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一看到他在這般糟蹋曾經的苦心付出,立刻急了,上前從他手中奪過來那疊紙,“蘇星河你幹什麽?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麽燒掉!”


    蘇星河眼睛都不抬,拿起一張紙扔給他,“這才是你的。”


    夜扶桑看到那是剛才自己寫的那張“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他臉色一陣發白,氣焰也低了。沒有辦法理直氣壯,隻能無理強三分,“反正你是寫給我的,我不同意,你不能燒。”


    蘇星河側過身,不與他對麵,聲音無悲無喜,“你既然選擇了走,現在又迴來做什麽?”


    “我就是這麽反複無常,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夜扶桑看到那張紙,突然心有愧疚,無地自容,立刻拿起想要燒掉,毀滅證據。蘇星河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將那個火盆踢出去好遠。


    “行,你厲害。”夜扶桑將那張紙揉成一團塞進了嘴裏,然後胡亂嚼了嚼吞了進去。


    他覺得自己都快噎死了,於是想要找水喝,不曾想隻找到被兩個弟子送來的給蘇星河治療舊傷的藥,不由分說喝了幾口,將那團紙衝到了腹中。他這才心滿意足,“反正現在已經沒有證據了,隨便你怎麽說。”


    “寫在紙上的字能夠毀掉,入了我心裏的話呢?”


    “你一定是聽錯了。”


    “自欺欺人。”


    夜扶桑又道,“那就算是我食言了。這可當真是食言……啊,蘇瀾,你看原來這叫法就是這麽來的。”


    “無賴。”


    “我就是無賴。待會兒你就會知道我不僅會對你耍無賴,還要對你耍流氓呢。”


    蘇星河轉身欲走。平心而論,看到他去而複返,他心裏並非是絲毫不開心的。至少不再那般耿耿於懷,難以排遣了。


    “你跑什麽啊?跑了我對誰耍流氓?”夜扶桑突然拉過他的手,將他拽到了自己懷中,邊解他的衣袍邊道,“你最好乖一點兒。否則我可不介意對你用強。”


    蘇星河掙紮著,臉色發窘,“你又要做什麽?”


    “你管我做什麽。反正你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自己把衣服脫了,另一個就是我給你脫。你說,你喜歡哪一個?”


    蘇星河板起臉沒有答話,片刻後道,“你說吧,究竟要如何?”


    “不如何,就是想看一下你的身體。”


    “沒得商量。”


    “我又不是沒看過,以前在蒼梧山沒少光明正大偷看你洗澡。”


    “那就更沒什麽可看的。”


    “有啊,怎麽沒有。你說有些事做都做了,你還怕給我看一眼。”夜扶桑的話還沒說完,蘇星河就惱羞成怒,揮手而來。


    他好像就是在等他打過來,立刻握住他的手,反扭在身後。蘇星河掙脫了一下,竟然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他封了靈脈,力道也盡失。


    “不是你想的那樣。”


    “新婚之夜?”


    “沒有。”


    “那龍淵府呢?”


    蘇星河被說到痛處,不答話了,算是默認。


    夜扶桑會心一笑,“蘇瀾,你最好聽話一些。否則我可要把你的雙手給綁起來了。不過你是不是更喜歡這樣?”


    蘇星河沒轍了,低聲道,“你真的要看是麽?”


    “嗯。”


    “一點兒都不好看。”


    “你蘇瀾的身體發膚,現在都是我的。我還沒同意呢,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弄成這個樣子之前你怎麽不覺得難看?”


    夜扶桑將他的衣袍扯下,把長發攏一處放到胸前。於是他的整個脊背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上麵一片高低起伏的陳舊疤痕也一覽無餘。


    他看得震驚了,眼眶立刻就紅了。即使幻想也能想到當時的傷一定深可見骨,傷及五髒。否則也不會有這般嚴重的疤痕,以及後遺症。


    “蘇星河,你瘋了是不是?”夜扶桑已然帶了哭音,“你還真讓那隻山羊打你是麽?”


    “我的確犯了門規。師兄責罰,不無不妥。”


    “你不是隻認了一百五十戒尺麽?”


    “你連這個也知道了。”蘇星河苦笑,“若非你知道了此事,恐怕也不會改了初衷,去而複返。”


    夜扶桑伸出手撫摸著他脊背上的傷,每一道傷疤都撫摸了一遍。而每一道摸過去,心裏都會顫抖一下。終於心有不忍別過了頭,“蘇瀾,你何必呢?你可以不認的,為何心甘情願承受?”


    “我在懲罰自己。”


    “你明明是在懲罰我。”


    蘇星河猶自道,“並且提醒自己,十六年前究竟錯過了什麽。”


    “你為什麽不說?下午的時候你就應該說啊。說你真的去找我了。”夜扶桑悔不當初,“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是我不肯聽你的解釋……真的對不起。”


    蘇星河搖頭,“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沒有能力將你救迴來。”


    “隻要你去了……我隻要你去了。”


    “可對我來說,重要的不是去不去,而是有沒有將你帶迴來。你怪我沒有說,可是我說什麽呢?說自己眼睛瞎了,看不清方向,以至於跑錯了地方,耽誤了時機?”


    夜扶桑知道,如蘇星河那般驕傲自負之人,是很難接受自己的失敗,更不會承認自己的無能。


    他突然無比後悔,後悔自己給了他太高的期許,而沒有考慮到他眼睛看不見這一事實。他就不該讓他前去,從而強迫他承認了這個冰冷刺骨的事實,也成為了他一生的痛。像是吃魚的時候卡在喉嚨裏的一根魚刺,不上不下,始終在折磨著他。


    “其實你說的不錯,的確是我三心二意,辜負了你。”


    “我、我胡說的。”


    “從三年前的七月十五之夜,我與夜扶桑在白紙門初遇,到今年上元節得知他就是你,我對他,的確是動過心的。”


    “我都沒問你這些。”


    “你早晚會問。”


    “人死如燈滅。你即使真的選擇重新開始,我也不能多說什麽。”


    “可是,人這一生太長了,我真的不夠勇敢去獨自麵對。當夜扶桑出現的時候,於我就像溺水之人的一根稻草。他與你真的太像,說一模一樣的話,做一模一樣的事,對我也是像曾經的你那般。我總是有種他就是你的錯覺,所以很多時候總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蘇瀾——”


    “於是我教他教過你的劍術,教他你獨創的鬼道魂術。連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這般做,是害怕他與你還不夠像嗎?可是他即使與你再像,你與他也並非一人,我這麽做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同時對曾經的情也是一種背叛。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飲鴆止渴了,就開始迴避著他……直到後來發現,他原來是你,真的就是你。”


    “你是如何發現的?”


    “上元節你送我的那隻白鹿花燈。當我知道夜扶桑就是你的時候,坦白來說,我生氣有之,安心有之,無地自容也有之……然後就是今年百花宴,我讓人帶了紫宸去試探你。隻是讓我半是歡喜半是憂的是,你還射落了李甘棠的九連環。且很快就與她成了婚——”


    “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若說蘇星河深覺有愧於心一事,那是不知道夜扶桑就是白歸一之前就對其動了心。那麽夜扶桑無法理直氣壯一事,大概也非此不可了。


    “可那該是你人生最正確的選擇。所以你既然都這般無聲的向我表明了態度,我自然也該做一個了斷了。於是你成婚時我去了。”蘇星河無奈一笑,“你就從未想過,我為何將‘相思’還給夜扶桑?還不是因為早就知道了他是你。”


    夜扶桑有些無地自容了,心裏沉甸甸的,他伸出手摸了摸蘇星河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問,“那眼睛呢?你怎麽不用?你不是很想看到嗎?”


    蘇星河也看他,眸中一片盈盈之色,“那你又可知我十多年都這般過來了,為何突然想要看見?”


    “為何?”


    “因為想看你一眼。可是後來你人都不在了,我即使看到了,又有何意義?而且為了讓我看見,你付出了那般慘烈的代價,我又如何能夠用得心安理得?”


    “原來是這樣。”夜扶桑心裏很不是滋味,“看來是我對你誤會太深。”


    “不。是我們彼此根本不了解對方。這也難怪,既無情愫互生,又如何心意相通呢?”


    夜扶桑終於感覺到了蘇星河的不正常。他像是臨死之人在交代遺言。而對感情上來說,難道是在將曾經埋葬,而非將舊情重續?他有些惶恐不安,“蘇瀾,你——”


    “你一直遊戲人間,輕狂不羈。感情上更是散慢隨意,多情風流。就像我曾經對你說過的,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心藥,是男是女都可以,是星星是李甘棠也無所謂,並非是我不可。


    “可是我不同,我隻可以是你,也唯有你。不是朝夕,不容反複,而是一生一世,始終如一。這承諾太重了,白鹿,你既不願意給,更給不起。所以既然無法長久,索性就不要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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