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嚐背著白歸一開始往家走去。


    白歸一不哭了,伏在孟嚐背上喃喃自語,“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你說什麽?”


    “孟嚐,我剛才聽到了一句話,很熟悉。似乎以前經常有人給我說。”


    “什麽?”


    白歸一又說了一遍。


    “很拗口。什麽意思?”


    “不知道。尤其是‘鹿鳴’兩個字,似乎經常有人在我耳邊說。”


    “鹿鳴……不會是你的名字吧?”


    “反正不管是不是,都比小白好聽。那我就叫鹿鳴吧。”


    “鹿鳴——鹿——你脖子上那個玉鎖,不是就有一隻鹿?說不定你還真叫這名呢。”


    白歸一似乎心事很重,快到家的時候他突然道,“孟嚐,我們明天去學堂問問多少錢可以上學好不好?我想讀書認字。”


    孟嚐停住了腳步,他其實更想讀書認字,也覺得讀書人最了不起了,大家一提起來巷子盡頭的孫秀才都是尊敬有加。


    他想被人看得起,不想再遊手好閑,也不想被人隨意輕視辱罵。可是他們兩個肚子都填不飽,哪裏還能想這些。他有些苦澀與無奈,臉上卻板著道,“飯都吃不飽,你還想這些有的沒的。”


    “可是我們總要看看以後的,總不能長大了也這樣做個窮人做個小偷。我想讀書好歹是個正經的門路,也許我們學的好了還可以去長安趕考——”


    “你還想當狀元不成?快別說以後了,還是把腳下的路走踏實吧。”


    “也對啊。”白歸一這才熄滅了這念頭。不過他雖然不提了,孟嚐心裏卻有什麽生了根,發了芽。


    白歸一把那個銀冠遞給他,“你自己去吧。”


    孟嚐隻好自己去了。


    半個時辰後迴來道,“當了三兩銀子。”


    白歸一拿過銀子掂了掂,“你又被人騙了。”


    “怎麽了?”


    “你自己掂掂。我那個東西是銀子的,這個也是銀子,你至少拿迴來的銀子也要和那東西一樣重不是?”


    孟嚐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老子去找他們算賬。”


    “算了,天下烏鴉一般黑,典當行都是那樣。你也別耿耿於懷了。”


    “你怎麽不早說啊?現在再說這個有什麽用?”


    白歸一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以為你帶了腦子去的。”


    孟嚐在給自己生氣,半天一語不發,等天黑了才道,“我出去一下。”


    “你不吃飯啊?”白歸一煮了一些野菜粥,他看著他氣鼓鼓的有些擔心,“你去幹嗎呀?事情不是都過去了?”


    “我可沒你這麽好的脾氣。”孟嚐說著跑了出去。


    再迴來的時候身上一股子臭味。白歸一捂著鼻子,“你去幹嗎了?挑糞?”


    “沒有。”孟嚐說著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把毛頭存了好幾天的糞扔的那家典當行的門窗上都是。”


    白歸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有你的。”


    “那是。”孟嚐說著洗了手,來到白歸一麵前卷起他的褲腿看了看,他的腿上鮮血淋漓的,立刻抽了一口冷氣,“這麽嚴重?皮都掉了這麽大一塊。”


    “肯定啊,那麽疼。”


    “我明天還是給你找個大夫吧。這麽嚴重,萬一化膿了就不好了。”


    “算了,有那錢還是買條被子,買兩件棉衣吧。馬上都要入冬了。我可不想再生一手凍瘡。”


    “老子也不想,冬天的時候刺骨的疼,開春的時候鑽心的癢。”孟嚐縮了縮脖子,心有餘悸,“這風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還要買幾張油紙,把窗戶封一下,否則過幾天才有我們受的。”


    次日,孟嚐一早起來,去了鄰居家討了一些曬幹的三七葉,用來給白歸一腿上的傷止血鎮痛。


    把他安置好,他就去置辦過冬要用的物品,迴來的時候看到誰家菜園子裏的白菜長勢喜人,順手牽羊,拔了兩棵迴來。


    吃了飯就背著他來到門口,讓他曬太陽,自己準備把窗戶收拾一下,順便也在屋頂上添些稻草。


    瘦猴看到了走了進來,“孟嚐,你背著你如花似玉的妹妹準備做什麽呀?”


    白歸一不喜歡瘦猴這個人,他與孟嚐雖然都是油腔滑調的,沒個正經,可白歸一能夠感覺出來兩個人的不同。瘦猴為人欺軟怕硬,愛占小便宜,且貪財好色,總是借機對自己動手動腳。


    開始的時候他還渾然不覺,次數多了他才知道他是故意的,後來好幾次他也見過他吃棗子一個妹妹的豆腐。那之後他就留了個心眼,總是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猥瑣。


    孟嚐則不同,他是個孩子王,嫉惡如仇,俠肝義膽。誰受了委屈,他知道了總要為其出風頭,不是打架就是拿著棍子借機恐嚇對方一番。


    他打架特別狠,看起來都不知道疼的模樣,是以這裏年歲大一些的也怕他。孟嚐也無形中成為了這裏小混混的龍頭老大。除了喜歡偷雞摸狗,也不算有什麽大的缺點。


    而孟嚐這人看起來威風凜凜,不可一世,是個吃不得虧的主兒,刺頭得厲害,更是個頭大無腦,隻知道衝動逞英雄的大老粗,完全沒有覺察到瘦猴的別有用心。


    白歸一也就沒有告訴他,一來覺得告訴了他,要麽他不信,要麽他信了,去鬧一場,彼此三人都無法收場。何苦來呢?於是也就不吭聲。


    孟嚐聞言道,“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今天沒功夫搭理你。”


    瘦猴也不惱,從柿子樹上摘了一個快風幹的柿子塞在衣襟裏,笑眯眯看著白歸一,“小鹿,這麽大個人還要人背啊?”


    白歸一扭過臉不搭理他。


    “還說呢,你二大爺家的那隻鵝把他給咬了,腿上好大一塊皮都沒了。老子還沒找你家算賬呢。”


    “那你找他去啊,給我說做什麽。不過話說迴來,咬人的是那個最大那隻吧?那隻鵝都養了七八年,早就成精了,它還吃肉呢,好多剛出殼的小鵝崽都被它給吃了。”


    “這麽厲害啊。”孟嚐抱著稻草順著梯子爬到房頂,一邊修葺屋頂一邊與他閑話,“那你們還不把它給賣了。”


    “今兒一大早我二大爺就把它給賣了。”


    “為什麽啊?”白歸一這才問。


    瘦猴笑了,“還不是怕孟嚐去找它的不痛快麽。”


    他說著從衣襟裏掏出來一隻白中泛著粉紅的鵝蛋遞給白歸一,“我去我二大爺家順手拿來的,看在你受傷份兒上,給你吧。”


    白歸一沒有去接。


    瘦猴也不惱,拉了他的手放在他手心,順便還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小鹿啊,跟哥哥出去玩會兒?”


    白歸一把那隻鵝蛋放在身邊,“腿上有傷。”


    “沒關係,哥哥背你。”


    白歸一態度堅決,“不去。”


    瘦猴這才收了笑,揚聲對孟嚐道,“哎,孟嚐,你聽說了沒,我二大爺家的那個堂哥,定了一門親事。”


    “你那個堂哥才多大就懷春啊?”


    “不小了,都十五了。聽說光給女方下聘都花了十兩銀子。我二大爺把所有的鵝賣了都沒有湊夠,還是我嬸子把壓箱底的嫁妝給賣了才湊夠錢。”瘦猴不懷好意看著白歸一,“我說孟嚐,你也該說親事了吧?”


    “老子才十三,我他娘的都不急,你急個什麽勁兒啊?”


    “可惜,真可惜。”瘦猴看著白歸一不住搖頭。


    “你又可惜什麽?”


    “可惜你撿迴來的不是個姑娘。你說你窮的叮當響,估計也難說上一門親事,要是小鹿真是個姑娘,你也不用發愁了不是?”


    “去你大爺的,越說越離譜了。”


    瘦猴說完嗬嗬直笑,伸手在白歸一臉上掐了一把這才心滿意足走了。


    白歸一心裏直發毛,立刻用清水把雙手和臉頰清洗幹淨,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一些。


    孟嚐從梯子上下來,來到白歸一麵前,看了看那個鵝蛋,“瘦猴這家夥那麽摳,今天挺大方的啊。成,今天把它煮了,都給你吃,誰讓你要養傷呢。”


    白歸一冷冷道,“我不要。”


    “幹嗎呢?”孟嚐說著突然抬起下巴左右看了看他,“你還別說,瘦猴說的也不錯。”


    “什麽?”


    “你要是個姑娘多好。”


    這話突然讓白歸一沒由來氣鼓鼓的。他心思通透,人也早慧。早就看透了瘦猴的圖謀不軌。


    可惜孟嚐什麽都看不見,什麽也都想不透。還以為那話隻是單純在開玩笑,根本不知道他是話裏有話,擺明了在試探兩人。


    這點就更加讓白歸一惱他的不開竅了。不過他到底對孟嚐也沒有別的心思,是以也沒有鬱結於心。


    孟嚐這邊還渾然不覺,大大咧咧開口,“天上掉下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重要的是還不要錢。哪裏需要你死乞白賴跟我迴來,我早就把你抱迴家了。”


    於是——你要是個姑娘多好——就成了孟嚐的口頭禪,每天都要說一遍用來打趣白歸一。


    好在他向來是有口無心,又說的坦蕩磊落,比不得瘦猴的輕浮不軌,是以白歸一也不惱,更不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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