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與白清零並不親近,彼此間也是針鋒相對多一些。此時能夠交心,他也深覺快慰。更加快慰的還有所有人都對他保留了最大的善意。不管是白清零,他爹,還是蕭夫人。由此,他對蕭玉若也重新懷了滿滿的感激與尊敬。


    “我也覺得什麽三從四德是聖人在胡說八道。我隻覺得有一句話是極好的。”


    “什麽?”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鍾靈兒有些怔仲道,“曾經有個男人,也對我說了這句一模一樣的話。”


    “誰?”


    鍾靈兒一笑,“反正不是你。”


    夜扶桑知道她不想說,於是不再勉強。


    “白歸一,你娘的身份不簡單。”鍾靈兒喝了口酒終於接上了剛才未盡的話題,“那個時候爹將你與你阿娘倉促送走,不是我娘的意思,也不是爹情願的。我好像記得……記得是你外公家的仇敵打聽到了你娘與你的下落。爹擔心你們的安危,才想將你們送到蒼梧山避風頭的。”


    夜扶桑得知了此事深覺不妙。他覺得這話倒是解開了他多年的耿耿於懷,也讓他把其中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他娘出身黎府,黎府慘被敵人滅門。幾年後仇人找到了他們,情急下隻能送兩人離開。這倒是更加情理通順了。得知了此事,夜扶桑反而無法開心起來,隻覺得肩上的責任更大了。


    “其實吧,白歸一……”鍾靈兒朝著他靠了過來,“你與哥才是爹親生的,我這個女兒根本就是撿來的。整個家裏,都是不能碰酒的,隻我自己是個例外!看,白家的血緣就是這麽排外,就是這麽強悍。”


    夜扶桑沒有說話,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鍾靈兒舉著酒瓶大叫,“世人皆醒我獨醉,我一個人如此寂寞啊。”


    夜扶桑忙不迭去捂她的嘴,“夠了吧白清零,你別大半夜鬼哭狼嚎的,把人引來。”


    鍾靈兒張嘴欲咬他的手,後者幸好閃的及時。她哈哈笑道,“我本來就是鬼……我千杯不——”


    話未曾說完,就倒在了夜扶桑懷裏。


    “你明明已經醉了。”夜扶桑看著倒在自己懷中的鍾靈兒。這個侍女不過十五六歲,齊齊的額發,一雙杏仁眼睛。鵝蛋形的臉頰上兩個梨窩。笑起來滿臉純真與嬌憨。雖然與白清零的花容月貌無法相比,倒也有七分可人的姿色。


    對比著驕縱英氣猶如男孩子的白清零,在這個鍾靈兒麵前夜扶桑反倒更有身為兄長的感覺。


    他撫摸著她的臉頰,上麵一片水漬。能夠再次說起這些陳年舊事,她想必是悲傷難耐的吧?可為了解開他與家人的心結,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這般對自己掏心掏肺的,他無比感激。


    其實他以前也很喜歡白清零。不是因為她本來就是自己的胞妹,而是因為她開朗爽快的個性。不扭捏,不矯情,不多愁善感,像個男孩子一樣豁達坦蕩。


    可又多了幾分小女兒的媚態,知道什麽時候撒個嬌,什麽時候耍無賴。不至於太過木然呆板,失了可愛。更難得的是遇事拎得清,大是大非不含糊,不會因為大人之間的事情就偏執到底,成見深重。


    這份為人處世的態度,倒也是白家的風骨了。可想起她落得那般下場,夜扶桑心裏很久抑鬱難平。


    坐了很久,他背著她起身,邊往迴走邊迴頭道,“以後不許喝這麽多了。”


    “唉,你好囉嗦。比我阿娘都囉嗦——”鍾靈兒喃喃自語,“我都十多年沒喝過酒了——我就是——就是好難過——真的——好難過……”


    說著,夜扶桑聽到了抽泣聲,他隻好將他重新放下來,看到她再次淚流滿麵。


    怎麽會不難過呢?剛才話裏麵的人都不在了。那可是她的親生父母啊。就好像自己重生歸來後也傷心的不能自主一樣。他們的怨恨與悲痛已經擱置了十五六年。此時終於有釋放的時機了。


    夜扶桑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安慰在外麵被人欺負了的孩子。鍾靈兒開始的時候還克製著,可看他這般配合,終於毫無顧忌嚎啕大哭起來。


    他隻能任由她哭個痛快,一邊還貢獻了衣袖給她擦眼淚與鼻涕。


    這邊他剛想扶著她起身迴房,就聽到腳步聲。一抬頭就看到夜崇陽走了過來。


    鍾靈兒看到來人,神思似乎清楚了幾分,眨了眨眼睛大著舌頭道,“夜——夜——”


    夜扶桑擔心她言多必失,立刻捂著她的嘴巴看著夜崇陽,皮笑肉不笑道,“三叔,你怎麽來了?”


    夜崇陽看了看半倚在夜扶桑身上的鍾靈兒,皺了皺額,眉心一道明顯的川字紋,像是刻刀刻上的一般,“她是誰?”


    “靈兒?”


    鍾靈兒將他的手扯開嗲嗲道,“幹嘛啦?你捂得我透不過來氣了。”


    夜崇陽聽到這聲稱唿神思恍惚了片刻。


    夜扶桑看了看夜崇陽,不準備多待,滿滿都是急不可耐,“唉,三叔。你不覺得自己現在來的不是時候嗎?”


    “扶桑,她是你什麽人?”


    “新歡?舊愛?隨你怎麽想。”


    “你才多大?”夜崇陽說的有幾分痛心疾首了,“你——”


    “我已經十六了。”夜扶桑滿不在乎道,“其他人這般年紀孩子都有了,我為什麽不能有女人啊?三叔,你不要自己準備孤獨終老,就覺得所有男人都不能近女色。”


    “你還未曾娶親,就準備將她收房?如此這般行事還怎麽說得上一門好親事。”


    “收房?不至於吧,就是露水之歡。是個男人都懂的,不需要我說這麽明白吧?”夜扶桑將鍾靈兒攔腰抱起,看起來倒真像急不可待去春宵一刻的模樣。


    “你怎麽能在感情一事上胡來——”夜崇陽伸手想要阻攔他。


    夜扶桑閃身,突然看到他的佩刀上有一件熟悉的舊物。他有些難以置信,下意識想要伸手去碰,後者立刻察覺,後退了半步,將那東西用身體擋住了。夜扶桑看了看懷中的鍾靈兒,再看夜崇陽的時候神色高深莫測起來。


    “三叔,咱們夜氏家規第一條是什麽來著?”


    夜崇陽臉色一紅,反常得沒有說話。不知道是被說中了心事有幾分心虛,還是有些惱羞成怒了。


    “你說要是我爹知道你身上帶著白紙門的舊物,不知道這次會罰你跪多久的祠堂。”


    夜崇陽盯著他反問,“你怎麽知道那是白紙門的東西?”


    夜扶桑一滯,一本正經胡謅,“難道白氏的家徽不是蓮花嗎?那隻玉玦上的家徽圖案那麽大,我可一眼就看出來了。”


    夜崇陽沒有說話。


    “莫非三叔是想說自己叫夜玦,所以就刻意找人雕刻了這東西?可好好的上麵不雕刻三叔最愛的牡丹,也不雕刻夜氏家徽金烏,為什麽偏偏雕刻蓮花呢?”


    夜扶桑裝模作樣說完,一笑道,“啊,不說了,不說了。這一定是巧合。我三叔怎麽可能與白紙門有關係呢?他為人可是黑白分明,嫉惡如仇的。”


    “你沒說錯,這的確是白紙門的舊物。”


    夜扶桑並不覺得意外。他雖然老看不起夜崇陽,可他這人也並非全無是處,他是非分明,原則性很強,不撒謊,也不背後玩兒陰謀詭計。這點讓他也自愧不如。


    “這東西我覺得不錯,三叔不如送我吧?反正我不怕跪祠堂。”


    夜崇陽極為不舍,像是從他身上割肉一般。他冷冷道,“我也不怕。”


    “可若是我爹知道了,恐怕就不隻罰你去跪祠堂吧?這東西肯定會被他老人家砸個稀巴爛。”


    夜扶桑貌似深覺遺憾,不住搖頭,然後轉身欲走。


    “扶桑——”夜崇陽拉住他,近乎低聲下氣,“別告訴你爹。”


    “嗯?不會吧三叔。你可從來不求人的。這東西一看就很普通,毀了就毀了唄,再買一個。”


    “你究竟想要什麽,才肯罷休?”


    這下反倒夜扶桑驚訝了。這夜崇陽不僅低聲下氣第一次求人,甚至連自己的原則也都不要了?這太過反常了。反常得讓人深覺不祥。


    他想了片刻,“我不想要什麽。隻是覺得這東西還不錯,不如給我玩兒兩天吧。等我什麽時候玩兒膩了就把它還給你。如此,我就不告訴爹了。”


    夜崇陽的臉色忽晴忽暗,最後極其為難地將那隻墜了黑色同心結的玉玦從佩刀上解了下來,萬般無奈交給了夜扶桑,像是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了出去。他叮囑道,“你千萬別弄丟了。”


    夜扶桑笑嘻嘻接過,“那就先謝過三叔了。”


    說完就抱著鍾靈兒離開了。臨走還不忘給夜崇陽一個炫耀的眼神。


    夜扶桑將鍾靈兒放在她的屋裏,然後拿起那隻玉玦仔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別有深意開口,“白清零,你說這夜崇陽身上為何會有你的東西?而你要來光明地,真的隻是要複仇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說好的欺師滅祖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錦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錦上並收藏說好的欺師滅祖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