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崇陽於是更加不敢看她。


    “說話。”


    “掌櫃的說了。”


    “那你還送我?”白清零將發簪還給他,“換一個吧。”


    “可我——”夜崇陽有些說不出口了,無比失落將發簪收了迴去。


    這個時候,天空的陰雲逐漸堆積,一場雨早已經在兩人談情說愛時蓄勢待發。兩人慌張起身,朝著一處濃密的樹下跑去。夜崇陽邊跑邊將外袍脫下來給她撐在頭頂。


    兩人重新安頓下來的時候就有些狼狽了。


    白清零圍著篝火,溫暖著瑟瑟發抖的自己。她唉聲歎氣,“今年這個生辰可真是永生難忘啊。不僅星空看不到,還淋了一場透心涼的雨。早知道還是不來了。”


    夜崇陽也覺得自己不該來。他道,“白姑娘在這裏把身上的衣服烤幹吧,我去他處避一避。”


    白清零還沒說什麽,夜崇陽就起身離去。他在黑暗處坐了一個時辰,白清零帶著一身暖意走了過來。她挨著他坐下,用肩膀碰了碰他,“你也去暖和一下。身上穿著濕衣服不難受麽?”


    再難受也不如心裏難受。夜崇陽很想這麽告訴她。可是他哪裏有勇氣說得出口。想他夜崇陽獨身殺死十幾個馬賊都不怕,怎麽一遇見白清零這個小丫頭,就心怯氣短,話都說不完整了呢?


    這感情一事,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他口不對心道,“還是不了,孤男寡女共在一處,於理不——”


    未等他說完,白清零就拉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她下嘴毫不留情,他幾乎叫了起來。


    “夜崇陽你是瘋了吧?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怎麽不和我說這話?”


    夜崇陽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白清零不悅道,“你既然想要生分的話,把我的玉玦先還給我。”


    夜崇陽還未曾答話,她就湊到他懷裏去掏。夜崇陽立刻握住她的手,“你都送我了,就不能再要迴去。”


    “真心給了,我也能要迴來,何況區區一個物件兒。”白清零真的從夜崇陽懷中掏出一件東西,她眉開眼笑,將那東西插在發間一挽,“怎麽樣夜崇陽,好看嗎?”


    夜崇陽這才發現他拿的竟然是自己剛才送出去卻沒收的發簪。他破顏一笑,“你剛才為什麽不要?”


    “因為你送的方法不對。”


    “哪裏不對?”


    “夜崇陽——”白清零歎口氣,“你知道男女成婚後第二日,男子要拿發簪為妻子挽起長發嗎?”


    聽白清零如此直言不諱,夜崇陽反而有些慌亂了。


    “挽卿三千青絲,寄我一世相思。”白清零的聲音越來越低,“時間太短了,我怕你擔不起我的一生。”


    “白姑娘——”


    白清零一笑,“其實你的心思我都懂。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那你,清零——對我到底是什麽態度……”


    “你說自己對感情認真,難道我就是輕慢隨意之人?”白清零抱著自己,低聲開口,“崇陽,我是看過深宅大院中的女子的悲哀的,所以一早就告訴自己說不會重蹈我母親的覆轍。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承諾,世間可有男子給得起嗎?”


    夜崇陽看著白清零,突然覺得她的眼睛無比閃亮。那種光,讓他心疼,讓他沉醉。他想說什麽,白清零立刻又道,“再等兩年吧,崇陽。現在的你過於激動了,又是未曾到手,就覺得鬥誌昂揚。你的真心,比起來讓我明白,更加應該讓自己明白。”


    夜崇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聽白清零又道,“啊,有螢火蟲哎。還這麽多,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星河。”


    夜崇陽看著她滿滿得小女兒欣喜若狂的模樣,嘴角也彎了起來。


    從白清零十六歲那年,兩人在百花宴初見,十七歲在杏花樹下重逢,再到每個月一次的相聚,那顆心從未料到會沉淪得如此徹底。他從未料到自己會對一個女子如此動情。夜氏中人素來涼薄,可為何自己這般情濃?怕不是自己是個例外,而是對方是她白清零吧?


    她熱情如火,冰雪聰明。既不呆板又不輕浮,性格也大開大合。他知道自己麵容冷酷,性格沉悶。本來不討女子的喜歡。可她卻主動圍了過來,像是岩漿一樣,將自己這座冰山撩撥得春心蕩漾,波瀾壯闊。


    又是一年百花宴,浮春江邊,杏樹下。白清零躺在夜崇陽懷中看著天空,有感而發,“多好的天氣。”


    “天氣怎麽了?”


    “良辰美景,最適合談情說愛”。白清零裝模作樣,“一眨眼我們都認識三年了。”


    “白姑娘——”


    “不對。”


    “清零——”


    “還不對。”


    “清清——”


    “更不對。”


    “零兒——”夜崇陽試探著叫道,然後白清零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他,接著她的唇就湊上了他的。


    雖然兩人相處三年,可一直發乎情止乎禮,這般僭越,尚是第一次。


    兩人分開的時候,夜崇陽有些尷尬,目光躲閃,始終不敢看她。倒是白清零用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挪揄道,“夜崇陽,你臉紅了。”


    於是夜崇陽的臉更紅了。


    兩個人依偎在一處,看著夕陽逐漸下沉,看著星辰一顆一顆亮起,白清零聽著遠處酒宴上微不可聞的喧鬧道,“夜崇陽,你去拿瓶酒過來好不好?”


    “你要喝嗎?你們家不是禁酒?”


    “去吧。”夜崇陽隻好不再問。很快酒就拿了過來。他打開,看了看白清零一眼,有些擔心,“要不還是別喝了。”


    “你很囉嗦唉。”白清零拿過酒,灌了幾口,“酒不錯。”


    “你比白歸一那小子豪爽多了。”夜崇陽搖頭,拿過酒瓶也喝了一口。然後意識到什麽,心裏一暖,進而又笑了。


    “你啊,還是應該多笑一笑。你笑起來多好看呀。”白清零似乎有了很重的心事,一直有些強顏歡笑。


    夜崇陽隻覺得她今日有些情緒低落,不似平時的她。他有幾分擔心,“零兒——”


    白清零從夜崇陽手中奪過酒瓶又灌了幾口。大有不把自己灌醉誓不罷休的事態。


    “你若是喝的不省人事,待會兒可怎麽迴去?”


    “我有說自己今夜準備迴去嗎?”


    “這裏更深露重,怎麽能不迴?”


    “那你抱我迴去好不好?”


    “不好。”夜崇陽言不由衷,“有傷風化。被令尊看到了,如何是好。”


    白清零一笑,“我看你是害怕被你兄長看到,擔心被罰去跪祠堂。”


    “為了你,我什麽都不怕。”


    白清零又道,“我聽阿娘說你們夜氏的千金看上了白歸一那小子。是真的嗎?”


    夜崇陽有幾分憂心,“兄長最近也為此事無比發愁。”


    “怎麽了?嫌棄我們涼州白氏門楣太低,巴不上你們夜氏這個高門大戶?”


    “別這麽說。我其實本來準備讓兄長去白紙門提親的。若非最近他心情不好,我早就說了。”


    “你真的決定了要娶我?”


    “嗯。”


    “隻娶我一個?”


    “當然。”


    “那如果我死了呢?”


    “莫要這麽詛咒自己。”


    “別迴避問題。”


    夜崇陽頓了頓,“那光明地這座空墳,就埋葬了我這個未亡人吧。”


    “真矯情啊,夜崇陽。”白清零聽得直想笑,“還未亡人,你又不是女人。”


    “零兒——”夜崇陽突然拉住她的手看著她,目光滾燙,“你知道我不輕易承諾的。可隻要我敢說這話,就肯定會做到。”


    “那好啊,你快求你哥去白紙門提親,我迴去也勸我阿爹答應白歸一那小子與你們夜家千金的婚事。那壞小子非逼著我叫他哥,看我下次再見到他,不讓他叫聲嬸娘來聽。”


    “你呀。”夜崇陽啼笑皆非,“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了打趣他。”


    白清零突然抱住他,在他看不到的背後,淚如雨下。等到她與他分開後,她的唇再次迎了上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次醒來已經是次日早晨。白清零早就穿好了衣衫,抱著自己坐著看東邊的日出。她神色怔怔的,似乎有很嚴重的心事。


    夜崇陽一動,她就迴過頭,彎起好看的眉眼道,“你醒了?”


    “昨天——”夜崇陽看著自己淩亂的衣袍終於明白了過來兩人昨夜因了醉酒而逾越了。他有幾分愧疚,低聲道,“對不起,清零。”


    “幹麽說對不起。兩情相悅,男歡女愛很正常啊。”白清零並不耿耿於懷,似乎覺得天經地義。


    “我昨天真的有些——”


    “可我又沒醉。”白清零俯身,摸索著他的臉頰,“你情我願的事情,不該是你一個人的錯。”


    “你放心,我——”


    “別說了。”白清零捂住他的嘴,很快笑道,“你啊,還是趕快起來吧。若是被別人看到,你的一世清譽,可就被我全毀了。”


    “我們兩個人在一處的,你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白清零一邊給他整理衣袍一邊道,“明日我就隨著我爹迴涼州去了。今晚是出不來了。”


    “那我去涼州看你好嗎?”


    “不好。”白清零頓了頓又道,“一直都是你在來迴奔波,也該我去檀州看你了。”


    “那四月初一,在春熙大街的凝輝園,我等你。”夜崇陽已經習慣了白清零的說話方式,慣會讓自己的心一上一下的。


    “一言為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說好的欺師滅祖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錦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錦上並收藏說好的欺師滅祖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