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風和落葉下,沈墨七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同伴們。


    死裏逃生的感覺真的很好,在委屈和苦難之後能看到幾張親切熟悉的麵龐,沈墨七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此生絕不負你們,沈墨七心想。


    蒂娜和蒂婭跳著過來打著招唿,洛將離和阿道爾背著劍,緩緩走來,而愛麗絲噙著淚,露出微笑。


    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就湊在一起了,像是在風雪中一起烤火的旅人。


    也許他們的緣分就是從龍祭裏宅邸大廳溫暖的火爐前開始的。


    “我沒事。”沈墨七撓了撓腦袋,他在風中感受到一股劫後餘生的欣喜,被人注意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他甚至覺得這些磨難都是值得的。


    “你沒事就好,露比和亞瑟走後,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就算要失去一切,我也不想失去你。”愛麗絲衝上去抱住他,“不許離開我。”她的橘眸中露出一種執念,那是愛麗絲在無數次默默吞咽孤獨與悲傷後抓住的稻草,她不會放手。


    “已經沒事了,別擔心。”沈墨七拍了拍愛麗絲的後背,他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兒,而是一種情感上的鏈接。


    “早飯吃了嗎。”洛將離走近問道,他瞥了一眼沈墨七偏弱小的身材,然後低下眼睛。


    “吃了,為我治療的那個蝴蝶大夫...”沈墨七看了一眼愛麗絲,又說道:“嗯,蝴蝶醫生...請我吃了一種帶著奇異香氣的早茶和花團子。”


    “這個給你。”洛將離丟了一枚溫潤精美的玉佩給沈墨七,玉佩上麵刻著奇妙的紋路,柔雅清澈,甚至還有一絲靈力上的溫暖感覺,宛如巧奪天工之非凡造物,“平時在龍語學宮裏的時候,你也不和他們一起去吃飯,拿它賣些錢吧。”


    “這怎麽行..”沈墨七看著眼前的玉佩沉默了,他這輩子沒見過這麽珍重的禮物。而更讓他難受的是,為什麽將離會知道他的狀況,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故意瞞著他,他會不會自責什麽的.....


    沈墨七羞愧,低落,明明是他自己錯,卻屢次三番的讓將離幫他。


    “沒事,我在玖華一路上的路費全靠賣玉,我從家鄉帶了很多,沒錢就賣。錢財隻是工具,重要的是目的...或者說你我枕上之夢。”洛將離搖搖頭,他真的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謝謝...”沈墨七把玉佩捧在手上,他想起洛將離之前也送他一枚,沈墨七帶在身上,從未懈怠。


    在月初鎮抄書,在龍語學宮劈柴,在白露城送信,這些沈墨七都幹過。


    對他來說,打雜,就是拿生命的時間去換取金錢,然後再反過來維持生命,去搏求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可洛將離不想看他受苦,卻又怕傷了他的自尊。


    他表麵很冷漠,其實內心是個很細膩的人,沈墨七比誰都明白。


    這也是他值得獻出生命的人。


    “今天中午有宴會,北山國說是要以最高規格招待我們。”阿道爾說道。


    他抱著一隻實體化的精靈,那像是一隻長了翅膀的小白豹。


    “宴會?安全嗎?”沈墨七問道,他們在的地方山清水秀的,一片原始的平淡,和他們龍語學宮的戶外一樣,實在看不出來哪裏有可以宴會的地方。


    “安全。”一道男聲傳來。


    沈墨七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身高約六尺半的壯漢,正闊步走來。


    以玫英標準說的話,大概是七英尺,或者說是兩米多一點。


    他的上軀壯的像一頭牛,下身則像一頭象,步姿矯健,虎虎生風,而他的背後,正跟著背著弓箭與巨劍的戰士們。


    “我是北山武,在北山國期間,將由我們負責你們的守備工作。”他說道,背後的手下也列隊挺胸,右手放在胸前,向沈墨七他們展示威嚴。


    沈墨七看見昨天所見的北山蘇蘇也在其中,她身高最矮,目光卻冰冷敏銳,像一頭老鷹,不輸給周圍的任何人。


    “東方..東方老師在哪。”沈墨七感到一股危險之風撲麵而來,就算對方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但對方武備整齊,軍紀森嚴,隨時都有殺了他的實力。


    而且如果對方真是一股良武之軍,那森林外的村莊裏,又怎會見不到一個孩童,聽不見一聲雞鳴,怎會滿地的暗燥血跡,滿天的血淚風聲。


    “東方龍鑰老師正在和北山狼族的王,「北山忠」進行商議。”蒂娜小聲說道。她小心翼翼地躲在沈墨七身後,露出一隻眼睛看著狼族人。


    “怎麽,看不起我們?”一位兇蠻的年輕戰士不爽道,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種敵人。


    “什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北山武一巴掌拍到那個年輕戰士後腦勺上,直接給他拍到了地上,那地上的石板路隨之裂開。沈墨七瞳孔放大,這要是個正常人類,早就腦漿迸裂一地了。


    可那狼族戰士旁若無人的起身,捏了捏鼻血,立正行禮道:“是,長官。”


    “好歹是什麽...外交場合,雖然我也不懂怎麽辦,但你首先給我立正好了!”北山武笑嘻嘻地站在戰士前,用雄壯的手拍了拍他的背。


    “你們,把頭給我低下,別嚇著人家孩子們了。”北山武說完,一行軍人瞬間統一地低下頭顱,即使是巨劍,也不能讓他們的身形搖晃一分。


    “不需要這麽多人跟著我們,留幾個就行。”洛將離淡淡說道。


    沈墨七心中暗暗揣測,說是要保證他們的安全,其實和監視沒什麽差別。


    換句話說,在這種情況下,不監視怎麽做到保護。而保護,更像是監視的一種堂而皇之的借口。


    而洛將離留幾個人的隨口之語,更像是一種協商,一種目的上的交易。


    “行。”北山武走到北山蘇蘇的身邊,摟住她的脖子,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抬起來,“我記得這個人和你們昨天是不是打過交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就讓她留下來吧,你們有興趣嗎?”


    “隨便吧。”洛將離迴頭道。


    而沈墨七感受到北山蘇蘇的目光瞥視著他,也把目光移開。


    他還不知道怎麽看待她。人這種動物就是這麽複雜,一方麵在殘虐之軍中效忠,一方麵又在昨日憐憫了沈墨七的性命。哦,對了,北山蘇蘇不是人,是狼,但和人又有什麽區別呢。她的心是黑是白,沈墨七仍然無法簡單直視。


    也許每個人的心都是一道灰,有好,有壞。


    “塵灰雨他們四個人呢......”沈墨七擔心道。


    他們畢竟是十個人一起來的,同學一場,外敵當前,豈能在小隊裏細分成兩股力量,小恩小怨什麽,總不比性命重要。


    “誰知道呢,也許偷吃東西去了。”蒂婭沒好氣地說道。


    陶德等人之前的高傲無禮,讓她們都沒有好印象,自然不會有好態度。


    五名北山國的戰士出列,敬禮後留了下來。他們統一穿著黑色的大衣,白色內襯貼身,帶著手套,似乎可以適應冷熱多種天氣的戰鬥條件。


    他們的軍衣還算漂亮,甚至有點莫名符合玫英的時尚感......這些衣服算是目前為止北山國見過最好的東西了。


    沈墨七也算在玫英參過軍的人,雖然是被迫的,但也知道軍隊裏的衣服上的規矩和形製。


    而北山國的軍服,顯然不算專業,但整整齊齊,能形成威懾就足夠了。


    沈墨七等人在中午赴宴到達地方時,才發現桌椅已經整整齊齊地擺在一片風兒甚好的草地上,琳琅滿目的水果和肉類填滿了餐桌,酒香順著風吹到鼻子裏,幾乎快要把人灌醉。


    “比想象中要好欸。”蒂娜有些驚訝。


    “有家鄉豐收節的味道。”蒂婭附和道。


    沈墨七好奇地觀望著,他注意到有一位妖族少女甚至會彈奏琵琶,但在粗魯喧囂的宴會中,她努力彈出來的低低曲聲,實在算不上可以欣賞。


    “她是俘虜,一位雀鳥族的樂手,之前的戰爭中除了工匠以外,就她留了下來。”北山蘇蘇說道。


    她在沒長官在身邊的時候,並不嚴肅,反而有些隨性自然地解釋道。


    “好可憐。”沈墨七輕言。


    “可憐嗎。她是鳥兒,我是狼,狼為什麽要可憐鳥兒,難道你沒有吃過肉嗎,你吃肉的時候會覺得你吃掉的牲畜可憐嗎。”北山蘇蘇說道,沒有再看那個獨自奏樂的籠中鳥兒。


    沈墨七仿佛聽到了曾經那個吸血鬼,俾藍思的話語。他知道不能簡單聯想到一起,但他還是對北山蘇蘇的話感到憤懣。


    “那你昨天為什麽要可憐我,你把我殺掉算了。”沈墨七對她爭吵道,他有些生氣的衝動。


    “如果可以迴到昨天,我會的。”北山蘇蘇迴頭憤道,她們二人陷入了觀念上的爭端。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北山蘇蘇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她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群,小聲說道。她不再和沈墨七搭話,隻是規規矩矩地站在沈墨七身後,負責起所謂的安全保障。


    這時陶德,靈玄羽和墨玲兒三人走了過來,滿臉笑意,在交談著什麽,身後跟著六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懷裏還抱著幾個精美的木製盒子。


    眼看沈墨七,陶德才停了一下。


    “早上北山王麵見了我們,還非要送我們一些禮物,我剛才算了算,這些東西要是能拿到海州拍賣,起碼有十萬錢可以到手,你要不現在去求求人家?”他露出嘲弄的神色,嘴上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


    沈墨七一時沉默,他滿腦子都在想,十萬錢是多少錢。他在龍語一天的夥食費是四十分錢,本來不夠吃飽,還是全靠平時黑衣們私下的交情和幫襯。


    一錢為百分。而十萬錢,則夠他六百多年的溫飽。


    他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讀全天下的書,行全天下的路,住最好的宅子,吃最美味的珍饈,給妹妹和爺爺從未有的生活,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如今這種機會竟然是別人抬手間可以送給他的。


    見沈墨七還愣在原地喃喃自語,墨玲兒眼睛掃過他,抬手扔了他一個小盒子,“拿著吧,小乞丐。龍胤說明不了什麽,能過什麽樣的生活,有沒有時間去享受江湖情長,才是實實在在的。”


    她跟著陶德,靈玄羽離開了,看樣子似乎是要迴去住處一趟。


    “真羨慕你們,來這裏一趟就能拿這麽多。我可笨的很,在軍中待這麽久了,也掙不了幾個子。”北山蘇蘇眼神隻是冷漠,她站在喧囂喜樂的宴會上,仿佛世界上隻有她一個人。


    “現在你有了。”沈墨七深唿吸,把盒子塞進北山蘇蘇的懷裏,“報答你昨日的饒命之恩,就當我也來可憐可憐你,狼族的姐姐。”


    他走到夥伴身邊坐下,開始托著臉,失起神,拿起一些食物吃著。


    北山蘇蘇的獸耳抖了一下,她的黑發在大衣外隨風飄起。


    她沉默地把盒子塞進衣服裏,然後站到沈墨七的身後,背上手,繼續履行職責。


    “坐著吧,就你一個人了。他們都被打發走了,總不能吃飯的時候就你還站在我們身後吧。”阿道爾走上來,笑著遞上一杯果酒,對北山蘇蘇說道。


    而北山蘇蘇搖搖頭,沒有接過,反而選擇站遠了一些。


    她一個人在陽光下靠著一棵樹,叼著一根野草,吹著微風,注視著宴上此起彼伏的笑聲和歡愉。


    沈墨七看見蒂娜和蒂婭在開心地吃著食物,洛將離和阿道爾在補給食物,但他們的眼睛卻沒有離開在場的狼族。


    愛麗絲沒有吃,她雙手放在椅子上,看著眼前五彩繽紛的水果,裹上蜂蜜的烤肉,不知在想些什麽。


    她潔白的脖子上戴著一條並不美麗,黯淡無光的破碎項鏈。


    沈墨七忽然想起來曾經八九歲的時候,村子裏也有一些朋友願意來找他玩,比如鄰家的小五,小六,小七,還有總是“順便”帶一些好東西給他的妹妹。


    村子裏沒什麽文化,孩子們的名字也很簡單。但當時的心情,卻能屢屢激起沈墨七的迴憶,特別是離家之後。


    當一個蒼老,但是還算是精神的老人走上前來,挺直腰背,舉酒祝詞時,所有人都站起來,以酒杯尊敬迴應他。


    他的身旁也圍著許多老人,沈墨七也就此知道了他就是陶德口中的「北山王」。


    沈墨七掃視人群,沒有看到北山一心,也就鬆了好幾口氣,那個人是真的可怕,總讓人提心吊膽的。


    嘛,大人的寒暄總是必要且無聊。北山忠先是介紹一下東方龍鑰一行人,再點明他們龍胤的身份,說他們此次是為和平解決「爭端」而來。


    他們對東方龍鑰的到來表示歡迎,並且再次對昨晚的冒犯表示歉意。


    而陶德他們也早在宴會開始前迴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他們是沈墨七等人中最給北山王麵子的人,舉酒,迴禮,祝福,一樣不曾落下。


    而洛將離他們,仿佛就隻會沉默地坐著罷了。


    “聽說北山忠也是王命級別的強者,修煉了很長時間,是北山國最早的締造者,但終究已經老了,據說他是準備讓北山一心接他的椅子的。”沈墨七聽見身旁不遠處的靈玄羽在向陶德竊竊私語。


    這確實是他不知道的情報,他一邊吃飯,一邊裝作無心地聽著。


    “他們真的不會對我們動手嗎,送了我們這麽多禮物,他們不心疼嗎?”一道女聲也傳了過來,沈墨七聽出是墨玲兒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沈墨七的眼睛跳亂了一下,又盡快恢複平靜。


    “怕什麽,我們是來追責的,死了這麽多人,不多賠點怎麽行,就等東方龍鑰跟北山忠好好談條件了,今兒必須讓他們嘴裏吐出幾根骨頭來。”


    “而且就算動手我們也不怕,你也見識過東方龍鑰的實力了,昨晚真給我嚇得,我潛意識裏覺得,昨天的天都快塌下來了,那靈力簡直是要撕裂一切。”陶德小聲嘀咕,他倒是心很大。


    而沈墨七卻找不到塵灰雨的身影,如此重要的場合,龍語學宮方的人員缺席,會不會引起懷疑和麻煩呢。同時,塵灰雨人似乎還挺好的...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吧,沈墨七有些擔心。


    他在宴會來迴張望,卻仍沒看見他,沈墨七意識到自己張望的行為不太禮貌,於是隻能就此作罷。


    沈墨七正在思考,突然手部傳來一股冰冷柔軟的觸感,沈墨七扭頭,才發現愛麗絲握住了他的手。她的臉頰微紅,橘色眸子在陽光下閃爍,發梢在喧囂中沉靜,嘴角露出壞笑。


    “你身體真的沒事了吧,你總是經曆磨難,一定要注意安全,還有,心裏有事情了也要和我說..我會認真聽你說話的。”愛麗絲湊近認真地說道。


    沈墨七腦子一片空白,他不敢直視愛麗絲臉頰上的一抹可愛的暈紅,下意識點頭應答。


    於是愛麗絲這才放心地迴過頭來,右手拿起叉子把一塊甜點放進嘴裏,又炫耀似的對沈墨七微笑,左手沒有放開。


    見洛將離朝這裏瞥視了一眼,沈墨七眨眨眼,神使鬼差地抬起另一邊沒被愛麗絲牽著的手,開玩笑道:“將離,我也可以牽你的手。”


    “再說,手給你砍了。”洛將離哼了一聲,轉頭不想看他。但看向其他地方的時候,卻突然忍不住發出一聲哼笑。


    沈墨七笑了笑,有他們在,沈墨七哪裏都不怕,也會逐漸變得堅強。


    “墨七,北山蘇蘇為什麽要一直盯著你。”愛麗絲突然對沈墨七說道。


    她並沒有向後看,但沈墨七知道她對魔力的敏感,她能捕捉到北山蘇蘇的妖力正在注視誰。


    魔力,靈力,妖力,一位老師說這些都差不多,它們隻是一種同源之力不同性質的表達,和龍族有很大的關係。


    “嗯...也許她比較敬業?”沈墨七也不太明白。


    “可她基本隻看你一個。”愛麗絲似乎有些焦急和不高興。


    而沈墨七卻失去了敏銳的洞察力,沒有注意到愛麗絲的小情緒。


    “也許我該找她問問?”沈墨七直白地思考道。


    “她是想告訴我些什麽嗎,還是說北山一心給了她其他任務?”沈墨七開始胡亂揣測了。


    人的動機那麽多,他不可能算無遺策,況且他的心思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罷了,最多加點無奈的生存謀略。


    “你可以等她來找你,如果她真的有事情的話。”愛麗絲簡單說道,她轉頭叉起一顆葡萄遞進了嘴裏,又鬆開了左手,用睫毛下的餘光側瞄著沈墨七的麵龐。


    沈墨七心中則在沒出息地算一筆賬,眼前琳琅天下的美食到底值多少錢。


    他會不會像書上寫的一樣,偶然吃了頓好的,就沉溺於物質的幻想上,再也吃不下粗茶淡飯,糙米白粥。


    他家鄉的收成時常不錯,但他十二年的人生裏也不是沒遇過天災。


    年景不好的時候,家家都是拿著碗,拉下麵子,一家家求去,希望得一點米來供養孩子。山上的野菜都被挖空了,還有力氣的人都拿著最後的食物向外鄉跑。幸好沈墨七記憶中,這樣的年份隻維持了一年多,朝廷也算是發了些救濟糧。


    沈墨七當時每天餓的很難受,而爺爺總是告訴他,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垂死掙紮在世界的邊緣角落,不被人了解,也不了解別人。明明在一片大地上,卻仿佛一個是大雨傾盆下成群結隊的逃命螞蟻,一個是在暖爐瓦房內飲酒酣睡的朱門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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