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士卒得知一個時辰便會起程,哪還不趁機休息,故而此刻軍營之內死氣沉沉,隻餘鼾聲一片,火光點點。


    楊飛隨南宮燕來到糧車之旁,那負責守車的兩名士卒正倚著木柱打瞌睡,楊飛重重哼了一聲,他們方始醒轉,直嚇得魂飛魄消,連忙跪伏在地,忙不迭磕頭道:“楊大人,小的……”


    楊飛道:“本官來瞧瞧糧草情形,你們看牢點,別再偷懶了!”


    那兩名士卒連聲道:“是,是,小人遵命。”立時精神百倍,打開護欄,讓楊飛同南宮燕行入。


    楊飛來到南宮燕所說糧車之旁,舉起火把一照,上麵果有朱筆畫的三個圓圈,他假作查看,卻在旁邊輕聲喚道:“丁兄,丁兄,是我,楊飛,聽到的話應上一聲。”


    可喊了半晌,無人迴應,楊飛瞧著南宮燕,低語道:“你沒看錯吧!”


    南宮燕道:“當然沒有,青青姐說的就是這輛。”


    “可為何無人答應?難道死了?”楊飛心中冷笑,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南宮燕道:“你少幸災樂禍了,你要把丁大哥弄死了,青青姐還不找你拚命。”


    楊飛道:“那可不是我弄死的,而是他自己短命。”可說歸說,即便丁文鬆真的一命嗚唿,也要將他的屍首搬下,免得夜長夢多。


    二人用力掀開上麵堆積糧草,別說丁文鬆的影子,連隻蒼蠅老鼠亦無,南宮燕奇道:“青青姐說的明明是此處,為何……”她心中激動,說得大聲了些。


    楊飛連忙捂住她的香唇,噤聲道:“小心讓人聽見。”


    南宮燕點點頭,低聲道:“人家知道了!放開我,咱們迴去吧!”


    楊飛暗忖丁文鬆必是仗著武功在途中偷偷下車,擺明不信任他,不過如此一來也不錯,少了個大麻煩,他也不道破,掩好痕跡,領著南宮燕迴了帥帳。


    丁文鬆既已離去,楊飛少了一樁心事,心中大安,稍事休息,便即拔營起程。


    數千軍士持著火把連夜行軍,連綿裏許,遠遠瞧去,宛若一條長長的火龍,頗為壯觀。


    楊飛勒韁前行,來到大軍前麵,對方中翔道:“方大人,前麵可有何異常?”


    方中翔瞥了與他形影不離的南宮燕一眼,方道:“啟稟大人,據探子迴報,前麵並無異常!”


    楊飛放下心來,又問道:“咱們離代縣還有多遠?”


    方中翔道:“還有百裏許!”


    “是嗎?”楊飛心中暗歎,照此行程,看來今晚是睡不成了,他道了一聲“方大人多多注意”,正欲返迴中軍,忽聞方中翔道:“梅大人,下官還有一事相商?”


    “相商?”楊飛心中疑惑,須知二人此刻乃上下屬關係,在軍伍之中最是看重尊卑,方中翔此言實在大大不妥,不過他為人隨和,並不在意,微笑道:“方大人有何要事?”


    方中翔瞧瞧四周,皺眉道:“還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楊飛心中微驚道:“有話不能在這裏說嗎?”


    方中翔低聲道:“梅大人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可讓第三人聽到。”


    楊飛對這喜歡自作主張的家夥好感盡失,冷哼道:“本官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可讓人聽到。”他雖出此言,心中卻有些發虛,難道自己真的被方中翔抓到什麽把柄,楊飛沉吟半晌,方道:“你隨我來。”又對南宮燕道:“燕飛,你在此稍待,本官去去就迴!”不待南宮燕迴答,便即一聲大喝,馭馬向前狂馳而去。


    “楊……”南宮燕“楊”字出口,方知不妥,急急改口道:“梅大人,快去快迴。”


    楊飛胯下黃膘馬極是神駿,方中翔馳馬追了半盞茶功夫,方在十餘裏外追上緩馬而行的楊飛。


    楊飛見左下已是無人,輕哼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方中翔輕笑道:“先前梅大人去堆放糧草之處,不知所為何事?”


    楊飛心中一凜:這家夥怎麽知道他去了堆放糧草之處,難道有何圖謀,他心中如此思量,麵上未現異色道:“本官督運糧草,當然要檢查糧草可有短失。”


    方中翔嘿嘿冷笑道:“隻怕不是吧!”


    方中翔語氣不善,殊無恭敬之意,楊飛心中大罵,冷冷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方中翔道:“梅大人可曾聞得丁文鬆此人?”


    楊飛心中暗驚,若無其事道:“前晚梁有德被刺身亡,便是此人所為,本官親眼目睹,這兩日太原城弄得滿城風雨,說起來也是因為此人!”頓了一頓,反問道:“難道方兄知道賊人下落?”他心中雪亮:這家夥必是查得糧車之中藏得有人。


    方中翔道:“梅大人是胡知故問嗎?”


    楊飛道:“方兄此言何意?小弟真的不大明白!”


    “梅大人就不要裝了!”方中翔一臉嘲諷道:“一出太原城,我便將丁文鬆藏在密處養傷!”


    楊飛暗道糟糕,佯吃吃驚,倒打一靶道:“方大人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甘心與賊人為伍,不怕本官告發麽?”


    方中翔冷笑道:“恐怕要告的是下官吧?”頓了一頓,又道:“若非方某相助,你那未過門的妻子怎能將朝廷重犯藏在糧車之中安然離城?”


    “青青?”楊飛怔了半晌,也不再與方中翔兜圈子,沉聲道:“你到底意欲何為?”這麽老大一個把柄被方中翔抓在手中,想來他的下場可真是悲慘之極。


    方中翔卻是不答,反笑道:“下官與梅大人已在祈州同處過患難,卻未共享過豔福,下官一向對青青姑娘仰慕得很,不知梅大人可願分下官一杯羹?”


    這不是明擺著讓他戴綠帽子嗎?楊飛聞言心中大怒,哪還裝得下去,冷冷道:“我以前還以為你是正人君子,原來隻是個衣冠禽獸。”


    “梅大人教訓得是。”方中翔譏諷道:“下官以前就是太正經了,才會錯失許多機會,哪似梅大人享盡齊人之福,連帶兵出征身邊也少不了美人。”


    “你……”楊飛右手揚起,真恨不能將此人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


    方中翔夷然不懼道:“與梅大人形影不離的那名親兵不就是個花容月貌的大美人嗎?”


    楊飛心中暗罵,反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方中翔笑道:“下官已經說過了,梅大人沒聽清楚嗎?”


    楊飛歎道:“你可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算我肯,青青必定不肯。”他眼下隻能將事情都推到姚柳青身上,反正到時空口無憑,死無對證。


    方中翔道:“那姓丁的不是她心上人嗎?姓丁的落在下官手中,隻怕由不得她不肯。”


    楊飛自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便與方中翔一比比,當真差了十萬八千裏,不由怒道:“姓方的,你好卑鄙!”


    方中翔哈哈笑道:“這些還是跟梅大人學的,梅大人懷擁美人,獨享他人之功,平步青雲,若非用了些卑鄙的法子,怎能如此?”頓了一頓,又道:“下官從軍五載,一向兢兢業業,累積戰功,方綴升至千戶之職,哪似梅大人,隻因認了個當官的假嶽父,便可在短短數日之內,倒成了下官的上司了。”


    楊飛沉聲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方中翔道:“梅大人自以為行事天衣無縫,須不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下官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梅大人可知這些事情傳揚出去,會有什麽後果?”


    楊飛心念電轉:最下策便是應允方中翔,不過就是姚柳青首肯,自己也難道任憑這頂花花綠綠的帽子戴上頭來,何況以後還要受這家夥的肘製,中策便是就地將方中翔滅口,不過這法子最笨,麻煩也最多,先不說自己打不打得過方中翔,便是如何塞住後麵三千軍士之口,已是傷透腦筋,上策是穩住方中翔,再設法救出丁文鬆,讓他沒了證據,到時再尋了借口神不知鬼不覺做掉他。


    方中翔見他不語,還道他不知厲害,又道:“大人所犯皆是滅門大罪,姚大人權勢雖大,亦難逃幹係。”


    “方兄所言即是!”楊飛換過一副笑臉道:“方兄手段高明,小弟佩服之至。”


    方中翔揖手道:“梅大人過獎了,下官所請之事,不知梅大人意下如何?”


    楊飛道:“你也知道,小弟別的缺點沒有,就是怕死,隻要方兄不要了小弟這條小命,一切都好商量。”


    方中翔倒未想他答應得如此爽快,有些半信半疑道:“梅大人不會是想耍手段吧,你真的肯讓青青姑娘跟我……”


    楊飛嘿嘿笑道:“小弟的死穴被方兄抓住,想耍手段也玩不出來,何況俗話說得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可以換,手足不能斷,小弟與方兄兄弟一場,別說區區一個姚柳青,便是別的女子,小弟眉頭決不皺上一下。”


    方中翔笑道:“梅大人此言不知是真是假?”


    楊飛信誓旦旦道:“梅某對天發誓,若然有假,教梅雲飛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心中卻想反正老子本來也不叫梅雲飛,應誓也應不到老子身上。


    方中翔盯了他半晌,瞧得楊飛心中發毛,過了半晌又道:“下官還有一事相稟,不知梅大人想不想聽。”


    楊飛心中早操遍他十八代祖宗,麵上仍和顏悅色道:“方兄有事盡管道來,小弟言聽計從。”


    方中翔暗露得色,含笑道:“據探子迴報,有一隊韃靼兵馬潛入國境,不知所蹤,不曉得是不是為了偷襲我們?”


    楊飛大吃一驚,怒道:“你不早說?”


    方中翔臉色一沉道:“下官失職,望大人責罰。”


    楊飛不想與他翻臉,和色道:“此行若是發生意外,咱們便會人頭不保,別說什麽以後升官發財了,方兄不會不知此節吧?”


    方中翔道:“這個下官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讓梅大人連夜行軍了。”


    楊飛大拍馬屁道:“原來方兄早有安排,倒是小弟多慮了,小弟早知方兄不會如此冒失,不知方兄還有何妙計?”


    方中翔道:“下官……”他語聲剛起,後麵喊殺聲忽起,楊飛大驚道:“莫不是敵人偷襲?”


    方中翔勒馬迴首望去,二人騎馬狂馳,離大軍頗遠,黑夜之中,瞧不大真切,他望了半晌,瞧不出個所以然,正欲說話,卻見身畔楊飛已不知所蹤,大驚之下高聲道:“梅大人,你在哪裏?”


    楊飛趁機隱在密處,便是意欲殺他,哪會答語。


    方中翔喊了幾聲,找不到楊飛,隻好掉轉馬頭,向後迴馳。


    楊飛自黑暗中緩緩行出,心中冷笑,看這家夥如何發號施令,自己伺機再作計較。


    馳出數裏,方中翔迴到軍中,卻見軍容整齊,毫無異狀,心中大奇。


    南宮燕見了方中翔,卻未見到楊飛,奇道:“敢問方大人,梅大人何在?”


    方中翔道:“軍情緊急,梅大人放不下心,一人在前探查敵情,命本官代行其職。”


    南宮燕生恐楊飛有失,芳心一急,自告奮勇道:“小的前去瞧瞧。”言罷,也不待方中翔應允,一揮馬鞭,便即馭馬奔去,眨眼消失在夜幕之中。


    齊千戶自後軍急急馳來,隻見方中翔,不見楊飛,亦感愕然道:“梅大人呢?”


    方中翔將謊言又說了一遍方道:“齊大人有何要事稟告。”


    齊千戶心中稍感不悅,暗道本官與你同居千戶之職,自該平起平做,何來稟告之說。他也不明說,正色道:“方才有一小隊人馬與我軍遭遇,已被本官擊潰。”


    方中翔問道:“齊大人可知是些什麽人?有多少人?”


    方中翔語氣不善,齊千戶雖感不快,還是老老實實的答道:“約有兩旗之數,俱是黑衣蒙麵,大概是武林之人,個個武功不弱,激戰之下,竟無一人失手被擒。”


    方中翔歎道:“真是可惜!”


    齊千戶附和道:“是啊,真是可惜。”他瞧不起楊飛這個名虛其實的大帥,更瞧不起方中翔這個狐假虎威之人。


    南宮燕馭馬狂奔,奔出十餘裏,仍不見楊飛的蹤影,不覺焦燥起來,一路大喊:“楊飛,楊飛!”


    忽然一道黑影掠至,將南宮燕拉離馬背,抱到懷中,南宮燕掙紮幾下,卻聞楊飛壞壞的聲音笑道:“小燕子,叫這麽大聲,不怕被人聽見麽?”


    南宮燕乖乖躺在他懷中嬌聲道:“你又在弄什麽玄虛?好好的大帥不當,在這做小賊麽?”


    楊飛苦笑道:“不是我弄什麽玄虛,而是那姓方的知道我私藏丁文鬆之事,以此要脅,我幹脆來一招金蟬脫殼,看那姓丁的能拿我怎麽樣?”


    南宮燕驚道:“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們以後怎麽辦?”


    楊飛道:“你老公我故弄玄虛就是要讓那姓方的搞不清狀況,行差踏錯,咱們隱在暗處,看他準備搞什麽鬼?”


    南宮燕聞得楊飛自稱“老公”,嬌媚的橫了他一眼,正欲說話,楊飛忽道:“前麵有人過來,人數不少,咱們藏起來。”


    二人牽過馬兒,匆匆藏好,偷眼瞧去,卻見一隊數百人的黑衣蒙麵人馳馬南奔,那些馬首盡數蒙上布套,難怪不聞馬嘶之聲,然而數百匹馬疾奔之間,竟無多大馬蹄落地之聲,想來顯是纏了布匹之類。


    南宮燕奇道:“這些人鬼鬼遂遂的,是些什麽人?”


    楊飛歎道:“還會是什麽人?當然是敵人。”


    南中燕大驚道:“那咱們還不快迴去通知大軍準備。”


    楊飛一把拉住她道:“切莫驚慌,先看那姓方的如何應付。”


    這隊人馬行過之後,過了半盞功夫,又行過一隊,這次人數更多,約有千餘之數,個個身負強弓,雖未蒙麵,但在黑夜之中,也看不大真切。


    此隊人馬並不南行,而是四下散開,匿入四周,幸好楊飛二人藏身之處頗為隱密,並未讓其查覺。


    此時遠方喊殺聲漸起,徐徐逼近,顯是先前那隊黑衣人已與大軍衝殺起來,卻是一擊即退,將敵人引進設好的圈套之中。


    楊飛見火光愈近,心中大罵方中翔蠢才,這麽一個請君入甕之計都看不出。


    南宮燕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咱們不管他們了麽?”


    南宮燕吹氣如蘭,楊飛被她撩得心癢癢的,強捺性子低語道:“靜觀其變。”


    一人持矛領軍追來,正是不可一世的方中翔,敵弱他強,連敗數裏,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哪還管什麽陰謀鬼計。


    楊飛雖盼他被敵人殺死,倒也知道此時不是公報私仇之時,他心中不忿,摟著南宮燕腰肢輕聲道:“咱們再等等。”


    未待他有何行動,隱藏的敵軍已合圍上來,楊飛墜在敵人之後,趁其不備,砍倒二人,與南宮燕搖身一變,成了敵軍中人。


    方中翔盡領所部追來,人數與敵人相差不多,隻是遂不及防之下,被箭矢射傷不少,欲待迴轉,卻已不及,無奈隻得與敵人混戰廝殺,要說在沙場中他或是一名勇將,若說計謀他確實較楊飛頗有不如。


    方中翔自知時間一長,援軍一至,其圍自解,便自領殘部來迴衝殺,苦苦支撐,隻可憐他手下士卒慘叫連連,屍橫遍野。


    忽聞有人一聲厲嘯,敵人刹時撤得一幹二淨,連己方屍體也盡皆帶走,方中翔清點人數,一千之眾眨眼間已傷亡七成,隻剩三百,當真是死傷慘重。


    這時齊千戶與劉千戶匆匆趕至,見得此景,那齊千戶皺眉道:“方大人,如此慘敗,咱們如何向梅大人交待?”


    方中翔心中叫苦,默然不語。


    楊飛二人裝腔作勢,隨這群神秘大軍北返,在黑夜中,竟也無人查問。


    一路馳出百餘裏,眾人方緩了下來,到了一處山坳之中,裏麵紮有營帳,顯是這夥人的駐地所在。


    二人不敢跟進,放緩腳程,掉下隊來,趁無人注意之時,遠遠藏起,探查敵蹤。


    隻見數名首腦模樣的人物行向中軍帳,楊飛心中一動,對南宮燕道:“小燕子,咱們前去探上一探。”


    南宮燕隻覺新鮮刺激,哪管危險不危險,連聲叫好,二人藏好馬匹,匿蹤潛入。


    他們身著與人無異,便讓人瞧見也是無妨,偷偷摸摸,有驚無險的行至中軍帳前,覓得無人之處,割開一道小縫,向帳內探去。


    裏麵情形讓楊飛大奇,本來應該氣氛森嚴的師帳中滿是脂粉之氣,最醒目是那張軟榻,綾羅綢緞,華麗之極,榻上半臥一人,背對楊飛,見其身影,分明是個女子,楊飛感覺此女甚是熟悉,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見過。


    又向另外之人瞧去,個個粗獷英豪,顯然不是中原人氏,說起話來,二人皆是不懂,楊飛吃了一驚,想起方中翔所言,對南宮燕低聲道:“韃靼人。”


    南宮燕花容失色道:“那我們該怎麽辦?”她聽得不少韃靼入侵中土,燒殺搶掠之事,自己與楊飛二人孤身犯險,若失手被擒,送了小命不說,要是被……她不敢再想,不由將楊飛抱得更緊。


    “不要怕!”楊飛柔聲道:“他們還沒有發現咱們,咱們靜觀其變,再覓機逃出與大軍會合。”


    “前門有虎,後門有狼!”南宮燕忍不住道:“你不是說那個方中翔不是好人,要脅你嗎?咱們迴去要是他害了咱們怎麽辦?”


    楊飛微笑道:“那姓方的暫時還不敢跟我翻臉,我怎麽想個法子將他除去就好了?”心中一動,又道:“咱們就借敵人之手除去那姓方的。”


    南宮燕麵有憂色道:“可不知行不行得通,要是這些韃靼人……”


    楊飛笑道:“不會了,你老公我山人自有妙計,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咱們……”他想不起這句成語,隻好含糊帶過道:“相爭,漁翁得利,咱們走著瞧好了。”二人所說聲音極小,加之隔著一層幕帳,並不虞人聽見。


    裏麵眾人商議半晌,楊飛一句不懂,想必用的都是韃靼話,最後隻聞那女子慵慵懶懶的聲音用中土話道:“你們都退下吧!”餘人齊聲應諾,退了下去。


    這聲音楊飛再也熟悉不過,與南宮燕對望一眼,瞧出對方眼中驚異之色。


    南宮燕失聲道:“萍姐姐!”還好那些將領俱已退遠,否則此時便將二人圍殺當場。


    楊飛想捂住她的小嘴已是不及,隻好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中盤算應該如何逃命。


    裏麵那女子正是薑依萍,南宮燕這聲萍姐姐叫的聲音不小,她聽在耳中,芳心頓奇:天下便隻有南宮燕那傻丫頭如此叫她,不過南宮燕此刻不是應該跟楊飛在一起嗎,怎麽會到自己營帳之中,難道……她思及此處,忽喚道:“小燕子,出來吧!”


    若說南宮燕生平最崇拜之人,除了她奶奶,當數薑依萍了,她聞得唿喚,立時忘了韃靼人如何可怕,不顧楊飛阻攔,行向正門。


    門口那兩名女親兵未及攔阻,便聞薑依萍的聲音道:“放她進來!”


    南宮燕得意的白了她們一眼,行入帳內,不由分說,親昵投入薑依萍懷中道:“萍姐姐,你怎麽會在這裏?人家兩天不見你,好生想念!”楊飛瞧得此景,心中氣苦,真不知這薑依萍給了南宮燕什麽好處,將她當成親人一般。


    薑依萍眼中掠過一絲不為人察覺的異色,笑吟吟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呢,深更半夜的怎麽會到此處,那家夥人呢?”


    南宮燕道:“你是說楊飛吧,他……”她此言未畢,楊飛已橫下心來,直闖入內,將榻上二女一齊抱住,笑嘻嘻道:“為夫就是不見娘子的人,才北上尋你的,你說是不是,小燕子?”


    南宮燕哼了一聲,卻不應他。


    薑依萍妙目流轉,嬌聲道:“多謝夫君關心了,前日妾身不告而別,真是對不住得很!夫君想要妾身如何補償?”


    楊飛笑而不語,雙目瞟到她裸在外麵的玉腿,忽道:“你的腿傷好了麽?”


    薑依萍不知為何,俏臉泛起一絲羞澀,輕垂螓首,低聲道:“雖然不能下地走路,倒也可以動彈了!”忽又抬起頭來,反問道:“你們是如何找到我的?”


    這個謊倒不好圓,楊飛急中生智道:“咱們北上尋你,沿路查訪,夜不歸宿,不巧遇到戰事,一路逃亡,方到此地,誰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說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南宮燕暗暗佩服。


    薑依萍奇道;“那為何你們會穿我軍中士卒衣物?”


    楊飛道:“兵慌馬亂的,為免秧及池魚,我們隻好喬穿打扮一下了,對了,你為何跟韃靼兵在一起,還好象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一般?”


    薑依萍微微一笑,緩緩道:“因為我是韃靼公主。”


    楊飛怔了一怔,鬆開她,笑道:“你別騙我跟小燕子。”要是這朝三幕四的蕩婦是韃靼公主,那他就是大明皇帝了。


    南宮燕一呶嘴,附和道:“我也不信。”


    薑依萍玉掌輕擊,守在外麵的兩名女親兵立時行入,見了榻上情形,稍現驚異之色,還是齊齊恭聲道:“公主有何吩咐?”用的都是漢語,楊飛二人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薑依萍道:“傳令下去,大軍拔營起寨,北返而還。”


    “是,公主!”那兩名親兵應了一聲,便即退下。


    楊飛驚愕得張大嘴,一副呆頭鵝模樣,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真的是個公主?”在他想象中大凡公主都是金枝玉葉,自然高貴文靜,守身如玉,哪似薑依萍這般隨隨便便同男人上床,他還不知自己是她的第幾任“奸”夫。


    薑依萍嗔道:“怎麽?我不象嗎?”


    “象,象!”楊飛迴過神來,涎著臉笑道:“想不到我楊飛娶個公主做老婆,以後豈非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南宮燕一臉不肖道:“沒出息!”


    薑依萍笑道:“這世上沒出息的男人又不止他一個,小燕子你不是也找了他這個沒出息的男人。”


    想及二女共事一夫,南宮燕到底臉嫩,玉頰飛霞,啐道:“萍姐姐,瞧你說的!”


    薑依萍嫣然一笑,忽又正色道:“我馬上返迴大營,你們跟我一起走嗎?”


    南宮燕立時應道:“好啊,好啊,我也想瞧瞧萍姐姐家裏是何光景?”她此刻哪還記得韃靼人的兇殘可怕?


    薑依萍妙目瞧同楊飛問道:“你呢?”


    楊飛身為一軍統帥,若冒然跟敵人而去,傳揚出去,那可是殺頭大罪,以後別想在中原混了,他猶豫之下,不好作答。


    薑依萍見他神色古怪,便道:“你是不是不想同我迴去?”


    楊飛連連擺手道:“當然不是,隻是你是韃靼公主,而我卻是明朝將領,此事傳揚出去,多有不便,何況我跟你名不正,言不順的,跟你這麽迴去,那個,那個……”


    薑依萍冷笑道:“這麽說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南宮燕想通其中關節,亦隨和道:“萍姐姐,我們來找你的時候沒有想到你是韃靼公主,要是我們跟你迴去,真的不大方便!”


    薑依萍歎了口氣道:“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根本不是來找我的。”


    楊飛二人麵麵相覷,南宮燕急急道:“萍姐姐,我們不是……”


    薑依萍打斷她道:“你們居心叵測,混入我營中,到底意欲何為?是不是刺探軍情?”


    二人來意被她一語道破,楊飛仍死不承認道:“小萍兒,哪有此事?我們真的是來找你的。”


    薑依萍冷冷道:“你是太原督運糧草的統帥,你當我不知道麽?”


    楊飛見她連這也知道,當真無話可說,無計可施了,支吾以對道:“這個……”


    這時一名親兵匆匆行入,恭聲道:“一切準備妥當,請公主示下!”


    薑依萍看了楊飛半晌,歎道:“含在我們夫妻一場的情份上,你們走吧,我不會為難你們的。”


    南宮燕道:“萍姐姐!”


    楊飛見她金口已開,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忙揖手道:“小萍兒,後會有期了!”右手一伸,拽著南宮燕逃離險地。


    帳外那些士卒顯已得了號令,並不阻擾,讓二人自行離去。


    薑依萍能將一群山賊統禦得井井有條,更遑論這種正規軍隊,眨眼之間,大軍起營,走得一幹二淨。


    楊飛目送敵軍遠去,暗歎好險,方才若薑依萍轉過念頭,南宮燕或可保命,自己這敵軍統帥皆前任奸夫鐵定人頭落地,不過薑依萍此行應是偷襲糧草而來,雖曾大勝,卻未得手,為何就這麽灰溜溜的迴去了呢,還白白放過自己,真是奇也怪哉?


    南宮燕喃喃道:“萍姐姐是不想理我們了麽?”不知為何,她與薑依萍極為投緣,思及以後不知可否再見,幾欲落淚。


    楊飛歎道:“我們現在對陣沙場,她沒有一刀宰了我們已是仁至義盡了,你還當會有什麽好果子吃?”他本來想借韃靼兵之手除去方中翔,這下看來如意算盤打不響了。


    南宮燕亦幽幽歎了口氣,半晌方才問道:“楊飛,我們現在該去哪?”


    楊飛哈哈一笑道:“當然是迴去找那姓方的晦氣!”


    ※※※


    梅蘭瞧著痛得醒過來的鍾敏,笑吟吟道:“姓鍾的,感覺如何?”


    鍾敏隻覺全身蚊叮蟻咬,又痛又癢,當真比死還要難受三分,想要咬舌自盡,卻又無力,呻吟聲中含含糊糊道:“梅,梅姑娘,放,放過我吧……”他一向高傲,何曾如此低聲下氣,似條狗般向人求饒。


    梅蘭咯咯嬌笑道:“想本姑娘放過你,倒也簡單,隻要你……”梅蘭言及此處,警念突生:“有人來!”,不假思索,棄下鍾敏,避入暗處,摒住氣息,靜觀其變。


    來者一身黑衣,年約三旬,楊飛若在此處,必認得此人是與鍾敏合謀在河洛客棧奪劍不成的雷洪。


    雷洪並未騎馬,而是仗著輕功提氣飛掠,聞得此處有人喘息之聲,便駐足停下,見了鍾敏,略略瞧了一眼,此刻鍾敏周身鮮血淋漓,麵目全非,加之天色又暗,哪還認得。


    雷洪看了半晌,皺眉道:“你是何人?”


    鍾敏本欲說話,一口氣提不上來,又昏了過去。


    雷洪也非什麽善男信女,不思救人,反嘿嘿笑道:“看你這副模樣,也活不了多久,就讓雷某一掌結果了你,免得你在這活受罪。”言罷,便欲一掌劈下。


    許是鍾敏命不該絕,又醒了過來,氣若遊絲道:“雷,雷兄!”


    “你認得我?”雷洪一臉奇色,細細察看之下,動容道:“鍾兄,怎麽是你?”說著,抑住惡心之感,貼著鍾敏滑膩膩的,蟻蟲遍布的肌膚輸過一股救命真氣。


    鍾敏滿是死灰之色的雙目立時多了一些生氣,喘了口氣道;“我敗在明孤鴻之手,給一個臭婆娘害成這樣,雷兄,你若救我,小弟感激不盡,以後定有重報!”這等低聲下氣實是他生平未見。


    遠遠梅蘭見雷洪竟是鍾敏朋友,心中暗恨自己為何不早一刀了結鍾敏,這雷洪看來武功不弱,自己未必打得過他。


    雷洪嘿嘿笑道:“鍾兄,咱們朋友一場,還談什麽謝不謝的!”語氣一變,又道:“不過鍾兄既然這麽說,小弟就卻之不恭了,隻要鍾兄願授小弟玉石神功,一切都好商量!”他先前為了搶奪蟬翼劍,對鍾敏低聲下氣,就沒差磕頭喊爹,鍾敏方答應相助,還許下非常苛刻的條件,雷洪此刻口中說得好聽,心裏卻恨不得一掌劈了鍾敏,不過為了名震天下的玉石神功,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待習得神功,再殺不遲。


    鍾敏哪會不知他心思,見雷洪竟要自己傳授玉石神功,心中暗罵,此刻為了保命,已無退路,還是先答允他,他轉過此念,故作猶豫了一下,方應道:“本來師門嚴令,玉石神功不得外傳,不過雷兄既對小弟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小弟拚著師父責罰,亦會將神功傾囊相授!”他打定主意,先逃過此劫,至於以後到底傳不傳他,抑或在口訣中加了“佐料”那是另外迴事了,而他的那個師父早在十年前便被他活活氣死,難道還能從棺材中爬起來責罰他。


    二人各懷鬼胎,雷洪打著如意算盤,佯作和色道:“既然如此,小弟先幫鍾兄治傷吧!”


    鍾敏勉力揖手道:“多謝雷兄!”


    “那婆娘真夠狠的!”雷洪細看鍾敏傷勢,其實鍾敏除被被廢去武功,全是皮肉傷,傷勢並不算重,就是看起來極是嚇人,雷洪取出兩顆藥丸喂他服下,又道:“小弟去取些水幫鍾兄洗去這些蟻蟲。”


    洗去身上汙物,鍾敏好了許多,雷洪問道:“鍾兄,那婆娘到底是什麽人?”


    “她剛才還在,不過現在大概已去遠了!”鍾敏悻悻道:“那婆娘自稱梅蘭,不知是真是假,看其武功路數,好象梅花山莊中人!”


    “又是梅花山莊!”雷洪想起敗在梅雲清手下之景,心中大恨,一掌劈去,一株胳臂粗細的大樹應聲而倒,他前晚在河洛客棧铩羽而歸,實乃生平之恨。


    鍾敏恨恨道:“等我養好傷,再見到那婆娘老子不將她賣入妓院千人騎,萬人胯,老子不姓鍾!”他不說自己已被明孤鴻廢去武功,便是讓雷洪有所忌憚。


    雷洪淫笑道:“既是鍾兄看得上眼,想必不是尋常貨色,可否先拿來給兄弟享用享用?”


    鍾敏笑道:“隻要雷兄開口,便是小弟最心愛的女子亦會讓給你,何況那等貨色。”


    隱在暗處的梅蘭聞得此言,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再也按捺不住,抽出飛雲劍,一式“梅花吐蕊”疾攻而去。


    梅蘭藏得甚密,加之在黑暗之中,雷洪武功雖較她高出不少,遂不及防之下,勉力揮掌相迎,立吃大虧,一聲悶哼,右臂鮮血淋漓,軟軟垂下,一時無法抬起。


    梅蘭不假思索,一聲嬌叱,招變“梅花三弄”,在數息之間連攻一十八劍,這些日子她闖蕩江湖,武功大進,較之長安之時不可同日而語,否則哪是雷洪的對手。


    雷洪左臂關節發出一陣爆響,一道勁氣透體而出,迎向梅蘭飛雲劍。


    既名“梅花三弄”,顧名思意,其間蘊含三種勁氣,梅蘭連攻一十八劍,亦即五十四道勁力襲來,雷洪單臂迎敵,此消彼漲之下,格到第一十五劍,再也低擋不住,身形向後退去。


    梅蘭哪肯錯此良機,再變“寒梅綻放”,此招隻攻不守,雷洪再退三步,間中灑下一絲血霧。


    雷洪眼見敗勢已成,自己身受重傷,迴天無力,哪敢再戰,難道要此陪鍾敏送死,思量之下狠狠道:“臭丫頭,今日被你偷襲得手,來日再討迴公道。”言罷,便即提氣掠走,他武功本較梅蘭為高,此刻雖打不過她,逃走卻是容易之極。


    “淫賊,哪裏逃!”梅蘭追了裏許,見追之不及,便即折返,找到藏在木叢之中,麵若死灰的鍾敏一字一句道:“你還想將本姑娘賣入妓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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