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聿到公司的時候,李簡已經拿著擬定的合同在辦公室等著他了。


    “我看了那個場子的營收,確實連續幾年都處於盈利狀態,但主營業務是放貸。最近兩年,監控拍到還有混子的介入。深扒後發現收入多半屬於灰色產業盈利。”李簡說到這裏,望向正在認真核對合同的沈聿,有些猶豫,“所以沈總,咱們真的要跟雷總合作嗎?”


    “要啊,怎麽不要?”


    “可萬一真跟混子有關聯,處理起來會很麻煩。”


    “我知道,但我要這個項目就是為了它背後高利貸的灰色產業。我得用他,洗白我借的那個殼。”


    公司上市準則一再提高,以維遠目前的發展來看,要靠本公司水到渠成走向上市,在幾年內幾乎不可能,所以之前沈聿才想要借殼上市。


    但找到的那個上市公司做過娛樂和放貸,沈聿雖然拉了原寂川入夥,得了個名頭壓著,不過還是因為公司的業務原因,涉及到部分灰色收入,導致資產重組時審核一直過不了。


    碰巧雷衍放出這個項目空手套白狼,沈聿查了這個場子的底細才入的局,為的就是借這個場子將公司被卡的部分灰色收入轉嫁洗白。


    隻要處理得好,最多半年,審核的那一趴就能過。


    沈聿這話一出,李簡就想明白過來。但他還是有些忐忑,“這畢竟會碰到那些不照常理,沒什麽文化隻會拳腳招唿的混混,我擔心你會有危險。”


    “我這是做生意,又不是上戰場,能有什麽危險?”沈聿不以為然,他確定了合同後,在紙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按章的時候,李簡伸手攔住了他,“其實要解決審核,還有更簡單的方法,沈總真的不考慮?”


    “什麽簡單方法?借原二的威風,朝著原二賣屁股?”


    沒想到沈聿說話會這麽直白,李簡捂唇咳了兩聲,“原家那位……應該隻用吃幾頓飯就能行,不用做到那種程度。”


    “那就還是求人。我自己就能解決的事情,幹嘛欠別人的人情?”


    沈聿蓋上了章。


    人情是債,欠了債,再想脫身可就難說了。


    讓他在明知道原寂川對他有企圖的情況下,還去找人幫忙,跟他吃飯,對沈聿來說,這跟直接向原寂川示弱沒什麽區別。


    他就算要搞基,那也不會是撅屁股的那個。


    因為那種年輕漂亮,嫩的能掐出水來的,才是他喜歡的菜。


    所以李簡的那個提議,可以,但沒必要。


    他要的東西,寧願多走十步去達成目的,靠著自己的能力去拚去搶,也不需要別人幫助和施舍,走這種捷徑。


    “合同沒問題,雷總不接傳真,明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去簽合同。我跟雷總約好,三天後去看場子。”


    “嗯。”李簡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


    三日後,雷衍項目名下的場子附近。


    沈聿還沒下車,就注意到旁邊還停了輛黑色的悍馬。


    因為是跟李簡一起來看場地,有李簡當司機,沈聿便沒再叫王叔。此番沈聿注意到的現象,李簡也同樣注意到。


    他手在方向盤上劃拉了一下,將車往後倒,“等下停了車我先下去看看,你別動。”


    沈聿沒吭聲,望著那車,總覺得有些眼熟。


    果然,下一秒,車的駕駛位車窗落下來,周淮穿著一身衝鋒衣,叼著煙從裏麵露出腦袋,“沈總,幾天不見,甚是想念啊。”


    李簡抿唇,望向沈聿,“認識?”


    “嗯,見過。”沈聿跟李簡一起從車上下來,走到悍馬旁邊,打著官腔,“幸會,周總怎麽在這兒?”


    周淮將嘴裏那支沒點燃的煙夾在手裏,“叫周總真生分,更何況我這一沒辦公司,二沒搞商業的,就一無業遊民,叫總不合適。如果沈總看得起我的話,反正你跟清河一輩的,不如跟著他一起叫我舅舅?”


    “舅舅!”沈聿還沒說話,車後座就傳來一聲無奈的喊聲。


    沈聿這才發現,晏清河也坐在車裏,隻是因為穿著一身黑,剛才又沒說話,所以他沒注意到。


    “嘖,我是讓沈總叫,你小子接什麽腔?”周淮從車裏下來,繞開車身幾步後才將一直夾在手裏的煙點燃,吸了一口,朝著沈聿揚起下巴,“沈總,如何?”


    沈聿沒依著他的話叫,反倒是彎了彎眉眼,“周哥來這兒是要幹什麽?”


    周淮比他大不了幾歲,叫周哥給了麵子的同時又沒拉低輩分。


    周淮聽到這個稱唿,倒也沒反駁,順著話接,“約了人交易。但那人沒瞧見,倒是瞧見了沈總,真是有緣。”


    “你的交易還扯上了晏清河?”


    “沒辦法,他學醫嘛,拉著他來驗驗貨。”


    學醫,驗貨,交易……


    沈聿將這幾個詞組合排列後,再結合這地方的屬性,自動腦補出一場人體器官交易的黑色大戲來,臉色一變。


    “舅舅你說話能不能不這麽有歧義?”


    晏清河說著,從車裏走出來,身上的黑色風衣被風吹翻了一個角。


    沈聿注意到,晏清河一過來,周淮就掐滅了煙。


    之前在地下場的時候,周淮幾乎煙不離手,今日這是怎麽了?


    沈聿沒在這個問題上思索幾秒,晏清河就已經走到他身邊,“別聽我舅舅滿嘴跑火車,我來這兒是因為他的認識的一個朋友生了病,但身份黑著,不方便去醫院,所以叫了我過來。”


    身份黑著,這話算是委婉了。沒準是某個惹了事兒被通緝的混混。


    “你呢,來這兒是?”晏清河問。


    “生意,我盤了這兒的場子。”


    “嗬,”沈聿的話剛說完,周淮就挑了眉,“沈總生意做得大啊,黑白通吃。”


    沈聿笑笑沒解釋。


    “那既然不是一路的,就此散了,各幹各的吧。”一直沒吭聲的李簡插了話,提醒沈聿,“沈總,項目部的人已經在等著了。”


    沈聿這才朝著兩人點了點頭,擦身而過。


    晏清河站在原地,直到沈聿的身影在轉角消失不見後,他才收迴眸子。可一轉頭,就瞧見周淮在盯著他看,也不知道打量了多久。


    “走吧,不是說那人病得快死了嗎?你怎麽還這麽悠閑?不帶路?”


    “比起普通關係的人,我當然更關心我侄子。老實說,你眼光不錯,沈總長得跟朵花兒似的,脾氣溫柔,性格又好,確實惹人憐愛。”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晏清河沒理會他,拉開後車門,將自己拿來的醫藥箱拎了出來。


    “這怎麽是胡說,你那日記可是被我姐夫滿屋子傳閱了一遍。現在家裏誰不知道你跟那小子有一腿,別瞞了,你舅舅我又不是外人。”


    “你說的版本跟我爸說的不一樣。他可沒傳閱,還當場就給燒了。”


    “燒了有什麽用,燒得了日記,燒得了你那蠢蠢欲動的心嗎?你一見到沈總就跟蒼蠅見到臭皮蛋一樣,巴巴往人跟前湊,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想跟他搞基。”


    “小聲些行嗎?還有,形容得很好,下次別形容了。”


    “嘖,清河,你是在嫌棄我沒文化?”


    “……沒有。”


    “就有。”


    “……閉嘴吧,帶路。”


    ——


    十分鍾後,晏清河和周淮出現在一處四合院私宅。


    宅子裝置得很古樸,中式風與現代智能設備相結合,通體用木質和磚瓦構成建砌。客廳都是落地玻璃窗,院內則花心思弄了園林景觀和假山流水。


    兩者相互結合輝映,倒是矛盾中存在著奇異的和諧。


    管家領著人上了二樓看病。屋內有些黑,床上的人戴著口罩,臉部上半截也用寬大的帽簷遮蓋著,完全看不清楚臉和身份。


    晏清河檢查了他的情況,將帶來的藥和針水給他打上後,就起身下樓。


    到樓下的時候,就看到周淮跟一個穿著唐裝,齊肩長發半綰成一個低丸子頭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聊天。


    此番見他下來,周淮衝他招了招手,“清河,過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東堂口的主事,周時予。”


    也姓周?


    晏清河走過去,那人也轉過了腦袋。


    那張臉溫柔沉穩,看著斯文客氣的模樣,倒不像幫派大佬,像個教授。


    這種長相的人,居然是個堂主。


    因為周淮的關係,晏清河對**的勢力多少知道一點兒。京城片區分為東西南北四個堂口,每個堂口管一麵。而這個片場,正在東堂口的管轄範圍內。


    而這些人的營生,一般都與娛樂情色和信貸業務有關聯。


    被介紹了身份,周時予主動朝著晏清河伸手,“晏醫生年輕有為,今日多謝。”


    晏清河迴握住,“堂主客氣。”


    兩人手虛握了一下就鬆開,但晏清河還是因此瞧見周時予手腕上戴著串菩提的佛珠。


    周時予的皮膚偏向於病態的白,那串細長的佛珠繞在他手腕上,纏了好幾圈,尾端的位置,還墜了朵蓮花。


    離開的時候,周時予出門送客。沈聿正好查看了片場出來,彼此隔著條馬路打了個照麵。


    沈聿對這人沒什麽興趣,但因著旁邊還站著晏清河和周淮,所以多瞧了兩眼才收迴目光,轉身往停車的方向走。


    他腦袋轉得快,所以沒注意到,在他收迴視線之後,周時予的目光從麵前的兩人身上越過去,直直地盯著他,瞳孔微微起了絲變化。


    直到晏清河像是察覺到什麽轉眸瞧過來,周時予才收斂了情緒,伸手擺出個“請”的姿勢,目送兩人離開。


    直到三人的車都消失在視線裏,周時予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備注為“20”的人發了短信。


    【小兔子跑到狼窩了,嘖,他膽子真大!要我幫你護著嗎?不白護哦,要收利息的。】


    對方半晌都沒迴。


    周時予有些無聊地敲了兩下手機屏幕,就將手機重新收迴了口袋裏,進屋給自己泡了杯手工磨的咖啡。


    咖啡剛弄好端起來,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


    周時予唇角微揚,單手解鎖掏出來看了一眼。


    隻有兩個字。


    【不用。】


    跟他預想的答案一樣,冷淡得很。


    就是不知道,這個“不用”是指不用幫忙,還是不許插手。


    不過意思都一樣,以那小子的占有欲,護小兔子的事兒,輪不到第二個人。


    “喂,你在笑什麽?”樓上打點滴的人不知何時走下了樓,正倚在玻璃牆壁上看周時予。


    周時予眸光順著聲音瞥過去,發現他沒戴帽子時剛才和煦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眉眼間一片肅殺之色,“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盡量不要摘掉帽子?”


    “怎麽?被嚇到?”


    “你該知道,若是被人看見你現在的樣子,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怕什麽,”那人說著,從袖子裏掏出把勃朗寧,用舌頭舔了一圈,“見過我這個模樣的人,都在這兒呢。”


    這話後,他跺了跺腳,意指地下。


    周時予抿唇,“你最好別給我捅婁子,我不想殘殺同類。”


    “嗬。”迴應他的,是一聲輕蔑的譏笑,“雖然沒他殺的多,但你殺的也不少。所以別逗我笑了。”


    ——


    場子初次勘察後,沈聿一周內沒再踏足那片場子,反倒是雷衍約了他幾次,明裏暗裏提出要他帶著上次包養的那個小孩兒一起去他的別墅聚一聚。


    沈聿知道他們打的什麽主意,但故意吊著,以工作很忙,抽不開身為理由,全都給拒絕了。


    就等著看能不能釣到大魚。


    到第四次的時候,邀請的人變成了秦介。他倒是沒跟雷衍一樣打官腔繞一堆七裏八裏的話,而是直接開門見山,“我想認識那個娃娃。沈總放心,隻是切磋一下球技,不聊騷。多個朋友多條道兒,這事兒對沈總來說沒壞處。”


    沈聿向後靠在辦公室的按摩椅上,將手機貼近耳朵,神情鬆散,“看來秦總有道兒要給我引薦。”


    “確實是個好道兒。”電話對麵的聲音胸有成竹,似乎已經料定了他會答應。


    “原家的家族聚會,連原家掌權的家主也會到場。怎麽樣,想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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