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送來的。”


    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隻是得知了,仍然覺得心裏堵得慌。白歸一故作鎮定問,“他何時送來的?”


    “二月初四那日。”


    白歸一又問,“我看宮羽身懷有孕,你可曾為她診過脈象?有幾個月?”


    蘭重火不疑有它,聽他問都答了,“大約五個月。”


    白歸一推測一下時間,差不多就是去年九月。那個時候,他與蘇星河是什麽狀態?


    分分合合,起起落落。


    若宮羽不是蘇星河送來的,若他沒有看到她手中的手絹,還不至於疑心她腹中的孩子與他有關,現在得知了此事,到底有五分懷疑了。


    於是心裏苦澀起來。對蘭重火道,“我迴家看看,明日再來。”


    蘭重火起身,將他送出蘭亭大門。


    白歸一迴到懷星居就開始藥浴。大街上到處都是疫氣,他不能大意。真是自己中了招,院子裏二十多個人也別活了。


    還在暖閣泡澡時,蘇星河來了。他是從他背後來的,若不是伸手試探一下水溫,從而將他的神思喚迴來,白歸一還在神遊天外。


    “蘇瀾?”


    蘇星河收了手,“水都冷了,怎麽還不出來?”


    “外出了,擔心帶了病氣,就想著多洗一會兒。”


    “那我與你一起洗。”蘇星河將熱水倒進去一桶,人也寬了衣,走了進來。


    兩個人身體貼著身體,氣氛突然變得曖昧。


    白歸一道,“浴桶太小,我先出去了。你晚飯用了嗎?我讓人給你準備一些。”


    “不了。”


    白歸一先出去了,將身體擦拭幹淨,拿了衣袍迴房。心神不寧,麵目淒冷,隻歪在床上翻了書來看,卻入了眼,未曾入心。


    片刻後,蘇星河也來了。他將門掩上,點了藥香,放下圍幔,上了床。


    白歸一放下書,看他道,“今日你不走了?”


    “怎麽,不想我留下?”


    “我可沒這麽說。”


    “聽你這話,就是滿腹怨氣。”蘇星河躺下,“天色已晚,該睡了。”


    “睡不著。”白歸一鑽到蘇星河懷中磨蹭著他,“想要你。”


    蘇星河心裏也在蠢蠢欲動,卻欲擒故縱,“我整日忙碌不堪,好不容易迴了家,你總該讓我安穩睡一覺。”


    “不好。”白歸一看著蘇星河,低頭想去吻他,看到他仍舊睜著眼睛,“你把眼睛閉上。”


    “不是要做最好的事嗎?就想睜開眼睛看著。”


    “最壞的事,不能看。”白歸一說著用手掩上了他的眼睛,然後把自己湊了上去。


    原本,他無心歡愛,隻是意圖撩撥他,想借最親密之事安慰受到的心傷。似乎隻有兩個人的身體距離近了,心才會不至於那般遙遠。此時真是臨陣,卻想一路深入。


    蘇星河覺得今天的他無比反常。以前,都是自己求歡,他被動得很。今天竟然主動上門。他心裏是竊喜的,立刻將可餐的秀色吃幹抹淨。


    ……


    煙斂雲收以後,白歸一香汗淋漓,整個人酸軟無力,伏在蘇星河身上,喘息未定問,“蘇瀾,你想要個孩子嗎?”


    蘇星河的手緊緊扣著他的腰身,“你說這話,就好像自己能生一樣。”


    “你到底想不想?”


    “以前你不是問過嗎?”


    “人總是善變的,想法也一樣。”


    “不想。”


    “真的一次這個念頭也沒有?”


    “沒有。你身上怎麽這麽多汗?”


    “那你給我擦掉。”


    “你的手絹呢?”


    “你的呢?”


    蘇星河想了想,還是如實道,“給人了。”


    “為何給人?”


    “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哭,不管是男是女,總不該無動於衷。”


    “那你怎麽不借肩膀?”


    “借了你又要惱我。”


    “下次你還是借肩膀吧,借了我又看不著。”


    “好,你說的對。手絹借了也要不迴來。肩膀借了,照樣能給你用。若是下次看到別人哭,我就不借手絹了。”


    “你還真敢。聽不出來我在說氣話嗎?”


    “那你給我做一個,我保證不送別人。”蘇星河聽他這話滿滿都是酸澀之氣,心裏一陣好笑,“再過二十多天,就該我生辰了,權當做禮物。”


    “不送。讓你的女人送。”


    “不會繡花是不是?”


    “不會又怎麽樣?我想學,一樣學得會。”


    “那就這麽說定了。”蘇星河道,“睡覺。”


    白歸一哼了一聲,雖然仍舊心裏不快,可到底手絹一事他並沒有欺騙自己。於是心結總算打開了半寸,不再耿耿於懷。


    蘇星河側過身,將他從自己身上放在床上,滿目愛憐道,“以前像隻貓一樣順服。今天怎麽像隻小獅子,張牙舞爪的。看看把我身上咬成什麽樣了?”


    “你現在總在外麵東奔西跑,我很擔心。”


    這話,言為心聲。


    尤其是看到蘭重樓與宮羽那般的人物都被瘟疫侵染,眼看就要天不假年。他心裏不是不擔心的。


    突然覺得人生何必計較那麽多?死亡說不定突然降臨,還是及時行樂吧。


    “原來是當成最後一次——”


    白歸一立刻打斷,“別亂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可是禍害,肯定要活成千上萬年。”


    “也是。那現在可能放為夫睡覺去了?”


    白歸一看他真的困倦,隻好高抬貴手,放他睡去了。何況他還要借機行事。他不睡,自己如何能夠暗度陳倉?


    “你呢?還不睡?”


    “口渴,去煮杯茶來喝。”


    “既然知道口渴,下次就不要叫那麽大聲。”


    白歸一臉上掛不住,剛退下去的紅暈立刻又浮上來了,“你到底睡不睡啊?”


    “好,我去睡。明日還要早起呢。又不像你,整日都可以睡懶覺。”


    蘇星河說完,當真睡過去了。


    白歸一披衣而起,下來煮茶。等了半個時辰,看他睡熟了,這才取出那隻寫了“龍鱗”的金筒,研究起來。


    宮羽說,鑰匙在蘇星河身上。他現在身上一幹二淨,什麽都沒有。白歸一去看了看他,倒是也有什麽的。那就是手指間戴著一枚指環。可是看那模樣也不像是把鑰匙。


    蘇星河每次前來,帶的東西除了自己,就是君臨了。好在今日,君臨沒有鑲嵌迴他的靈脈裏,而是正好放置在外麵的桌子上。於是起身來看。


    左右端詳一番。這把劍當真是工藝上乘,就是上麵流淌著的靈力都是無比強悍且充沛的。


    這也難怪,海晏河清宮創立近四十年,曆來的宮主都是劍道集大成者。君臨如何不受到福澤?


    白歸一先看了一遍劍鞘,並沒有任何蹊蹺之處。於是將君臨抽出來,仔細端詳起來。從劍身到劍柄,都沒有異常,最後看到劍格處,發現了不同。


    這佩劍都是左右一樣,前後對稱的。那個劍格卻是不同。一處少了一塊,另一處卻沒有。沒有的那處是一個螭龍的雕刻。白歸一認出了那正是蘇星河手指上帶的指環。


    於是摸了摸另一條螭龍。又湊近看了,倒是嚴絲合縫。試探著晃動的時候,當真取下了一枚鑰匙出來。


    白歸一心裏突突跳起來,如雷似鼓。像是正人君子在偷香竊玉,那般惴惴不安。


    將鑰匙插在了金筒上。機括輕彈,蓋子就開啟了。


    裏麵是一張卷起的紙。白歸一手指發涼,且顫抖。調整一下起伏不定的唿吸,這才無比慎重打開了。


    “——龍,上古神物。有鱗者為蛟龍;有翼者為應龍;有角者虯龍,無角者為螭龍。其鱗有珠光之色,質地堅硬,無金石能入,唯麒麟血可破。以之浸泡數日,可得仙露。飲之一口,延年益壽,百病全消。”


    白歸一看到這段記載以後,欣喜若狂,激動不已。這也許正是出路呢?


    隻是,世間當真有龍嗎?他有些懷疑。進而想到蘇明倫所說的需要一件龍身之物來續高唐的龍脈。


    莫不是正是龍鱗?


    否則,這海晏河清宮如何會有這樣一份卷宗?


    隻是被李旭用來續龍脈的龍鱗到底從哪裏來的?


    現在又被放在何處?


    想了又想,也沒有結果,一陣困倦襲來,隻好上床安睡。


    次日醒來,蘇星河已然離去多時了。


    白歸一穿上衣袍,晨洗一番,收拾停當,準備去拿那張龍鱗的卷宗,來到桌子前才發現,那裏竟然放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卷宗。除了一張“龍鱗”,還有一張“生死契”。


    看了以後,終於徹底明白黎府被滅的真相,心裏更覺淒然與恍惚。


    原來,這龍鱗原本竟然是龍淵府黎氏之物。在三十多年前被還是太子的李旭奪走。


    這點,也和黎綱所言的李旭想要龍淵府一件寶物,不惜出動了海晏河清宮與神策軍的說法不謀而合。原本白歸一還懷疑,什麽東西值得出動如此大的陣仗,現在得知了是龍鱗,倒也覺得合乎情理了。


    二十年前,高唐王室式微,不僅有改朝換代、江山易主的可能,更有帝星隕落、宮車晏駕的危險。


    於是,李旭開啟了“生死契”,用自己為壽禮增了他的命數。又用龍鱗為祭品,續了高唐的國運。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世間當真有龍的存在。現在,龍鱗既然能夠用來拯救天下蒼生,自然比留在李旭手中,繼續綿延高唐的國運為好。


    再說他若是手中沒了龍鱗,這改朝換代,也容易多了。所以不管是哪一個好處,都是異常可觀的。


    現在隻這龍鱗的下落才是至關重要的。


    平複一下心情,白歸一又開始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這“生死契”的卷宗是誰放在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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