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歸一轉醒已是黃昏。


    經曆了昨夜那場廝殺,又遭遇了眼下這場痛徹心扉的重傷,他頗有種再世為人的劫後餘生的欣喜之感。


    蘭如令剛給他用靈汐術治傷,放開他的手腕時卻被人反手握住了,隻聽他低聲道,“姐。”


    “喲,救了你的小命,連稱唿都變了。”


    “你可是我的再生父母,別說叫你姐了,叫娘都行。”這話雖然有些不正經,倒也言為心聲。


    蘭如令氣急,抽迴手掐了掐他的臉一把,“我可沒那般老,生不出你這麽大的兒子。”


    “哎,我說真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蘭如令陰陽怪氣道,“不如以身相許吧?”


    “我可不敢和阿九搶人。”


    “行啦,不與你玩笑了。我們兩個算是棋逢對手,一胡扯起來,幾天幾夜都沒完沒了。”蘭如令起身,把一盞熱氣騰騰的藥端來,“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


    白歸一剛想拖著沉重的軀體起身,她立刻按住他,“別動。骨頭才給你拚湊好,你一動有一塊錯了位,還要受罪。”


    白歸一聽她如此說,也不敢大意,隻好歪在床上,就著她的手把藥喝了。他抱著枕頭道,“你配的藥比蘇瀾配的好喝多了。你不知道他配的藥要多苦就有多苦。我喝一口,舌頭都麻了。”


    “你還喝過他配的藥?”


    “是啊。剛上蒼梧山沒多久就遇見他了,那天他喝醉了酒,從樹上掉下來砸到我了,我的肋骨都被他給壓斷一根。所以隻好留在後山養傷,整整喝了一個月他煮的藥。那真是人生最恐怖的經曆。”


    蘭如令也有了閑談的興致,“他在蒼梧山過得好嗎?”


    “你覺得他會過得好嗎?莫說他眼睛看不見,就是能看見,也是過得自閉又冷清的。不過話說迴來,你們姐弟兩個人的脾氣,真是不敢恭維。”


    “好好的說他,何必擠兌我呢?”


    “本來就是。第一次見麵,罰我抄三百遍書。我名義上是在後上養傷,實則就是在麵壁思過。


    “第二次見麵,他非說我話多,為了讓我的三寸不爛之舌有用武之地,就要我念書給他聽。大半天不帶停的不說,還小氣到一口水都不給喝。


    “從那以後,我每次從白鹿洞迴到前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滿滿一壺水。”


    白歸一說起來嘴上是牢騷滿腹,心裏卻是帶著甜蜜的哀傷。


    蘭如令聽了直笑,“話說迴來,他為何罰你抄書?”


    “那個……我調戲他來著。”


    “我就知道是這樣。恐怕這個世間也隻有你敢在他麵前作死。”


    “就是看蘇瀾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就總也忍不住戲弄他。”白歸一故作浮誇歎了口氣道,“我要是能把你家這位神仙哥哥勾引到手,能吹一輩子牛了。”


    “哼。”蘭如令沒好氣瞪了她一眼,“越說越來勁。”


    白歸一隻好收了這個話題的尾,轉而問道,“那個,我這次要多久才能痊愈?”


    “傷筋動骨一百天。”蘭如令坐在他身邊,掀開被衾道,“過來,我看看傷口愈合的如何了?”


    說著解開繃帶與紗布,看了看。傷口處已經不在流血,隻是紅腫,看起來依舊毛骨悚然。她也有些心疼,“你這是招惹了誰?竟然惹得對方下這般重的手?”


    “海晏河清宮。”


    “官府?”


    “嗯。說是誅殺朝廷命官。”白歸一也不甚明了,“我都沒殺過人。更別提朝廷命官了。”


    說著突然想起孟嚐曾經說起過由著厲鬼把一個魚肉百姓的狗官給殺害了,“孟嚐倒是殺過一個狗官。”


    “孟嚐?就是那個號稱偷心聖手的孟留情?”


    “你也聽說了?看來也算是闖蕩出了一番俠名。”


    “半俠半盜。”


    “我們偷的都是不義之財,全部用來賑濟災民了。”


    “那個朝廷命官官居幾品?”


    “我後來問過,好像就是一個九品芝麻粒大小的官。”


    “就為這個出動海晏河清宮的兩位宗師?”


    “我想著也不可能,太興師動眾了。”


    “是吧。一個九品小官完全不夠海晏河清宮出手。所以這個說辭不過是借口,好出師有名。”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那個昏君。”白歸一苦思冥想,不住猜測,“不會是我說了要去行刺他,被他的耳目給聽到了,所以先下手為強?”


    “若是為這個的話,整個高唐早就血流成河了。”


    “要說也是。”白歸一又道,“那這個海晏河清宮你都聽說些什麽?”


    “你都知道了什麽?我好給你補充一些。”


    “隻知道宮平和宮商。”


    “海晏河清宮一共三位大宗師,十九位宗師。整個海宴河清宮裏一共九座星宮,其中七座按照北鬥七星之數排列冠名。每座宮殿也各司其職。


    “天樞第一宮主明殺暗害。


    “天璿第二宮主潛伏深藏,收集情報,據說眼線遍布天下。


    “天璣第三宮主生財存祿。


    “天權第四宮主情報的歸攏分析進策、謀略策劃,算是智囊團。


    “玉衡第五宮主牢獄審問、刑訊囚敵之事。


    “開陽第六宮主兵權,不僅能夠控製兵部十三司,重要的是還有龍影衛。


    “搖光第七宮主監察百官,撫順萬民。”


    白歸一,“這哪裏隻是一個小小的海晏河清宮,根本就是那位國師的小朝廷。”


    “誰說不是這話。其中每座主宮都有一名宮正,皆為宗師水平。”


    “那還有兩座呢?”


    “其中一座是太極宮,宮主就是整個海晏河清宮的首領。還有一座無極宮,那裏就是國師的住處。”


    “這位國師到底何許人也?”


    “不知。據說他不僅權勢熏天,更加神通廣大。”蘭如令邊給白歸一換藥邊道,“這也是天機閣的存檔。前幾日明倫來的時候我們正好說起過。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知曉得這般詳細。”


    “那這麽說來,看來昨日找我麻煩的就是天樞第一宮了。”


    “你呀,還是安分守己一些吧。這次若非你遇到我,否則小命非搭裏不可。”


    “大恩不言謝。”


    “別。還是要謝的。”


    “那你想要什麽?”


    “等過幾日身上的傷好些了教我破解靈犀符的法術。”


    “你為何不讓阿九教你?”


    “不想讓他知道。”


    蘭如令給他包紮好,蓋好被衾,“身上有沒有開始疼?”


    “有點兒。”白歸一動了動身體,他倒是比剛才能夠控製身體了,隻是身上的痛感也更加清晰銳利了。他老實道,“越來越疼了。”


    “麻沸散開始失效了。你若是受不住的話,我給你配止痛散。”


    “還好。”


    “止痛散、鎮痛膏、麻沸散裏麵都含有不低分量的曼陀羅花根和罌粟種子,這兩種藥不能隨意用,還是越少越好,否則多了容易傷身,更加上癮。


    “本來若是上午沒給你喝麻沸散,此時喝一些止痛散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有那麽大劑量的麻沸散在前,其他的藥也就沒有辦法隨便用了。”


    “嗯。我知道了。”


    “行了,身體虛弱,少說些話,多睡覺吧。”


    “身上又疼又熱,哪裏睡得著?”


    蘭如令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喃喃自語道,“比剛才更熱了,看來晚上的藥要多加一錢柴胡與一錢連翹。”


    白歸一突然想起了什麽,低聲道,“如令,我受傷一事,你能不能別對任何人說。”


    “尤其是白重九?”


    “嗯。”


    “我還準備敲詐他一大筆診金呢。早就聽說你們白紙門富可敵國,這次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你要多少,我給。”


    “何必呢?”


    “我是說真的。”


    “這是怎麽說的?白重九告訴我你可是自從離開蒼梧山就沒有迴去過。上次風雲大會的時候我說了在涼州遇見你的事,他可是氣得夠嗆。”


    “你還真告訴他了?”


    “說一半留一半,沒說是青樓遇見的。你過家門而不入,且又不花家裏一分錢,這是什麽意思?準備與整個白紙門決裂了?”


    白歸一沉默片刻後道,“他讓你來問的?”


    “不是。我也想知道。你和星河一個比一個怪,真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心裏整天想的都是什麽。他這個兄長和我這個親姐可真是不好當,為了你倆操碎了心,還都不領情。”


    “蘇瀾……”白歸一心神恍惚,“你最近見過他嗎?”


    “多年未見了。不過前幾日他鴻雁傳書過來,我們倒是說了幾句話。”


    “他說了什麽?”


    “他問我有沒有方法治療他的眼睛。”


    白歸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了,“他當真這麽問了?”


    “別說你覺得奇怪,我也倍覺驚訝。自從兩年你前給了我與他的‘鴻雁’相連的‘尺素’以來一直未曾有信,這可是史無前例第一次。”


    “蘇瀾的眼睛究竟是怎麽迴事?我看像是被人惡意毀去的。”


    蘭如令心中一痛,看他道,“你怎麽知道?他從來不給人看的。這可比殺了他都難。”


    白歸一猶豫著道,“也是無意中看到了。”


    “答應我,千萬別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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