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蕩心鈴不會反正如此強烈。”


    “你的蕩心鈴也對遊魂有反應?”


    “原本沒有。”蘭重火解下來給蘇星河看,“是上麵的辟邪珠有波動。”


    說著蘭重火祭起蕩心鈴。那隻鈴鐺漂浮在空中,似乎怔仲了一下,然後就朝著後苑緩緩移動。


    最後在那棵石榴樹下懸停不動,靜止不前。兩個人左右來迴看了一番,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不可能的啊。這辟邪珠可是極品靈器,不會弄錯的。”


    “有一種情況。跟我迴來的靈太過虛弱,不能被肉眼可見。”


    “那怎麽辦?”


    “飼養。”


    “飼養?怎麽說的像是動物。”


    蘇星河解開手上的繃帶,用力一握就有鮮血落下來,不過片刻後就再也沒有血滴落下,蘇星河感覺到一陣入骨的寒意,然後就感覺到掌心一冷,像是有人在嘴唇覆在其上,在飲啜著他的血。


    片刻後,有一個虛浮的身影顯露出來。他清雅脫俗,柔美絕倫。


    當他心滿意足抬頭的時候,蘭重火大驚失色,“夜扶桑?他——死了?”


    蘇星河開始也是一驚,很快卻意識到什麽,轉而鬆了一口氣,“不是歸一,是夜扶桑本尊。”


    “那他怎麽會在這裏?”


    “問他。”


    蘭重火試探著問,“夜扶桑?”


    夜扶桑無比茫然,抬起空洞的雙眼朝他看去,“這是哪裏?”


    “長安。”


    蘇星河問,“你還記得自己是誰?”


    夜扶桑搖頭。


    “那你怎麽來的?”


    “跟著一個人來的。”


    蘇星河心裏一跳,“誰?”


    “不認識。”夜扶桑很費力道,“我隻知道自己想迴到那裏去。”


    “哪裏?”蘭重火聽得莫名其妙。


    “就是那裏。可是我迴不去。”


    蘇星河道,“他說的是他以前的身體裏。”


    “那他是跟著白歸一來的?他還在長安?”


    蘇星河又問,“你為何跟我迴來?”


    “我迷路了,正好聞到你身上的味道熟悉,就跟著走了。”


    “你都記得什麽?”蘭重火問,“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夜扶桑搖頭。


    蘭重火與蘇星河低語,“他這是怎麽了?”


    “不清楚。可能靈識受損嚴重,什麽都記不得了。”


    “那你記不記得自己來這裏以前在哪裏?”


    “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夜扶桑說完看著蘇星河一臉祈求,“我好餓。”


    蘇星河伸出手,他伏上去重新舔舐起來。


    蘭重火好奇問,“鬼魂也會餓嗎?”


    “和凡人的餓不同。他就是被人所困,離開宿體太久,就變得靈體虛弱了。”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不知道,先養著。等你遇到歸一時可以問他。”


    “也好,留著給你做個伴吧。”蘭重火突然想起了什麽,“你手上這外傷我記得好久了,怎麽還沒好?”


    “也許,好不了了。”


    “哪裏有傷好不了?”蘭重火見夜扶桑抬起了頭,飄了開去,於是拿過蘇星河的手來看。


    他的掌心一個豆粒大小的傷口,邊界清晰,傷口不大,卻極深,隱約可見筋骨,血跡裏麵微微泛青。


    他頗覺驚訝,“怎麽迴事?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傷口。被什麽毒物咬了?”


    蘇星河將繃帶纏繞好,“碰到了一個人的血。”


    “血?人血?這麽厲害?那他自己就沒任何不對?”


    “別問,我也不清楚。”


    “誰的血?”


    蘇星河不答。蘭重火見他諱莫如深,隻得作罷。


    於是就把夜扶桑的遊魂給留了下來。他白天待在一個盒子裏,裏麵畫了符咒,是蘇星河給他尋的新家。


    太陽落山後,他才敢現身出來四處遊蕩一番。不過因為他被蘇星河的鮮血所飼,是以若是離開盒子就離不開他三丈遠,於是也就離不開後苑。


    有了夜扶桑的遊魂以後,蘇星河總算心情好轉一些,不再那般鬱結於心。蘭重火說的對,他多少能與自己作伴。


    雖然他仍舊記不得一切事情,不過蘇星河好歹有個傾訴心事的樹洞,能夠偶爾與他說幾句。


    而大多時候,他隻是安靜看著他在院子裏走來蕩去。表麵看來,仍舊是兩人還在一起的模樣,這就夠了。


    這日過了午夜。蘇星河該去安睡,夜扶桑拉著他的手央求,“蘇瀾,天還早,陪我說話。”


    他原本身為靈體,對凡人來說不過是一團虛無的空氣,對蘇星河卻是不同,他能夠多少碰到他,隻是像碰到水一樣,雖然有感覺,仍舊無法企及。


    他的動作,也不過是一個樣子罷了。


    蘇星河看著他,溫言細語開口,“你睡了一天,該我睡了。”


    夜扶桑給人的感覺像是個沒睡醒的人,或是像一個心智未開的孩童。說話是緩慢的,聲音也拖著餘韻與鼻音,聽著總像撒嬌。可到底也有幾分熟悉之感,可供他追思懷遠。


    “那你也白天睡。”


    蘇星河隻好改變主意,“我再陪你一會。你想做什麽?”


    “想聽你彈琴。”


    “夜深了,要擾人清夢的。”


    “那出去。”


    “去哪兒?”


    “外麵。”


    蘇星河看他滿臉渴求,知道他白天出不去,晚上自己不出去,他更加寸步難行,估計是待的悶了,於是起身,想著帶他散步片刻也好。


    夜扶桑就漂浮在他的背後。一人一魂,一前一後。


    大街上清冷,空無一人。月色極好,又是滿月。照的哪裏都是一片如雪似霜。


    夜扶桑走了半路,有些悶悶不樂,“一個人都沒有,好冷清。”


    “你也看不到人?”


    蘇星河說的人當然不是活人,而是夜扶桑口中的人,也就是孤魂野鬼一類的。


    夜扶桑身為靈體,除非能夠看到他的人,否則他也看不到對方。因為人和靈,原本就屬於兩個世界。除了一些厲鬼兇靈除外,那些已經念力強大,打破了兩界的邊界,從靈界深入到了人間。


    “嗯。附近有個力量很強的人,所有人感覺到了都要繞著走。”


    “那你也別亂跑。”


    夜扶桑恍若未聞,隻是朝著一處走去。


    蘇星河道,“該迴了,莫亂跑,當心被獵靈師捉了去。”


    “想去那裏。”夜扶桑指著一處。


    “那裏不是家。”


    “是,想去。”


    蘇星河看他固執,隻好跟著去了。他一路直行,最後在一處宅院前站定,然後朝前伸出手。


    蘇星河哄他,“他人的家,更不能進去了。”


    夜扶桑卻是不管,從門縫裏將自己塞進去了。蘇星河又不能放任他不管,隻好也縱身一躍,飛上屋頂,前去尋他。


    最後,看到夜扶桑站在窗前一處海棠樹下,朝著裏麵張望。


    蘇星河想要將他帶走,下意識往窗戶裏麵一看,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歸一?”


    裏麵那個人與夜扶桑一模一樣,可不是借了他身體重生的白歸一?他坐在桌前寫寫畫畫,低眉垂眼,一臉柔和。


    隻是相較兩個多月前,清減許多,輪廓更加清晰,添了幾分硬朗與深邃。隻是他整個人沉鬱清冷,憂慮太過。眉梢堆滿了愁苦,眼裏寫滿了煩悶。


    當真是不好,有種沉默絕望的歇斯底裏,讓人看了倍覺心疼。


    這次相見,恍如隔世,太嚴重的物是人非之感,讓人忍不住心神不寧,難以接受。


    不知道一人一魂在外麵站了多久,裏麵的那人終於上床安睡。


    蘇星河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著近處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尚在遲疑間,有風吹來,一張紙箋從窗戶飛出,他眼疾手快,下意識接了。


    上麵寫了一句話——


    “一夢星沉空念遠,千裏山河無故人”。


    裏麵嵌了蘇星河的名字,同時也道出了無盡的失望與追逝之意。他的心灰意冷,他的萬念俱灰,力透紙背迎麵而來。


    蘇星河不敢再去了。隻好帶著一縷孤魂默然離去,聊作相思。


    五月的江湖注定不是風平浪靜的。


    先是新任的玄門至尊夜崇明下落不明,再是重生歸來的夜遊神帶兵查抄整個光明地,火燒了夜氏宗祠,整個光明地一夜沉寂下去,再無一人。


    然後就是突然爆出了新的一樁醜聞,那就是有一個叫做崔明充的人,賣主求榮,背信棄義,殺兄偷嫂,構陷他人。有人出十萬兩的天價買他的人頭。


    沒人知道這個崔明充是誰,畢竟這個名字太過陌生,不過對方也給了提示。說是崔明充手腕上有個酒盞大的傷疤。


    這麽一來,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江湖都沸騰了。這個賞金獵人令太過霸道,不僅一日就如日中天,傳遍了整個高唐,難得的是獵人的金主財大氣粗啊,竟然一下子能夠拿出來十萬兩銀子來買一條命。


    人們一邊津津樂道背後之人的身份,一邊又猜測,到底這個崔明充是何妨神聖,又做了什麽得罪了對方。


    於是街頭巷尾,到處都是談資。


    江湖中的人但凡相遇,第一個盯著看的地方,都是對方的手臂。那雙眼睛恨不得生成一團火焰,將對方的衣袖燒的一幹二淨,然後看一眼胳膊上是否有那樣一個傷疤。


    就在江湖中天翻地覆之時,夜扶桑與黎剛,神色如常,坐在茶館飲茶。


    周遭也是這場驚變的邊邊角角,一直不絕於耳。


    黎剛問,“少主為何不直接點名那些都是夜崇明所做?正好讓這位神君的名聲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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