萬兩的支出,他們定會為你辦到。”


    楊飛上次已領教過南宮博的大方,這次更是大手筆,他一向窮怕了,大喜之下,連多謝之言亦未多說,一把接過,忽然思起一事,問道:“天下如此之大,小弟卻是如何知道哪間是咱們家的店鋪?”他原來後悔做南宮世家的女婿,現在便是拿鞭子抽都抽不走了。


    南宮博笑道:“大凡我們家中產業,店麵上都有一個標誌,就是令牌反麵的那個。”


    “多謝大哥!”楊飛細細看了一會,鄭而重之的收好。


    “大哥,大哥,大事不好了!”南宮燕慌慌張張的奔了迴來,卻未騎馬。


    南宮博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慌,燕兒,你這般樣子,小心動了胎氣。”


    南宮燕狠狠瞪了一眼在旁偷笑的楊飛,道:“叔叔伯伯們同幾個蒙麵女子打起來了。”


    “蒙麵女子?”楊飛精神一振,問道:“她們有未提到自己姓甚名誰?”


    “沒有!她們隻說她們是奉什麽宮主之命來尋你的!”南宮燕湊過來,冷不防緊緊拎住楊飛的耳朵,惡狠狠道:“老實交待,那個什麽宮主會不會又是你的老相好?”


    楊飛痛得哇哇大叫,連連求饒道:“小燕子,你別誤會,快放開,耳朵要掉了。”


    南宮博喝道:“燕兒,別胡鬧了,快放開楊兄弟。”


    “耳朵掉了才好,誰讓你不聽我的話!”南宮燕這才鬆開,嬌哼道:“暫時饒了你!”


    楊飛驀地思起一事,神色大變道:“小燕子,你有沒見到你的蘇姐姐?”


    南宮燕反問道:“蘇姐姐昨晚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嗎?”


    楊飛苦笑道:“昨晚我們敗露身份,我怕你有危險,讓她迴去救你,之後一直不曾見她,那個什麽什麽宮主就是她母親天香宮主蘇美盈。”


    南宮燕放下心來,有些吃味道:“原來是丈母娘找女婿,大哥,別管他,咱們走。”


    南宮博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莫名其妙道:“什麽蘇姐姐,燕兒,天香宮主怎麽又與你們扯上關係了?”


    南宮燕笑嘻嘻道:“此事說來話長,大哥你要是有空,燕兒慢慢說給你聽,哎喲,不好,他們還在前麵打得你死我活,不亦樂乎,要是有何死傷,我們如何向蘇姐姐交待?”語猶未畢,氣急敗壞,匆匆向前掠去。


    南宮博見她身為人妻,仍這般舉止,不禁苦笑不已。


    等楊飛二人趕到前方,打鬥已止,南宮博見對手不過五名女子,天絕大陣諸人竟然拾抬不下,心中不禁暗驚。


    楊飛打著哈哈,揖手道:“各位大姐,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大水衝了龍王廟,大家都是自己人,沒有什麽損傷吧?”


    當前那名女子輕哼道:“誰跟你是自己人?姓楊的,你把我們少宮主藏到哪去了?”此女正是奉蘇美盈之命前來尋找楊飛的天香宮四大護法之一的清風,她性情最是直率,所以說話毫不客氣。


    楊飛還道可以打著蘇花語的旗號套套近乎,被清風一番質問,有些尷尬道:“這位大姐,在下若知花語下落,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怎會將花語束之高閣?”他這些日子同二女朝夕相對,耳染目渲,說話亦變得文謅謅的,不過他不少成語一知半解,這最後一句更是不倫不類,讓人誤會。


    “束之高閣?”清風愣了一下,嬌哼道:“你敢把我們少宮主關起來?”她身畔其他四女圍了上來,一副準備動手的架勢。


    南宮燕撲嗤一笑道:“笨楊飛,什麽束之高閣,少咬文嚼字,不懂將懂,有辱斯文!”


    楊飛倒也知道自己言不達意,說錯話了,幹笑道:“大姐,您別誤會,我和花語情深意重,怎會那個什麽束之高閣?”


    清風冷哼道:“既是如此,你迴去對我們宮主解釋吧?”


    楊飛支吾道:“這個……在下還有些要事,不便前去拜會宮主。”


    清風叱道:“早就聽說你反複無常,殊不可信,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與我拿下。”五條白綾自諸女袖間滑出,向楊飛腰間突襲而至。


    楊飛心知她們不敢傷害自己。自是夷然不懼,唿唿拍出兩掌,口中不忘賣乖道:“大姐冤枉啊,小弟一向老實可靠,誠信十足。”


    南宮燕拍手笑罵道:“死楊飛,你要是信得住,母豬也會上樹。”


    楊飛暗道你老公我被人圍攻,你不但不上來幫忙,還在旁邊說風涼話,不怕做寡婦嗎?他掌風一迫,四條白綾均縮了迴去,隻餘清風那條原勢不變,改變方向向楊飛臉上拂來。


    天絕大陣諸人本欲出手相援,卻被南宮博暗中喝阻,他亦看出天香宮中人對楊飛並無惡意,心存考教楊飛武功之意。


    楊飛雙掌一合,在那條白綾拂上自己老臉之前,將後段生生夾住,他不覺一呆,為何如此容易?難道是因自己武功太厲害的緣故?


    一陣香風拂來,那白綾後段被製,前段竟仍可變化,綾梢在楊飛右頰上輕輕拂過,如靈蛇般自楊飛指間滑退。


    楊飛老臉一麻,伸手一摸,竟高高腫起,再次破相,他心中大怒:臭婆娘,看老子哪天不把你賣到軟香居去,不,賣到什麽怡紅院,倚翠閣,老子就不信天下的妓院都是天香宮開的?


    後麵的南宮燕哼道:“活該!”右手卻取出一方香帕遞與楊飛,讓他把臉蒙起來,免得丟人現眼。


    清風嬌笑道:“這是對你有辱少宮主聲名的小小懲戒。”


    楊飛用香帕撫著老臉痛處,說話也含糊起來:“在下何曾有辱你們少宮主聲名?”


    清風道:“姓楊的,你敢說沒有?”


    楊飛心中怒極,冷冷道:“在下跟你們那個少宮主素未謀麵,毫不相識,姑娘何出此言?”


    清風美目殺機大盛道:“你敢再說一遍!”


    楊飛氣道:“我跟你們少宮主就是認得,也從此恩斷義絕,毫不相幹。”他心中暗道:要是老子娶了花語,天天受你們這般鳥氣,殺了老子也不幹。


    “姓楊的,你說什麽?”一個女子聲音傳來,楊飛如遭殛擊,呆立當場。


    “蘇姐姐!”南宮燕歡唿一聲,來人正是失蹤一日的蘇花語,她身後還跟著朱宸濠兄妹及一幹屬下,另有一人,藏頭縮尾,卻是姚立誌。


    蘇花語昨晚前去救南宮燕,未料途中遇上厲方邪,她自知不是對手,打了數十招,負傷遁去,途中碰上被人押往大牢的姚立誌,無意中聽得他是姚昭武之子,便將他救下。


    返迴離園,聞得朱玲芷已將楊飛送走,她身上負傷,索性在離園過了一宿,養好傷勢,今午忽聞方中翔在隆光寺與楊飛廝殺,是以未再遲疑,匆匆趕來,未想遠遠聽到楊飛大放噘詞,芳心已然傷心欲絕。


    蘇花語步步行近,目中珠淚不住打轉,終於不受控製的滑落下來,右手緊握劍痕劍柄,嬌軀似在輕輕顫抖。


    南宮燕笑迎上去,見得蘇花語神色,知道不對,生生停下,解釋道:“蘇姐姐,楊飛他隻是一時氣話,你莫要當真了。”


    楊飛自知理虧,他平時舌底生蓮,能說會道,此刻理屈詞窮,張大嘴巴,卻未發出任何聲音?


    反倒是挑起爭端的清風笑著調解道:“少宮主,屬下逞一時口舌之快,累楊公子胡說八道,少宮主不要責怪楊公子,要罰就罰屬下吧。”


    蘇花語輕輕道:“清風姐姐,此事與你無關,花語隻想一劍殺了這個寡情薄幸之人。”


    “蘇姐姐!”南宮燕本欲挽住蘇花語右臂,卻被一道巨大的氣勁相阻,近不得身,隻好迴身望著楊飛,語帶哭腔道:“楊飛,你快說話呀,蘇姐姐真的生氣了。”


    楊飛心中既疚且愧,聲嘶音啞道:“花語,對不起!我……”


    “啪”蘇花語在楊飛身前三尺處站定,終未拔出劍痕,重重的打了他一記耳光,卻是他的左頰,楊飛左右老臉均高高腫起,看上去相映成趣。


    南宮博打了個哈哈,揖手道:“這位定是大名鼎鼎的天香宮少宮主吧,在下南宮博,燕兒的大哥。”其實蘇花語在江湖中知者甚少,何來大名鼎鼎之說,他這不過想圓圓場,緩和一下氣氛。


    蘇花語仍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楊飛,勉強還了一禮,場中氣氛凝重已極。


    半晌,蘇花語抽出劍痕,一劍深插入地,在二人麵前劃了一道長達數丈的深深裂痕。


    蘇花語冷冷道:“姓楊的,如你所願,你我從此有如此溝,恩斷義絕,再無瓜葛。”再未多語,抽出劍痕,轉身掠去。


    楊飛呆若木雞,撫著雙頰,倒也不覺得如何痛:蘇花語性格外柔內剛,此番誤會,不知何時才會解開?


    待天香宮一幹人去遠,一直遠遠站著的朱宸濠行到近處,含笑道:“二弟,為何愁眉苦臉的?”


    楊飛聞得這聲“二弟”,不由一愕,旋即思起自己曾與他結拜,暗道你明知胡問。他心疑朱宸濠透露自己行蹤與方中翔,出賣自己這個“兄弟”,對朱宸濠亦非那般熱乎了。


    朱宸濠道:“俗語有雲:夫妻之間,床頭吵架床尾和,等過幾日,嫂夫人氣消了,二弟再向她解釋不遲!”


    楊飛精神一振道:“多謝大哥忠告。”


    一臉訝然的南宮博揖手施禮道:“世子,許久未見,想不到能在千裏之外的異鄉相逢,真是幸會幸會。”


    朱宸濠還禮道:“少宗主客氣了。”


    “柿子?”楊飛心想莫非朱宸濠家裏是賣柿子的,才會有這麽個奇怪的稱唿?早知道賣柿子那麽賺錢自己也去賣了。


    南宮博又道:“世子似乎與楊兄弟相交匪淺?那可真巧!”


    朱宸濠道:“若非楊賢弟及二位嫂夫人相助,在下和舍妹已遭狼吻,承蒙楊賢弟不棄,在下雖與他相識不過兩日,卻一見如故,已和他義結金蘭。”


    二人在此客套寒喧,楊飛大感無趣,避到一旁,朱玲芷見他臉頰腫得老高,無精打采的樣子,芳心不忍,蓮步輕移,到他身畔柔聲道:“楊大哥,你的傷還好嗎?”


    楊飛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還好,還好!”心中反問:你看老子現在這副糗樣好得起來嗎?都是厲方邪那老王八蛋害的!他愈想愈憤,不由心中大罵,若是罵能罵死人的話,厲方邪祖宗十八代隻怕死幾百遍都不夠。


    “楊大哥,你等等!”朱玲芷自囊中取出一隻古玉小瓶,遞與楊飛道:“這天仙玉露有消腫止痛奇效,你且敷一些吧。”


    楊飛正自發愁,聞言大喜,問明用法,擦在痛處,頓生清涼,過不多久,腫痛已消,奇效無比,他連連稱謝道:“多謝玲芷姑娘。”


    朱玲芷嫣然笑道:“楊大哥見外了。”其實天仙玉露乃大內貢品,珍貴之極,拿來消腫止痛真是大材小用了。


    楊飛目不轉睛盯著她的如花笑靨,心中一蕩,暗道你備此奇藥,莫非早知道老子會被別人打得鼻青臉腫?他胡思亂想,卻忘了將靈藥還給朱玲芷。


    朱玲芷被他瞧得俏臉微紅,不覺避開他的灼人目光。


    “哎喲”楊飛一聲慘叫,卻是怒火中燒的南宮燕在他背上狠狠擰了一把。


    南宮燕俏目通紅,盈淚欲滴道:“死楊飛,你氣走了蘇姐姐,毫無悔過之意,還勾三搭四的,人家再也不想睬你了。”又狠狠踢了楊飛一腳,掠上馬背,快馬馳去。


    楊飛忍著疼痛將天仙玉露還給朱玲芷,賠笑道:“這小丫頭一向任性,不懂禮數,玲芷姑娘莫要見怪。”向朱宸濠告了個罪,找他的手下借了匹馬,急急追去,剛剛氣走一個蘇花語,若是再跑一個南宮燕,南宮世家的萬貫家財享用不了,那他不是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朱玲芷望著他的背影,捏著小瓶,幽幽歎了口氣。


    許久,南宮博對她長施一禮道:“舍妹無禮,倒讓郡主見笑了。”


    ※※※


    冰天雪地,馬行不便,楊飛騎術不精,追了半個時辰,愈追愈遠,眼見南宮燕隻留下一個黑影,心生一計,運功疾唿道:“小燕子,別跑那麽快啊,等等我,哎喲,為夫舊傷複發了,不行了……”摔下馬來,再無聲息。


    未過多久,南宮燕折返迴來,遠遠瞧見楊飛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心中一急,掠下馬來,湊到近處,輕聲道:“楊飛,你怎麽了?”


    楊飛臉青唇白,呻吟道:“為夫舊傷迸發,命不久矣,小燕子,你且過來,為夫有幾句臨終遺言要交待與你和你肚子的孩子聽。”


    南宮燕大是不信道;“楊飛,你不要嚇我,人家好怕。”


    楊飛心中偷笑,氣若遊絲道:“小燕子,為夫先前被厲方邪打傷,傷得不輕,剛剛又被你一腳不小心踢中要害,傷上加傷,隻怕時日無多,哎喲……”他撫著腰際,倒不是裝的,而是方才摔下馬時,不小心閃到了腰。


    南宮燕半信半疑道:“人家隻不過在你屁股上麵踹了一腳,屁股也是要害嗎?”


    楊飛道:“屁股當然不是要害?可是你傷了為夫的心?心口要害……”


    “誰傷了你的心?”南宮燕破涕為笑,心中幡然省悟,大叫道:“你這壞蛋,又在騙人家。”欲待逃遠,卻被突然躍起的楊飛撲倒在地。


    二人在雪地上抱作一團,滾出老遠,楊飛忍著痛疼,在南宮燕臉上親上一口,笑道:“小燕子還在生氣嗎?”


    南宮燕哼了一聲,噘起小嘴道:“當然生氣,誰叫你當著人家的麵勾三搭四。”


    楊飛將懶洋洋的南宮燕抱在懷中,笑嘻嘻的站了起來,道:“那豈不是說,隻要不當著你的麵,你就不會管了?”


    南宮燕大怒,揪住他的耳朵道:“你敢!”


    楊飛連聲求饒道:“不敢,不敢,姑奶奶,放開好不好?”


    南宮燕又重重在他胸口掐了一把解恨,這才鬆開,別過頭去,佯作生氣。


    楊飛忍住劇痛,賠笑道:“小燕子,我向你保證,以後除了你和花語,我再也不看別的年輕女子一眼。”


    南宮燕哼道:“要是那個梅雲清呢?”


    楊飛支吾道:“這個,這個……”


    南宮燕氣唿唿道:“你這個大騙子,根本毫無誠意,還要人家不生氣,哼。”


    “不錯,此人本來就是個大騙子,這位妹妹現在才知道嗎?”楊飛驀地轉身,說話之人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那個令他頭皮發麻的李夢柔。


    李夢柔披著一件雪白披風,衣袂飄飄,宛若九天仙女,下凡而來,可在楊飛眼中,較之羅刹鬼婆更厲害三分。


    南宮燕見此女嬌媚豔麗,擺明車馬,跟楊飛有上一腿,哪還不大吃飛醋,嬌哼道:“楊飛,這女的是什麽人?跟你有何關係?快快從實招來。”


    楊飛拉著南宮燕,笑臉相迎道:“師姐,這是小燕子,小燕子,這是李師姐,快叫聲師姐,哎喲!”卻是被南宮燕又踢了一腳。


    李夢柔盈盈笑道:“師弟,原來她就是你口中常提起的小燕子!”


    南宮燕聞她之言,反而半信半疑起來,瞪著楊飛問道:“我為何從未聽你提過你有個師父?”


    楊飛賠笑道:“我拜師未久,你當然不知,我師父天下大大有名,小燕子,南海幻劍派‘幻劍至尊’李萬劍你總該聽過吧?”


    “李萬劍?”南宮燕失聲道:“那她不就是李夢柔,我大哥……”


    楊飛生恐她道破身份,連忙捂住她的小嘴,笑著對李夢柔道:“師姐,師父呢?”偷偷向南宮燕使了幾個眼色,方才鬆開,南宮燕果然乖乖地安靜下來,未再多語。


    李夢柔笑道:“你突然失蹤,師父不放心,命我出來尋你。”妙目一轉,又道:“半日不見,你為何變成這般模樣?”


    楊飛慘兮兮道:“那厲方邪敗於師父之手,心懷不忿,賊心不死,偷偷返迴隆光寺,趁亂將小弟擄去,小弟略施小計,好不容易才脫困,倒讓師父擔心了。”若是南宮燕不在,他肯定會說些“難道好師姐不擔心小弟”之言。


    李夢柔嬌笑道:“師父料事如神,果真是厲方邪搞得鬼,師弟,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求師父幫你討迴這個公道。”


    “多謝師姐!”楊飛忽想李萬劍武功較厲方邪高上一籌,不知可有妙法解他身上這隨時可要他小命的透髓剔腦大法?


    李夢柔道:“師弟,時候不早了,快同我迴去複命,否則會惹師父發火的。”


    “好!小弟還有事與小燕子交待,稍待片刻!”楊飛想著找李萬劍幫忙,滿口應允,他拉著南宮燕走遠,低聲道:“小燕子,你迴去找你大哥,我還有些正事跟師姐去辦。”


    南宮燕見他神情嚴肅,小聲問道:“什麽正事?”


    楊飛以些微可聞的聲音道:“我有些很重要的物事被李萬劍拿去了。”


    南宮燕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見你的飛雲劍在那個李夢柔手中?楊飛,區區一柄劍而已,你不必以身犯險了。”


    楊飛聽她誤解,也不道破,又道:“其實還有一件更重要的東西。”


    南宮燕奇道:“你一直把飛雲劍當寶貝,還有什麽東西它更重要?”


    “小聲點,莫讓她聽見了!”楊飛驀地思起一事,問道:“我遺在客棧內的包袱,你沒弄丟吧?”


    南宮燕忙道:“當然沒有,你的東西我怎敢弄丟?我還帶在身邊,就在馬背上,我現在就拿給你吧!”


    楊飛本欲拒絕,轉念一想,此番去見李萬劍,不知與南宮燕要分開多久,包袱內白向天的遺物還是帶在身邊的好,他心有此念,便點了點頭。


    楊飛取過包袱,縛在背上,又叮囑道:“小燕子,你迴去找你大哥,莫要一個人到處瞎跑,過些日子,我辦完了事,便迴來找你。”


    南宮燕知道要與楊飛分別一段時間,眼眶一紅道:“楊飛,你也要保重,我一定乖乖的跟著大哥等你迴來。”


    楊飛摸摸她吹彈可破的臉蛋,微微一笑,扶著她上了馬,揮手告別。


    待依依不舍的南宮燕馳遠,李夢柔頗為吃味道:“師弟,她同你是何關係?”


    楊飛本性複發,探入她的袍中,摟著纖腰嘻嘻笑道:“師姐說呢?”


    李夢柔冷哼一聲,伸手在他背上一推,楊飛宛若騰雲駕霧,飛上馬背,緊跟著一個柔軟的身體貼在自己背後,隻聞李夢柔一聲嬌叱,疾馳而去。


    ※※※


    南宮燕神色恍忽,騎馬往迴奔出數裏,來到與兄長分手之地,未見人蹤,暗忖他們難道都不管她,迴石家莊了?她芳心不悅,嬌哼一聲,正欲迴過馬頭,去追楊飛,忽然眼前一花,隻見一個銀衣人擋住自己的去路。


    那銀衣人腰間佩著一把漆黑長劍,靜立如山,右手握著劍柄,麵無表情,給人一種凜烈迫人的氣勢。


    南宮燕喝道:“你是何人?如此大膽,敢擋本姑娘的路?”馬鞭一揮,化作一個圓圈,向那銀衣人頸中套去。


    銀衣人宛若幽靈般的閃了一閃,南宮燕馬鞭便即落空,他微微躬身,揖手道:“南宮小姐,敝人師妹請你去作客。”他彬彬有禮,卻總給人一種冷淡至極的感覺。


    南宮燕知道此人武功較自己高出甚多,心中不敢大意,暗察四周形勢,不動聲色道:“你師妹是誰?我又不認識,再說我要迴去了,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去作什麽客?”


    銀衣人道:“南宮小姐剛剛才跟敝人師妹分別,怎會說不認識?”


    “李夢柔?”南宮燕不假思索,馬鞭再揚,目標卻非銀衣人,而是地上的積雪。


    勁氣激揚,飛雪漫天,趁著銀衣人閃避之時,南宮燕扯過馬頭,硬生生從銀衣人頭頂越過,狂馳而去。


    銀衣人陡的一聲大喝,長劍破鞘而出,卻是一把寬刃重劍,他連人帶劍,向南宮燕背心劈去。


    劍氣襲來,南宮燕提氣飛縱半空,那匹馬兒卻遭了秧,被銀衣人自中間生生劈作兩半,馬血濺了一地。


    南宮燕嬌聲道:“你這人,怎麽殺了人家的馬兒?快賠給人家。”她嬌靨含笑,宛若情人囈語,手下卻未閑著,招招都是奪命殺招。


    銀衣人冷哼道:“南宮小姐要馬,找敝人師妹去賠吧?”他使著那把重劍,好似一根繡花針般輕盈飄逸。


    二人鬥得數招,南宮燕已是不濟,忽然停下手來,氣喘籲籲道:“不打了,人家不打了,打也打不贏你。”


    銀衣人道:“南宮小姐決定跟敝人去見師妹了嗎?”


    南宮燕不置可否,忽然看向銀衣人身後,臉現喜色,高聲道:“大哥,你來了。”


    銀衣人瞧也不瞧,冷冷首:“你大哥早被敝人引走,一時半會怕是尋不到這裏,南宮小姐就是叫破喉嚨也是無用。”


    “隻怕未必。”一個更冷的聲音傳來,南宮燕向那人望去,卻是麵色大變,來人初時尚在裏許之外,幾個起落,已至十丈之內,正是被她削去右手五指的雷洪。今日可是冤家路窄,她屋漏偏遭連夜雨,倒黴到家了。


    銀衣人冷聲道:“你是何人?這一路上為何一直鬼鬼崇崇跟著敝人?”


    雷洪望著南宮燕,眼中湧起滔天恨意:“冷兄譽滿江湖,當然不會識得在下這個無名小輩,不過在下不是跟著冷兄,而是南宮小姐。”


    南宮燕大聲道:“雷洪,你要找本姑娘報仇,盡管放馬過來,本姑娘決不怕你。”


    銀衣人略作思索道:“原來兄台是長白派的新任掌門雷洪,敝人想請南宮小姐去見一個人,見過之後,雷兄想請南宮小姐幹什麽事?敝人決不幹涉。”


    雷洪一字一句道:“雷某再說一遍,她今日是我的,誰也不能將她帶走,包括你在內。”


    銀衣人仰天哈哈一陣大笑,冷冷道:“看來雷兄今日非要跟我冷恨作對了。”


    “不錯。”雷洪厲聲大喝,右手一拳向冷恨轟去。


    ※※※


    二人同乘一騎,馳出老遠,楊飛狐疑道:“師姐,這好像不是迴隆光寺的路。”


    李夢柔輕笑道:“咱們師父又不是和尚,幹嘛要老住在寺廟裏。”


    楊飛“哦”了一聲,暗道李萬劍成天把佛經掛在嘴邊,隻怕比和尚更像和尚。


    二人騎馬奔出十餘裏,在一座小山前的一間茅舍停下,李夢柔飄身下馬,見楊飛仍待在上麵,嗔道:“還賴在馬上幹什麽?難道要人家拉你下來嗎?”


    茅舍房門無風自開,楊飛跟在李夢柔屁股後麵,心中忐忑:他在隆光寺時對蘇美盈大說李萬劍的壞話,李萬劍神通廣大,若是聽到一句半句,可就大大不妙了,再說現在蟬翼劍已到蘇美盈手中,自己利用價值大減,他一個不爽,一劍砍了自己的腦袋也不足為奇。


    茅舍沒有開窗,關上房門,頓時漆黑一片,楊飛目不能視物,隻好默不作聲。


    “小飛,厲方邪把你捉去,有沒有折磨你?”楊飛陡的聽到這個隻有白向天和付無忌對他的稱唿,心中一酸,疑是白向天重生,硬咽道:“還好。”


    李夢柔道:“師父,那個厲方邪將師弟弄得遍體鱗傷,師弟隻是不想師父您擔心,才這麽說的。”


    火光倏現,李萬劍點亮桌上的油燈,茅舍內簡陋之極,隻有一張破舊的木床和那張木桌,加之李萬劍換了一套粗布麻衣,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此人便是名震天下的李萬劍。


    “小飛,你吃了很多苦頭,為師自是知道的。”李萬劍伸出他的那隻大手,撫上楊飛的額頭。


    楊飛乖乖的低下頭去,讓他撫個正著。


    李萬劍閉上雙目,沉思半晌,忽然睜了開來,精芒爆現,問道:“小飛,厲方邪是否在你身上做過什麽手腳?”


    楊飛奇道:“師父如何知道?”


    李萬劍微笑道:“你體內潛伏著一道暗勁,極為隱秘,隨你氣血不斷流動,一個不好,攻入心竅要害,立即喪命。”


    楊飛已然心悅誠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道:“師父救命。”


    李夢柔亦花容失色道:“師父,你一定要救救師弟。”


    李萬劍扶起他道:“你是我的徒兒,為師自會救你,你且將事情細細道來。”


    “是,師父!”楊飛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其間自然省卻了應允厲方邪奪取蟬翼劍一節,改成了厲方邪敗在李萬劍手下,心生不忿,找他報複。


    “好個厲方邪!”李萬劍一掌拍在桌上,顯是動了真怒。


    那木桌憑空化為烏有,隻餘那盞油燈懸在虛空,個中情形,煞是詭異。


    楊飛將油燈接到手中,淚流滿麵道:“徒兒想想十日之後見不到師父,真真是死不瞑目。”


    李夢柔狠狠白了他一眼,這麽肉麻的馬屁也真虧他拍得出來。


    李萬劍哈哈一陣大笑道:“區區截脈之法還難不倒為師。”


    李夢柔奇道:“不是點穴之法嗎?”


    李萬劍道:“什麽點穴之法?分明古人所創截脈之法,厲方邪隻不過拿來改良創新,更上一層樓而已。”


    楊飛放下一小半心,小心翼翼的問道:“二者有何區別?”


    李萬劍道:“點穴是死的,截脈是活的,學點穴不難,學截脈卻是難上又難,而且用起來遠不及點穴方便,誰願舍易取難,故此知者甚少,厲方邪能再加變通,創出這透髓剔腦大法,不愧一代武學宗師。”


    楊飛聞他對厲方邪又貶又褒,有些擔心道:“師父可有法子解這惡毒大法?”


    李夢柔喝叱道:“師弟,師父都說了難不倒他,你還不放心嗎?”


    李萬劍笑而不答,楊飛屁功再揚道:“師父武功蓋世,這雕蟲小技當然不足掛齒,徒兒要是能學到師父一半,不,十分之一的能耐就滿足了。”


    李夢柔啐道:“沒誌氣。”


    李萬劍忽道:“好了,不要為難你師弟了,柔兒,你大師兄呢?”


    李夢柔道:“徒兒托大師兄去辦一件小事,咦,現在還未迴來,難道出了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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