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歸一一臉冷嚴,“那是因為我天命所歸,是九五之尊的命數。”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驚了。


    “你又可知,衡陽梵音塔、洛陽龍淵府、雲中普濟寺與常山萬人坑,四個地方成千上萬的生魂與死屍,共同開啟了‘生死契’。


    “李旭用了那麽多的人命為代價,與上天做了交易,借了我二十年的壽命,又從黎府奪得了一件寶物,續了高唐的龍脈。這才是我白歸一十七年前不得不死的真相。更是三十多年前黎府被滅的內情。”


    蘇星河不敢讓他繼續說,揮劍而去。他不知道白歸一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他是給了李甘棠那張“生死契”的卷宗,可是李甘棠也不至於這般不知道輕重,竟然給他看了。於是心裏亂得無比徹底。


    白歸一也握劍應對,口裏仍舊大聲道,“能夠為李旭這位真龍天子續命的隻能是另一位九五之尊。所以,你殺了李雲齊根本沒用,該殺了我才對。如此,國師和高唐台才能高枕無憂。”


    “郡馬爺為了救你的老泰山,竟然能夠胡編亂造出來這樣一番天馬行空的大逆不道之語。”


    “迴去告訴國師和那個人瑞,讓他們都等著,看我這位九五之尊如何殺了他們的狗命,謀朝篡位,最後君臨天下!”


    蘇星河手上狠厲起來,他的劍法白歸一熟悉非常,自己想要取勝,也不是三言兩語之事。


    不過,他到底實力太差,剛才又體力消耗嚴重,手中的劍立刻脫手而出,被蘇星河禁錮在懷中,他的劍也架在了他的頸上。


    白歸一滿滿都是挑釁,“你殺了我啊,蘇星河。”


    蘇星河根本不聽他的話,揚聲道,“郡馬爺得了失心瘋,一直在胡言亂語。宮羽,你看著他,我先送王爺上路。”


    宮羽走了過來,將她的凰羽架在了白歸一頸上。


    白歸一看蘇星河動了殺意,驚慌失措了。他朝他伸手道,“蘇瀾,不要——”


    “那麽,你去。”蘇星河把君臨遞給他,“不是我,就是你。”


    白歸一退無可退了,他明顯低估了蘇星河,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那個人。


    現在的他,殺伐果決,心狠手辣。軟硬不吃,油鹽不進。他無計可施了,突然跪下來,將劍丟在地上,低聲下氣哽咽道,“蘇瀾,我求你——我求你這一次——”


    蘇星河看著他,眼睛裏的光一直閃爍未定,片刻後他終於能夠冷起臉,硬起心,“沒用。”


    “他若是十惡不赦之人,我隨你殺。可他真的是一個保家衛國,愛民如子之人。你手上……不能沾這樣人的血——你不能如此——”


    “如此什麽?”


    白歸一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句開口,“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如何成為你口中的喪盡天良、泯滅人性之人的。”


    蘇星河話未曾說完,他人大步上前,揮劍而來,君臨就貫穿了塗山王李雲齊的心髒。


    白歸一的心似乎從雲端掉到了十八層地獄,他的大腦中一片空白,耳邊盡是蜂鳴之聲。


    他出神了很久,也似乎是片刻,然後就生出一種駭人的力量,抓起地上的鹿鳴朝著蘇星河而去。


    蘇星河竟然沒有躲避,硬生生承受了。白歸一都驚了,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對蘇星河下手了,更沒想到他當真沒有躲避。


    他一下子傻了。


    塗山王卻是嗬嗬在笑,他招唿著白歸一,“扶桑,你過來。”


    白歸一呆呆傻傻走過去,跪在他麵前,哽咽道,“爹——”


    “我給你留了個兔腿。”塗山王道,“兔腿還是涼州的好吃。”


    白歸一感覺到塗山王把兩件東西遞給了他。他掩人耳目接過,藏了起來。


    塗山王接著道,“可惜了,可惜不知道棠兒她生了沒有——”


    “生了。是個男孩子。我們離開長安的第二日辰時她生了,母子平安。”


    “此話當真?”


    “真的。不是哄你的。”


    “那我死也瞑目了。”


    “你給孩子賜個名吧。”


    “按照族譜,該是天字輩。”塗山王道,“叫天佑吧,字無憂。希望這個孩子,有上天庇佑,一生無憂。”


    “好。”


    塗山王看白歸一眼圈紅得厲害,心知他自責愧疚得厲害,他摸了摸他的臉頰,滿臉慈祥道,“我走了,替我照顧好棠兒。”


    白歸一胸口堵的難受,這話,他不該接的,可是今日,蘇星河太傷他的心了,他賭氣道,“我會的。”


    於是蘇星河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他身後那一劍雖然不深,可是長長一道,也流了血,被汗水打濕,蜂蟄一般疼。隻是仍不及此時此刻心裏的痛。


    塗山王的眼睛合上了。他當真是死也瞑目了,嘴角猶然帶笑。


    白歸一朝著他鄭重無比三叩首,行了他的半子之禮,臉色沉鬱且漠然。


    這一刻,他雖然是朝人跪拜,卻有一種帝王的氣勢來。那是骨子裏的高潔傲岸,那是血肉裏的豪傑正義之氣,與上位者的憂國憂民。


    蘇星河突然覺得他終於能看到一個九五之尊該有的模樣了。他再也不是那個無比卑微,聲淚俱下祈求自己感情的脆弱少年,也不是那個會喊疼怕黑的孩子,更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白歸一了。


    蘇星河道,“你該長大了。”


    白歸一頭也不迴,夜風唿唿吹來,吹得他額發一陣飄搖,他麵孔沉鬱,聲音一片寂滅,“若是你在我麵前,我何必長大?”


    蘇星河淒然,喉嚨酸脹得厲害。


    白歸一接著道,“若是你在我身後,刀山火海也敢闖,千錘百煉也能受。所以,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以後的路你不會再陪我一起走了,不管你是在我麵前,還是我身後。”


    蘇星河聽了這句話,沉默了很久。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白重九給他說,他是個男人,該去獨當一麵,經曆風雨。他該成長。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知道自己不能陪他一起走人生之路了。


    那個時候,蘇星河據理力爭,他說了什麽?


    對,他說的是——


    何為成長?成長是變成一個自己越來越期待的人,也是他人越來越認可的自己。可是他經曆的一切,沒有一件事能稱得上是成長的,都是毀滅。你毀了世間最好的一個人,也毀了一顆最敬重你的一顆心。


    此時此刻,蘇星河終於能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奉還給自己了。他這一次,把他毀得更加徹底,也毀了一顆毫無保留愛慕著自己的真心,更毀了他的信仰與人生期待。


    蘇星河喃喃自語,“白重九,我想你了。”


    夜幕降臨,世間一片漆黑,讓人絕望。


    白歸一隻是坐在塗山王身邊,維持著一個姿勢。


    天終於大亮。薛之珩帶人而歸。


    蘇星河問,“人追上沒有?”


    “夜黑風高,讓人逃了。”薛之珩單膝下跪,“屬下失職。”


    宮薔突然開口,“國師的第二條命令,讓把虎符帶迴去。路迴清,你去搜一搜李雲齊的身。”


    路迴清看著蘇星河請示,“宮主大人,要搜嗎?”


    “搜。”


    路迴清於是去了。


    宮薔不樂意了,神色鄙薄,滿臉不屑,“拿我的話當成耳旁風嗎?你可別忘了,你們每一個人不過都是國師大人養的一條狗罷了。”


    趙西風惡狠狠罵了一聲,沒人聽到他罵了什麽,除了蘇星河。他聽到他罵的是,一隻叫·春的母狗。


    路迴清迴來複命,“宮主大人,沒有在李雲齊身上找到虎符。”


    蘇星河還沒有說話,宮薔又咋咋唿唿道,“廢物!東西不在李雲齊身上,肯定在夜扶桑身上,這還用我教你嗎?你繼續搜他的身。”


    這迴,路迴清沒有搭理他,沒有人想搭理她。所有人都想把她的嘴巴給縫起來。


    宮薔道,“你不去,我去。”


    蘇星河道,“你一個女人去搜男人的身?國師若是知道了不會高興的。”


    宮薔猶豫了,“那你倒是讓人去啊。你又不讓人去,也不讓我去。東西若是丟了,我看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蘇星河的脾氣終於隱忍到了極限,“宮羽,無論用任何辦法,讓這位宮姑娘閉嘴。”


    “你……蘇星河!我可是國師派來的監軍,你不要以為自己是——”


    宮羽想到了辦法,吩咐手下從死屍上脫下了一隻襪子,然後塞在了宮薔的嘴裏。


    宮薔的臉色變了,惡心的要命,立刻就要吐。宮羽撕下她的裙子,然後綁住了她的嘴巴。


    這下,她想吐也吐不出來。想自己拿下來,一看到蘇星河陰惻惻的臉,立刻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所有人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宮羽道,“虎符一事,不能輕慢。”


    “隻要人跑不了,東西就不會丟。薛之珩去把郡馬爺靈脈封了,讓人看好。”


    片刻後,有手下買來了馬車與棺木。將李雲齊收殮進去拉著下山了。


    白歸一隻是坐在塗山王的棺木旁邊,一直心不在焉。


    蘇星河在第一輛馬車上,他趴在車上,薛之珩在給他上藥。


    他的脊背上一道一尺長的傷口,約有半指深。


    薛之珩看得咋舌,“你就這麽想受傷?”


    “想心裏好過一些。”


    “若是他人,自然是這話不假。可若是他下的手,那可就未必了。”


    “你怎麽話越來越多?”


    薛之珩似乎想與他八卦到底,“我很好奇你把連心肉給了誰。”


    蘇星河沒有說話。


    薛之珩又道,“其實不難猜是不是?死而複生的人隻有那麽一個。”


    “滾下去,還我耳根清淨。”


    “我又沒說什麽,你何必惱羞成怒。”薛之珩頓了頓又問,“他昨日說的可是真的?”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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