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野兔是什麽?”


    “那頭和爪子,我還看不出來嗎?”白歸一也吼道,“你把毛頭給燉了?”


    “你不是想吃肉嗎?”


    “那我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夥伴。”


    “矯情。你要不想吃就別吃了,我自己吃完。”孟嚐說著真的大口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說道,“你待會兒可別反嘴後悔。”


    “孟嚐,是不是你把毛頭給——”


    “沒有。我找到毛頭的時候它已經死了。”


    孟嚐不敢說毛頭是被那個小偷給弄死的,這樣的人為兩個人會更加自責與難受,隻好強歸為天意如此。於是胡謅,“從山上摔下來了吧,那麽高的地方。”


    “都怪我說想吃肉了,老天一定聽到了。”


    “行啦。吃吧。”孟嚐重新盛了一碗給他,“毛頭都死了,埋了也是埋,你我吃了還能填飽肚子,也算是它最後的一片孝心了。”


    白歸一端著那碗狗肉湯,眼淚直往裏麵掉,聽到這話哭笑不得,“孝心,你怎麽能用這個詞呢?”


    “怎麽不能用?”


    “你是罵我們兩個也是狗啊?”


    “狗又怎麽了?有的時候人活得還不如狗呢。不是有一句話叫做,‘寧當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麽’?”


    白歸一再也無話可說,吃了今生最沉重的一頓飯。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街頭已經熱鬧起來,到處都有花燈與燈謎。孟嚐是個愛熱鬧的,早就迫不及待拽了白歸一前去大街上湊熱鬧。


    這一日也天公作美,雪後初霽,晴空如洗,雖然空氣依舊冷,西北風倒是沒來搗亂。於是大街上一派喧囂與熱鬧。


    兩個人在街頭竄來穿去,最後隨著大流來到了人群最多的地方。白歸一聽到有人在議論紛紛。


    “……不愧是白紙門的手藝,你看那隻白鹿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啊。”


    “可不。這白紙門做出來的東西向來千金難求。這張府四老爺可真有本事,竟然能買來白紙門的東西,想必花了不少錢吧。”


    “我可聽說這白紙門的東西向來不賣,任你再有錢也不行。”


    “要說也是,白紙門那可是富可敵國,哪裏還看得上這點蠅頭小利。也就是張府老爺與白紙門的家主有私交,否則也沒辦法讓我等大開眼界。”


    “我聽說啊,這張四爺就是白紙門在敦煌所開商號的大掌櫃,據傳他本人已經家財萬貫。你們說這白紙門到底該多有錢?”


    “再有錢也不是你我的,羨慕不來。”


    白歸一對旁觀者的議論紛紛置若罔聞,他看到那隻白鹿花燈,突然有什麽東西想要從身體深處往外麵鑽,他的心跳加速起來,直直往高台中央而去。


    其實就在他聽到白紙門的時候,就有一種很銳利的感覺劃過腦海。他分開眾人走了過去,他這一刻無比想要那隻白鹿花燈。他覺得這隻花燈他一定曾經見到過,是以他有些狂喜,渾身發抖。


    孟嚐看到他不由分說往裏麵走去,有些奇怪,“鹿鳴,你幹嗎?”


    白歸一不理他,魔怔一樣朝裏麵走去,他來到最裏麵,看到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那裏在與邊上一個魁梧的漢子在說話,他也不講究什麽了,直接無理打斷,“我可以試一試嗎?”


    那個中年男人正是張四爺,他被人打斷有些意外,停下話來循聲望去。他一看到白歸一時眼睛裏的光閃爍了起來,將他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看了一個遍。最後才看定他問,“這位小公子今年貴庚?”


    從來沒有人這般與他客氣禮貌的說話,也第一次有人肯這般慎重看他一眼,他有些局促了,低下頭看到了自己露出腳指頭的鞋子,於是更加臉紅了。他也不明白對方為何一上來會問自己這麽一個奇怪的問題。


    張四爺一笑,估計是擔心他聽不懂自己文縐縐的說辭,於是改口,“我是問你幾歲了。”


    “我好像是十歲了——也可能——十一了。猜燈謎也要規定年紀嗎?”


    “這倒不是。小公子喜歡這燈?”


    “嗯。這裏所有人都喜歡。”


    “那就要看看小公子與這東西是否有緣了。”張四爺指著花燈,“墜入黑暗——打一四字成語。”


    白歸一想了想,“是不是下落不明?”


    張四爺反倒奇了,親手把那花燈取下來,雙手遞給他,“看來小公子與這花燈有緣。你可要拿好了。”


    “多謝。”白歸一接過,突然心緒不寧,什麽湊熱鬧的心都沒有了,直直朝著外麵走去。


    張四爺拱手朝他行了一禮,目送他離去。他身邊那個魁梧漢子問,“可要跟過去?”


    “跟,多派幾個人手。”


    “隻是今夜大街上人擠人的,恐怕不好跟蹤。”


    “那也得跟。找了這麽久了,終於遇到一個可疑的了。”張四爺臉上的笑收斂了幾分,“能跟到哪裏算哪裏。範圍縮小一條街,對我們來說就多一分希望。”


    “那要告訴九爺嗎?”


    “先別這麽冒失。等到身份確定下來以後,再告知也不遲。”


    魁梧漢子對著身邊眾人一擺手,領著他們離去了。


    白歸一似乎有了很重的心事,迴去的路上一語不發。一直是孟嚐在自說自話。等到兩個人迴到家的時候,他也沒有迴過神來,一個人坐著看著那隻白鹿花燈,看了大半夜才睡。


    孟嚐也不以為意,他本來心大不說,白歸一也一直都是這般奇怪。


    這般奇怪的白歸一直到春天來時,才變得正常起來。因為兩個人又開始為生計發愁了,於是也就沒有其他的心思了。


    一日,白歸一又在看那隻白鹿花燈,孟嚐道,“喂,你還看啊?你再看能從裏麵看出來銀子麽?”


    “家裏是不是又沒錢了?”


    “就好像家裏什麽時候有過一樣。”孟嚐隻覺得好笑,“油鹽醬醋都沒有了,你我的春衣也該重新置辦。”


    “去年的衣服呢?”


    “去年?你我就一人一身,洗了穿,穿了又洗,早就破破爛爛的不像樣了,而且你我又都在長個子,那衣服還是三年前的,早就又瘦又小了。”


    孟嚐提起那白鹿花燈,“我們把這東西賣了吧,說不定還能換一兩銀子。”


    白歸一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境況,又看了看麵有菜色的孟嚐,終究沒敢開口說自己喜歡,不願意賣掉那話。


    兩個人於是朝著當鋪而去。路上與幾個魁梧大漢迎麵而來。對方一臉橫肉,氣勢洶洶。看起來像是高門大戶的看家護院,又像是攔路搶劫的強盜。


    白歸一與孟嚐對視一眼,深覺不妙。更覺不妙的是他們竟然尾隨而來。


    孟嚐壓低嗓音對白歸一道,“這幾個人跟著我們做什麽?”


    “他們是不是要搶這隻花燈?”


    “這東西很值錢嗎?需要這麽多人來搶?他們不會是人販子吧?我聽說榆林那裏礦山多,專門有人拐人賣到那裏做苦力。”


    說著兩人加快步伐,準備從這條陰仄的街巷走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可是又有一個人迎麵而來。那人剛一拐過彎就與兩人迎麵撞上。三人幾乎都要跌倒在地。


    身後跟著的五個魁梧的漢子立刻上前將白歸一扶起來,其實在所有人看來,都不像是扶,更像是挾持。


    孟嚐自然也看到了。他立刻急了,朝著那幾個漢子吼道,“你們做什麽?大白天的攔路搶劫嗎?”


    那人一臉橫肉,笑起來也不慈眉善目,尤其是眉心一道疤,更添幾分狠厲之氣。可偏偏他手裏拿著一支冰糖葫蘆。於是看起來就違和的滑稽了,“是這樣的,我丟了一件東西,於是遣了手下的弟兄來找。”


    “你們丟了東西,來找我們做什麽?”


    “我可是聽說兩位經常小偷小摸,這丟了東西,自然要來問竊賊要了。”那人臉上的笑突然不見,對身邊的人一示意,“搜他們的身。”


    那些魁梧漢子就開始在兩人身上摸來摸去,孟嚐立刻炸了,“幾個大男人對小爺動手動腳,你們不要臉,老子還要呢。”


    他剛說完,就有一個手下將孟嚐身上搜到的一張可疑的紙遞了過來。那人打開來看,發現上麵是一隻白鹿的形狀,就是這隻一模一樣的白鹿的圖案,他曾經見到過無數次。


    因為張四爺早就拿來了白紙門那位丟失的少主的一切線索,從他的樣貌,年紀,衣服上的花紋,身上所帶之物的模樣,悉數畫了圖紙,早就被白紙門送到了此處。


    今日一見,自然驚喜萬分。他克製著沒有表現出來,故意板起臉道,“這東西你從而而來?”


    “你管我從何而來。”


    那人道,“實話給你們說了吧,這圖案與我丟的那隻玉鎖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孟嚐與白歸一麵麵相覷,後者還未說話,前者就道,“不可能。”


    那人還想說著什麽,一個魁梧漢子就從白歸一脖頸上扯出了那枚玉鎖,他大叫道,“魁哥,你看!”


    那人原來是張四爺府邸上的看家護院陳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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