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謙喝了一口茶,才氣定神閑道,“這郡主遠赴邊疆,家中無人照料。聖上也擔憂小世子與郡馬爺的安危。所以,親自下詔由護衛送至洛陽,派專人侍奉。”


    李甘棠的茶蓋立刻脫手,重重掉在茶盞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失態了,出離的憤怒。柳眉倒豎,脫口大罵,“放他娘的屁!說什麽無人照料,不就是想留著人質,拿捏著老娘的三寸麽?!”


    林中鶴有幾分無奈,“郡主,彼此心知肚明,何必搬上台麵,讓我們難堪呢?”


    王德謙道,“這塗山王府的不臣之心,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清河郡主總該讓聖上暫時把心放在肚裏不是?”


    “郡主也不能光那麽想。要知道您可是聖上的全部指望,郡馬爺和小世子就算到了洛陽,誰又敢拿他們怎麽樣?不還是好吃好喝伺候著麽?”


    “這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真是他們二位出了什麽差錯,您這三軍在手,洛陽可就危在旦夕了。所以,還有誰比聖上更加擔憂他們二位的安危呢?”


    “可不就是這話。”


    “再說,塗山王府樹大招風。在朝中也樹敵不少。遠的不說,就說眼前與北狄一戰。崔浩若是派人潛伏進長安,進而對郡馬爺和世子不利。然後誣陷在聖上頭上,行一個反間計,造成君臣離心的下場。這仗,我們豈不是一敗塗地了?所以聖上出此下策也是防患於未然。郡主也該體諒他的良苦用心。”


    李甘棠未曾答話。


    林中鶴與王德謙對視一眼,剛想進一步說動,突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兩位閣老所言極是。”


    兩人不約而同抬眼看去。看到一個身著月白色衣袍的年輕人走來。


    他容顏俊美,清麗脫俗。身姿挺拔,氣宇軒昂。一身莊重的衣飾,更襯托出三分貴氣與七分傲岸。


    以前,一直以為這塗山王府入贅的女婿是個繡花枕頭。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


    就連朝中重臣莫不如此認為。可是經了長安疫情一事,林中鶴與王德謙這般三朝元老、內閣重臣,也不敢小覷這個年輕人了。


    白歸一擲地有聲開口,“何時一百萬兩軍費抬到塗山王府,何時我與世子離開長安,奔赴洛陽。”


    林中鶴倒是看出了幾分果決與堅毅。是以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大為改觀。他起身道,“還是郡馬爺深明大義。”


    “林閣老言重了。不過是各退一步,海闊天空罷了。”


    “那今日,我與王大人就先行告辭了。”林中鶴行禮,“五日後,自會有人前來接郡馬爺與世子,還請您早做準備。”


    “既如此,請恕在下不能遠送。”白歸一也躬身行禮,將兩人送出門。神態自若,不卑不怯,不疏不近。端的就是禮數周全,卻無三分敬意。


    兩人走出塗山王府大門。


    林中鶴意猶未盡,“王閣老,覺得這位郡馬爺何如?”


    “容貌太過,近乎為妖,不祥之兆。”王德謙捋著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突然高深莫測一笑,“反正不是常人。”


    “我可聽聞這次長安疫情一事都是他親力親為,清河郡主倒是不曾拋頭露麵。”


    “怎麽?塗山王府的小恩小惠把林大人給收買了?”


    “收買老夫?”林中鶴不屑一顧,“還差些火候。”


    “並非正統……並非正統……”王德謙不動聲色看了林中鶴一眼,“一切白搭。”


    王德謙這話一錘定音。就是在林中鶴聽來也是言為心聲。


    王府內,李甘棠一等兩人離開,就迫不及待道,“你瘋了嗎?那裏可是洛陽。”


    “我知道。”白歸一並不擔憂,“這個主意也並非隻有他李旭才想得出來。”


    “你一早就猜到了?”


    “你說了聖旨一事,我就想到了。李旭到底坐了二十多年的皇位,不可能真的昏聵無能。他既然這都忍得下,肯定一早就留了後手。你還真以為他是好脾氣,任由一個臣子要挾他一國之君?”


    李甘棠也明白過來了。他既然放自己前往戰場,就必須會給自己這隻猛獸戴上籠頭。能夠完全駕馭得了,不能養虎為患,反受其害。


    “你真的決定要去?”


    “去。”


    “你就不擔心自己和孩子?”


    “林中鶴說的對。這個時候李旭還要你去為他衝鋒陷陣,不會在後方釜底抽薪,徹底把你激怒。所以,隻要他還用得上你,我和孩子,他就不敢輕易動手。”


    “怕就怕到時候——”


    “放心。我心裏有數。你安心且去,我會維護天佑的平安。”白歸一抿緊嘴唇又加了一句,“不會像上次你父王那迴事了。”


    李甘棠這才安心。


    白歸一有些愧疚,“原本該我一個男人去上戰場浴血奮戰的。現在卻與你反了過來。要作為人質,去洛陽養尊處優。到底臉上無光。”


    “行啦。你就趁著這段時間,多看看兵書吧。我可不信你這英雄一直都無用武之地。”李甘棠道,“商場、朝堂,你都混得如魚得水。戰場自然不在話下。”


    “你還少說一樣。”


    “什麽?”


    “情場我也一樣手到擒來。”


    “海晏河清宮的那位一來,你這立刻就心情大好了。”


    “那是。”白歸一喜不自禁,“待會兒我要出去。”


    “幹嗎?”


    “今天蘭二公子迴來了,我要去見一見他。”


    “喲,這是新歡和舊愛湊一起了?”


    “可不。我明日再迴。”


    “行。”李甘棠端正幾分神色,“秦府的地契,蕭大人已經派人送來了。”


    “這麽快就辦理好了?”


    “不辦理好,如何湊出來軍費?”


    “也是。”


    “明夜,我去一次秦府,把裏麵的厲鬼怨靈收拾幹淨。趕緊讓白紙門的人安頓下來。”


    “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你不怕嗎?”


    “有你這尊夜遊神在,我怕什麽?”李甘棠道,“再說,他們活著的時候我都不怕,死了的鬼又有什麽可怕的?”


    “要說也是。”白歸一有感而發,“人心比惡鬼可怕多了。”


    過了中午,白歸一迴了懷星居,然後安頓一番,就換上自己的皮囊前來蘭亭。


    今日,六月初六。蘭重火的生辰。也難怪他緊趕慢趕,非要今天從洛陽迴來。對他來說,總該借著今日坑白歸一一迴。否則也太不仗義了。


    白歸一來的時候,蘭重火正在吩咐人清理房屋。看他來了,毫不客氣道,“東西拿來。”


    “蘭二公子何時入了綠林,明目張膽打劫啊?”


    “別說有的沒的。”


    白歸一扔過來一件東西,蘭重火立刻接了,然後近眼來看。原來是一枚新的護身符。和鵪鶉蛋一般大小。他瞪大了眼睛,“這一次的護身符怎麽這麽大個兒?”


    “大還不好嗎?”白歸一翻著白眼,“省得你再去作死。”


    “那你讓我弄在哪裏?串在我的蕩心鈴上太大,做成玉佩又太小。整個不上不下的。”


    白歸一想了想,“戴脖子上吧。”


    蘭重火丟給他,“你趕緊做好。”


    壽星為大,白歸一隻得任勞任怨,從萬象裏拿出一個女子所用的螺鈿黑漆首飾盒。裏麵放著各色繩子、穗子、流蘇,和各色各樣的珠子。


    “要什麽顏色的?”


    “絳紫色。”


    “珠子呢?”


    蘭重火開始精挑細選。白歸一看了看他的戰利品咋舌,“你都要串上去嗎?”


    “怎麽了?這麽小氣嗎?”


    “蘭二公子,你是男子,這是要做成女子戴的瓔珞嗎?”


    “也是。”蘭重火這才放下了,“你東西夠齊全的啊。”


    “那是。”


    “這都哪裏來的?”


    “一些是自己雕刻的,一些是自家店鋪裏打劫來的。”白歸一聳肩,“你也知道,鬼道魂術一脈免不了要雕刻亂七八糟的物件兒。所以再去巡查店鋪,碰上手藝師傅們忙碌時我就多看了幾眼。”


    “哎,夜遊神,開個店鋪賣你鬼道魂術的手藝多好。肯定日進鬥金。”


    “那些蠅頭小利,本大神已經看不上眼了。”


    “看上什麽了?”


    “擁君立國。此舉不僅獲利無數,還能福澤後世。”


    “誰啊?你兒子?”


    “去你的。”白歸一笑罵,“是李甘棠。”


    蘭重火倒吸一口冷氣,“她要去做女帝?”


    “未免不可。”


    “哎。你還真要給他人做嫁衣不成?”蘭重火戳著他的眉心,頗有恨鐵不成剛的憤恨,“你忘了明倫曾說過你可是九五之尊的命數。”


    白歸一滿臉不悅,拍開他的手,“然後呢?”


    “你去登基為帝啊。”


    “你要是肯做我的皇後去母儀天下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蘭重火仰天長歎,“這家夥是腦袋被門夾了吧,皇位都不動心。”


    “得了吧。那就是周易玄門之說,哪裏能真是神諭天命?我都覺得荒誕不羈,你還篤信不疑。”


    “那若是真的呢?”蘭重火抬起他的下巴看著他,無比認真問,“若真的你是天命所歸之人,你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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