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男人又不可能為心愛之人延續血脈——”秦魚舞起身,神色有些慵懶,話卻是另有所指,“沒有光明正大的關係,沒有眾所周知的婚約,更沒有一個孩子能夠維持穩定。這樣的感情不過是一時半刻的尋歡作樂,雖然霽月難逢,卻是彩雲易散。蘭二公子覺得呢?”


    蘭重火也笑,“我覺得不重要,你覺得對就好。”


    “也不是這話。蘭二公子也是才情橫溢的濁世佳公子,何必耽誤著兩個人不得安生呢?有的時候真是愛一個人,難道不該是成全對方嗎?”


    “言之有理。”蘭重火的笑立刻冷了,“秦姑娘既然有本事,還是該在正主麵前下功夫,在我這裏不過是白費心思。”


    秦魚舞不答了。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蘇星河的選擇才是最重要的。”蘭重火起身,“後堂還有要事,請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留步。”秦魚舞取出一個金錠放在桌子上,揚眉道,“診金。”


    說完也不看蘭重火臉色,心滿意足去了。


    蘭重火倒是氣得夠嗆,看秦魚舞去了,就要把金錠丟出去,一看到婢女改了主意,擺擺手把她喚道跟前,隨手把東西賞了。


    然後迴去看白歸一,他人竟然不在。心裏開始胡思亂想,這家夥幹嘛去了?離中午還早,去了也是白去。


    心事散亂間,拿了茶水來喝,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了什麽——


    該不會是聽到了剛才自己與秦魚舞的一番對話,別是又心裏吃味兒了吧?更嚴重點兒的,若是再誤會了什麽,這可更是烈火烹油,雪上加霜了。


    白歸一並非故意要去聽牆根,隻是突然想迴龍淵府,於是從前廳旁邊經過,也是兩人的談話間裏的幾個字眼兒——蘇星河、貴子臨門、好消息,飄散過來入了耳,這心裏就貓爪一樣,心癢難忍,情不自禁去了。


    於是聽了個清楚明白。


    那些話,雖然秦魚舞是對蘭重火說的,可一字一句,如何不紮他的心?


    這份感情,違逆天道,不合人倫。既是禁忌,又是畸形。像是一個吹到石縫間的種子,隻有寸許的泥土,就讓它顫顫巍巍伸出了觸角。


    也許是生來貧瘠,這棵愛情的花朵太過稚嫩,塵世間的風霜雨露點滴襲來,都能讓它左右搖擺,根係不穩。


    長久以來,四麵楚歌,草木皆兵。


    這一刻,白歸一是有些動搖的。不是信任,而是信仰。他不知道自己的追求是否正確,又該不該堅持下去。


    秦魚舞說,若是真心相愛,應該彼此成全。他能給蘇星河什麽?如她所言,他甚至不能給他一個孩子。


    孩子!


    身為男兒身,他從來沒有怨恨分毫,可是當他遇見蘇星河,這種怨氣越來越頻繁了。


    若是身為女子,此時此刻,麵對來勢洶洶的情敵,他會願意畏畏縮縮嗎?


    他會像個女戰神一樣,衝鋒陷陣。因為她所能給的一切,自己也能同樣賦予,甚至更多。可是身為男子,就是這樣的身份,隻是性別不同,他就沒有絲毫底氣了。


    不去交鋒,也就罷了,真是去應戰了,對方,甚至是世人,不是更能將自己殺的片甲不留?且帶著嘲諷與輕視,辱罵與惡心。


    不是沒有去爭搶的膽量,而是沒有那份名正言順。這份名正言順,隻是差了一個性別,所以世人無法給與自己絲毫理解與祝福。


    他不知道這一切困局究竟是蘇星河並非是對的人,還是眼下所做的並非是對的事。


    白歸一無比頹廢,流蕩在街頭。


    後來驀然抬頭,看到了正午的時辰,這才想到在探花樓還與人有約,於是渾渾噩噩朝著那裏走去。


    一進門,就有海晏河清宮的下屬將他引到了二樓的雅間,明卓已經恭候多時了。


    他不驕不躁,看到白歸一立刻起身行禮,“白兄,別來無恙。”


    白歸一黑著臉坐下,“有事直言吧,你們宮主大人要你約我前來,所為何事?”


    “想與白兄談一筆生意。”


    “什麽生意?”


    “想買你的‘鴻雁尺素’。”


    “怎麽突然想要這個?”


    “白兄與我們宮主大人也是至交,我也不瞞你了。”明卓有幾分猶豫,想了想才道,“眼下我朝與狄國交戰月餘,西北邊陲已經被戰火封鎖,諜報無法順利送迴我方,這也是我朝戰事失利的原因之一。”


    白歸一思索一番才道,“我是個商人,隻要價格合適,一切都可以談。”


    明卓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麵有喜色,“我們海晏河清宮下屬眾多,彼此之間的往來比較頻繁,所以所需眾多。”


    “多少數目?”


    “現在,一千張。”


    “價格如何?”


    “一張五兩金子。”


    白歸一聽了之後,不答,拿出了他的“天算”,一陣劈裏啪啦算了起來。


    “‘天算’?夜遊神的法器怎麽在你手裏?”


    白歸一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力不錯,竟然能看出來我這東西的來曆。”


    明卓終於反應過來了,眼前這位與夜扶桑那是兩張皮同一道魂。怪不得給人的感覺這麽像,也怪不得在選擇去高唐台的人選時,自己說的兩個人——白檀香與夜扶桑都被他否決了。


    這可是他們宮主大人心尖上的人,他哪肯舍得?自己當時茫然未覺,無意中在刀尖上跳舞,作死了兩迴。他竟然還有性命活到現在,真是他們宮主大發慈悲了。


    明卓大大咽了一口口水,摸了摸後脖頸,心有餘悸,“白兄不厚道,竟然隱瞞到現在。”


    “你不是自詡諸葛孔明,才智過人,神機妙算麽?這還需要我說嗎?”


    明卓氣結,他第一次見強詞奪理還這般理直氣壯的。


    “臉疼嗎?”


    明卓更添鬱悶,半天後道,“真不愧與我們宮主大人是一家人。說的話都是一模一樣。”


    “誰跟他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明卓涎著臉道,“所以打個折?”


    白歸一抬眼,“少了。”


    “少多少?”


    “我是說你們給的少了,一張五兩,我賣的太虧了,至少也要八兩。一千張呢也就是八千兩金子。”


    “八兩?”明卓不淡定了。


    “怎麽了?”


    “能不能再少一些?”


    “不行,少一分都不行。嫌貴的話,讓你們宮主大人找別人去。”


    “這東西可是天下獨一份,除了您這位大神別人也沒有啊。”


    “所以我不趁機宰你們也說不過去啊。”白歸一笑了,卻是極冷。明卓看到他唇邊白森森的牙齒在閃爍著精光。


    “可是八兩真的是太過了。”明卓往前湊近一些,壓低嗓音說,“眼下我們宮內的經費捉襟見肘,我們能夠給您的價格已經是極限了。您真是獅子大開口,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砸鍋賣鐵也不夠。”


    “你說,你們宮裏最值錢的是什麽?”


    “是什麽?”


    “你們宮主大人啊。”白歸一賊兮兮道,“讓他去賣身,不就很快湊夠了麽?莫說三千兩的空缺,三萬兩也不在話下。”


    明卓好半天反應不過來,“這、這莫說他不肯,就是——就是他肯,那你肯嗎?”


    “肯。我有什麽不肯的?我是他什麽人啊?”


    “可也不是這話。國家大義也就不消說了,真是此事受阻,我們宮主大人也沒有好果子吃,你可不知道國師手中的‘龍吟’——”


    “行啦,明卓兄,讓他親自來與我談吧。”白歸一根本不聽明卓的長篇大論,立時打斷他,“你呀,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


    “那我們約在何時?”


    “我在這裏一直恭候。”白歸一端起酒杯飲了,似敬酒,“慢走,不送。”


    明卓知道自己辦砸了,灰心喪氣下立刻迴了宮。


    白歸一坐在裏麵,突然心情大好。


    點了一些飯菜,讓後廚先準備著,然後無所事事,等著蘇星河的到來。


    ***


    蘇星河不等明卓說完就打斷,“一切利害你沒告訴他?”


    “說了。再說這其中利害即使屬下不說,難道他就不懂了嗎?”


    “你讓錢千億去會一會他。”


    “沒用。他說了,要宮主大人親自去談。屬下覺得這根本不是事兒的問題,也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蘇星河把手中公文放下,才覺得今日這事是自己輕視了,“他這是又鬧哪一出?”


    “這屬下如何得知?反正這位大神獅子大開口,一張要價八兩金子。咱們宮裏一共才剩下多少錢?完全已經超過了我們的承受能力。”


    蘇星河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他,明卓接過看了看,睜大了眼睛,“這是咱們第三宮內庭司羅列的開支清單。眼下,賬麵上能夠動用的隻剩七千八百兩金子。他這說了八千兩,與我們的賬麵隻有二百的出入——”


    “宮裏的底價你告訴他了?”


    “屬下哪裏能這般不知深淺。”明卓搖頭哀歎,“大神就是大神,這都能摸的清。”


    “話說迴來,這麽大一筆白白送上門的生意不要?”


    “屬下也不信,這養軍隊多花錢,有這五千兩金子,我們的困局迎刃而解了,他們的絕境也暗處逢生了。本來就是兩全其美之事,他怎麽能夠拒之門外呢?”明卓百思不得其解,“我看,症結還是在宮主大人身上,非您出麵不可了。”


    蘇星河不答,他想不透白歸一的心思。他那人太過跳脫,心思無跡可尋。


    “宮主大人最近是不是哪裏招惹到他了?我看他今天下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蘇星河抬眼看他,“他還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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