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籟將那信放在桌麵上垂下了頭,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崩潰的情緒有陷入癲狂的趨勢。


    夜扶桑有些擔心,畢竟誰都難以接受自己兒子的父親不僅玷汙了自己的清白,還是滅了自己滿門的劊子手。


    “你——”


    黎天籟卻擺手,硬生生止住了眼淚,“阿娘沒事,真的。”


    “我不該把這東西給你的。今日原本是你的千秋……我賀禮都未曾準備,卻給了你這個——”


    “沒關係的,浮生。事情的真相我早就想要知道了。”


    說完這話,兩人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此時夜崇光派人來催了。夜扶桑倒是鬆了一口氣。


    黎天籟將那些信疊好放在衣襟裏,起身的時候臉色陰沉,目光堅定。她似乎在某個瞬間已經做了什麽決定。而這個決定到底是什麽,夜扶桑不得而知。他尚在出神時,黎天籟走到他麵前,然後挽住了他的手臂,“走吧,別讓你爹他們等急了。”


    夜扶桑知道,他們要去的哪裏還是千秋之宴,而是一場鴻門宴。其實不管對兩人來說,還是對夜崇光來說,注定有一場生死較量。


    宴請的大廳已經燈火通明,賓客歡聚一堂。當盛裝的黎天籟出現在眾人眼前時,所有人都有種驚為天人之感,紛紛目瞪口呆。


    她雖說年紀不淺,可到底是世間罕見的美人,舉手投足間風華絕代,一顰一笑裏動人心神。今夜,她神色從容淡定,華貴大氣。與眾人頷首淺笑,不卑不亢。


    想她身為黎長庚的千金,自然見慣了大開大合的場麵,並非小家碧玉,也並非閨閣女子可相提並論。這樣震撼人心的出場倒是讓見慣了名利場的賓客們激動難耐了。


    隻是站在黎天籟身邊的夜扶桑,總是有種她花開到荼靡,氣數將盡的不祥之感。可是很快他就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過於敏感了。


    黎天籟帶著夜扶桑穿過大堂,來到中央,接受了眾位賓客共同舉杯相敬的一杯水酒。然後就低頭致謝,引著夜扶桑來到了裏麵的內堂。


    內堂裏坐著的都是夜氏中人,除了夜崇明一家三口,還有夜崇陽與鍾靈兒,以及李甘棠與夜笙歌。


    夜崇明仍舊笑眯眯的,像個彌勒佛一般,見兩人前來立刻引了座位,然後熱絡地與夜扶桑打招唿。夜扶桑對夜崇明印象不錯,且又不會伸手打笑臉人,於是對他一味敷衍點頭。


    夜崇陽隻是坐著閉目養神,鍾靈兒含羞帶怯坐在他身邊,她已經顯了孕相,也因此在光明地這個尊卑分明的地方也母憑子貴,有了一席之地。隻是到底是侍女出身,從坐姿與神態就能看出來她的心怯與不安。


    夜笙歌沒有再戴麵紗,也沒有易容,恢複了她本來的麵目。她整個人病懨懨的,似乎沒了大半個精氣神。其實別說她美人遲暮,就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夜扶桑見過數次也對其難以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


    她雖然也姿容上佳,可神情怯弱,性格綿軟。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少了白清零的靈氣與鮮明的個性,比不得蘭如令的華貴與高傲,就是李甘棠的明豔與潑辣都壓過她十分。


    夜扶桑記得自己還是白歸一時,她和人說話都是含羞帶怯,扭捏小氣,完全就是一個毫無風情的木美人,美則美矣,並無任何靈魂。讓他都為她著急起來,進而也就沒有任何青睞的感覺。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夜崇光的女兒。


    李甘棠看到夜扶桑倒是心情大好,趁著夜扶桑路過自己身後時立刻抓過他按在了自己身邊。


    夜扶桑立刻惱了,“李甘棠,你再對我動手動腳,我不客氣了。”


    “那你來啊,我最喜歡別人對我不客氣了。”李甘棠陰惻惻道,“能力見長啊夜扶桑,剛新婚就丟下老娘一個人出去鬼混,你有本事一去不迴,今日還迴來做什麽。”


    “你放心,今夜一過我立刻就走,多一刻都不待的。”


    “你——”李甘棠還想說什麽,夜崇光與夜夫人結伴從外麵進來了。


    兩個人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坐下,夜崇光與夜夫人左下首一張桌案是黎天籟,另外兩張分別是夜扶桑與李甘棠,夜笙歌。


    夜笙歌本來坐在末席,夜夫人一來,看到她自己坐著頗為不快,朝著她一招手,安排在了自己手邊。右側也是三張桌案,分別是夜崇明與他的原配夫人張紀寧,夜嵐山,夜崇陽與鍾靈兒兩人。


    大堂內表麵一片和氣,其實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到來。夜扶桑看到夜崇光立刻就沉不住氣了,眼神中透露著幾分狠厲之氣。


    黎天籟握了握夜扶桑的手,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然後就自己找了桌案坐下了。


    夜崇光故意對夜扶桑仇恨的眼神視而不見,打著官腔道,“扶桑,你的劍上次忘拿了。”


    說著,他身後的仆人就將扶桑劍捧了過來。


    明麵上隻是歸還佩劍,其實裏麵暗含深意。當初在若水閣,夜扶桑沒有帶走佩劍,是用此來宣誓與夜氏劃清了界限。


    而現在夜崇光將此物歸還,實際上是在無聲示好,給他一個後悔的機會,或者說是一個擺好的台階。


    夜扶桑真是收了扶桑劍,那也就是說明他改了主意,願意重新迴歸光明地,繼續當光明地的少主,做他羲和神君的愛子。


    這裏麵的深意夜扶桑一想,倒也了然於心。他剛想拒絕,就聽到黎天籟道,“在扶桑做決定之前,我想請神君看一樣東西。”


    黎天籟說著從衣襟裏取出幾張紙,放在盛著扶桑劍的托盤裏。仆人隻得將那東西呈給夜崇光。


    夜崇光不明所以,無比散漫打開了折好的書信。他一打開,整個神色就變了,隻看一張就將那東西拍在桌案上,色厲內荏,“你從哪裏弄來的這東西?!”


    “神君真以為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麽?”


    夜崇光抓起那幾張紙撕得粉碎,惡狠狠道,“就靠這幾張胡編亂造的紙就想與我叫板,黎天籟,你也太天真了。”


    “是麽?那你為何心虛呢?”


    夜崇光忍了又忍,對著捧劍的仆人吩咐,“把劍給少爺送去。”


    仆人再次走了過來。夜扶桑沒有去接,黎天籟卻抽出了扶桑劍,劍花一挽,朝著夜崇光揮劍而來,中途突然一個黑色身影飛掠過來,架開了她的去勢。


    黎天籟撤劍護體,穩住身形怒喝,“薛之珩,你也配與我動手!”


    薛之珩麵露愧色,片刻後雙手抱劍躬身行禮,退至一邊。這下反倒眾人想不明白了,不知道這夜崇光的心腹如何這般懼怕黎天籟。她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殺了他的威風,讓他乖乖聽了話。


    夜崇光氣得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露。黎天籟再次揮劍而來,隻是剛近身,再次被人反手一揮,阻了去勢。這次不是薛之珩,而是夜崇陽。


    夜崇光怒嗬,“老三,退下!”


    “大哥——”夜崇陽急了。


    “退下!我夜崇光還怕一介女流麽?”夜崇光腰間就是他的佩刀蕩平,自然絲毫沒有畏懼,隻是緊緊盯著黎天籟,“你蟄伏在我身邊這麽久,今天終於等到機會了是吧?”


    “隻有今天麽?”黎天籟突然冷冷一笑,“夜梟,你真以為我學的都是花拳繡腿麽?”


    說著劍招淩厲了幾分,夜崇光左閃右避,尋得了時機抽出蕩平格擋。他雖然沒有右手大拇指,可兩三年前也開始用左手練刀,倒也小有所成,蕩平揮舞起來也虎虎生風。


    隻是黎天籟一柄劍也用的不差。在那麽剛的刀鋒中從容不迫,婉若遊龍,翩若驚鴻。不僅身姿曼妙,劍法也靈巧柔軟,似乎正好柔能克剛。


    一刻鍾以後,夜崇光竟然力所不敵,蕩平脫手而出,進而黎天籟劍尖上挑,指上了他的咽喉。


    這下,不僅夜崇光驚呆了,在座眾人都深覺匪夷所思。


    “薛之珩就沒有告訴過你,他曾經是我的手下敗將麽?”黎天籟冷冷一笑,“舒良的吟風,我的弄月,雙劍合璧的威力,你大抵也是不曾親眼所見吧?”


    “你既然劍法了得,想要報仇,何必等到現在?”


    “你還不配髒了我的手。”黎天籟的言辭尖銳,語氣嘲諷,“夜梟,你羲和神君是否當得太久,早就忘了自己曾經不過是我黎府一個家仆。我黎天籟再是一介女流,也是你名正言順的主子。”


    這話一出,將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推上了一層樓。就是夜扶桑都沒有料到,這夜崇光竟然也與黎府如此淵源頗深。這倒也能解釋了為何那些有關夜崇光的書信會在黎府的密室裏。而他出賣的舊主,多半就是黎長庚。


    怪不得這薛之珩這麽怕黎天籟,也怪不得黎天籟說他不配與自己動手,原來這薛之珩也曾經是黎府家仆,他自然不能以下犯上,對黎天籟這個主子動手。


    夜崇光聽到這句話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老鼠,立刻冷笑,“家仆?他傅舒良難道與我有什麽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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