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扶桑以前的眼神帶著幾分驕矜與自傲,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氣。現在的夜扶桑,看人時眼神極冷,帶著幾分戾氣與厭惡,又帶著讓人看不懂的高深莫測,有種直抵人心的銳利與透骨,讓人如坐針氈,渾身不舒服。他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眼神。


    “離經叛道、特立獨行才是我夜扶桑。”夜扶桑看著夜崇陽,語氣有幾分尖銳的挑釁,“對吧三叔?”


    “扶桑,你以前不這個樣子的——”


    “你以前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夜扶桑立刻毫不客氣迴敬,“以前的你多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啊,不對,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整天板著一張冰塊臉,跟全世界都欠你似的。年紀一大把了,還沒有姑娘看得上……你看看我爹,在你這個時候都女人孩子一大把了,你就不能學著點兒?”


    “你是又想打架嗎?”夜崇陽起身,看著他道,“你小子皮又癢了是吧?”


    “光明地可以動手嗎?我記得好像打架鬥毆是要去跪祠堂吧?咱們夜氏的規矩可是有三百多條,我以前背都背不全的。”


    夜崇陽握了握手指,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隻好轉身離開,臨走還不忘踢了大門一腳。


    夜扶桑對他的背影擺擺手,“夜崇陽,十五年過去了,你的脾氣比以前更臭。”


    如此又過了七八日,夜扶桑終於有了想要離開的念頭,這天深夜他又在光明地閑逛,想要仔細想一想接下來的安排,沒想到來到垂香榭時又看到了夜夫人與那個麵蒙輕紗的女子。


    她們說了幾句然後那個女子起身告辭,夜扶桑躲在暗處看著女子離去的背影,看著看著突然覺得無比熟悉。他敢肯定自己見過他,不是現在,而是十五年前。


    存了這樣的疑慮,他就一路尾隨那個女子而去。


    女子似乎心緒不寧,迴到一處幽深的院落就閉門不出。


    夜扶桑穿堂越戶,跟著她來到內堂。她沒有取下麵紗,隻寬了衣就睡去了。


    夜扶桑不好多待,於是準備明日再來。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突然升起這麽濃烈的興趣。他在垂香榭認出了另外一個女子,他前世時曾經來過光明地赴宴,與夜夫人有過謀麵。是以這麽多年過去後,他還能重新認出來。另外一個女子,她不僅背影熟悉,就是夜夫人對她的態度夜也是很奇怪。夜扶桑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反正就覺得反常。


    因此,一連幾日都早晚前來,想要一探女子的真容。


    等到第五日時,才有了轉機,那個女子終於解開了麵紗,走進了浴桶。


    夜扶桑立刻迴頭,他雖然自詡風流多情,經常出入秦樓楚館,可到底也為人正派,算是謙謙君子。他今夜前來隻是弄清楚那女子的身份,而不是借機做登徒子行徑,是以偷看的時候也克己守禮。


    那個女子淨身後就穿好衣衫準備休息,她的麵孔還是背著夜扶桑,雖然沒有麵紗遮臉,可也沒有正對外麵,讓他看個清楚明白。


    夜扶桑的耐心終於耗盡,調動靈力寫了一個傀儡符,朝著她一彈,那個坐在窗下梳妝的女子就突然神色一空,動作也凝固起來,像是雕塑一般。


    夜扶桑躡手躡腳走進屋內。他朝著女子直直走過來,彎腰湊在她麵前看了又看。


    這張臉平平無奇,最多算的上是清秀有餘。再加上年歲不輕,也就更讓他沒什麽興趣。


    夜扶桑將她從上打量到下,當他看到女子梳著秀發的手指上一枚銀質的指環時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他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這才夢魘一般道,“這指環,怎麽與我送蘇瀾那個一模一樣?”


    說著她從女子手上將那指環褪了下來,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銀戒裏麵還刻著兩個小字,“入骨”。


    沒錯,銀戒上的花紋與銘文的字體的確一模一樣。不過是名字不同罷了。


    所以,她是……夜笙歌?


    夜扶桑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因為一切都亂套了。


    ***


    十八年前。


    三月初三,上巳節。這是民間舉行“祓除畔浴”活動中最重要的節日。為了慶祝,人們結伴去水邊沐浴,稱為“祓禊”,即“春浴日”,又稱女兒節。近年來又壯大起來,增加了祭祀宴飲、曲水流觴等內容,無比風雅。後代沿襲,遂成水邊飲宴、郊外遊春的節日。


    這一日,閨閣女子或出門踏青,或水邊宴飲,或水邊祭祀。彼時,芍藥花開正好,有麗人采摘下來,插於鬢發之間。若是遇見心儀男子,便摘下相贈。如此成就一段佳話。


    中原玄門中有兩件盛事。一件是每隔五年一次於四月初舉行的風雲大會,另一個就是每年一次的三月初三的百花宴。


    百花宴在舂陵蒼梧山的山腳舉行。屆時各大門派的年輕子弟都躍躍欲試,興高采烈。與風雲大會掙名聲不同,這場百花宴主要修姻緣。算是一場別開生麵的紅線牽連的姻緣盛會。蒼梧山借了位置的便利,於是門中弟子皆會前往看熱鬧。


    白歸一、蘭重火、蘇明倫與夜崇陽自然不甘寂寞,早幾天就齋戒沐浴,熏香除穢。


    白歸一對這種風流雅事向來趨之若鶩,當天一大早就叫起其他三人從蒼梧山溜了出去。


    夜崇陽看到他急不可耐的模樣嗤之以鼻,“你這是蒼梧神山待久了,要思凡啊?”


    白歸一不以為意,“夜兄,我是為你著急。你說就你這般脾氣,哪家姑娘不被嚇得花容失色,退避三舍?你這是要一個人孤獨終老麽。”


    “哼。”夜崇陽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白歸一刷的一聲將手中折扇打開,上麵淋漓盡致幾個大字顯露出來,上曰:蘭陵笑笑生。他笑了笑道,“我一出現,保準那些姑娘們像是狂蜂浪蝶一樣圍上來。”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蘭重火毫不客氣道,“白歸一,你臉上就差寫這幾個字了。”


    “呃,若是蘭兄墨寶的話,我也不介意你親自寫在我的臉上。我保證以後都不洗臉了。”


    “重火兄,你也要去嗎?”蘇明倫有些神秘問,“我可是聽說你有婚約在身。”


    “婚約又怎麽了?萬花樓都去得,百花宴就去不得了?”


    “行啊蘭大美人,竟然都有婚約了。真厲害……夜崇陽,你學著點兒。話說迴來,你未婚妻誰啊?給我們介紹一下?”


    蘭重火的臉色突然變得高深莫測,“你猜。”


    “不猜。這我哪能猜的出來。”白歸一不住搖頭。


    蘇明倫突然闔上紙扇,看著白歸一若有所思,然後伸出手掐算起來。


    蘭重火看他神色有異,好奇問,“你為何這麽看著他?”


    “我剛給他算了一卦。”


    “什麽?”


    蘇明倫壓低聲音道,“他今天有桃花劫。”


    “那不如你也給我算算?”


    蘇明倫諱莫如深,大搖其頭,“不可說,不可說。”


    “我看你是不知道。”


    ……


    談話間,四人已經來到了百花宴。


    這百花宴設在一處山穀中。周圍古木參天,野花遍地。有一處還被人種了好大一片芍藥。是以參加百花宴的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會采摘幾朵。


    蘇明倫、蘭重火與夜崇明都去摘了幾朵,迴來時看到白歸一在芍藥花圃外看著一處出神。


    “白兄,你不摘幾朵嗎?這芍藥開的極好。”


    “花呢還是開在枝頭最好,摘到手裏芳菲就盡了。”白歸一看了蘇明倫一眼,“我已經找到了今天最美的一朵,所以你手中那些不過是庸脂俗粉。”


    “哪裏?”蘇明倫左看右看。


    “那裏。”白歸一扇子往前一指。那裏站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襲暗紅色衣裙,上麵用銀線繡了朵朵薔薇。長發高挽。一雙鳳眼狹長且慵懶。朱唇皓齒,一派高貴冷豔之氣。


    她端著酒杯欣啜著一杯西域來的葡萄美酒,臉頰也就帶了一抹緋色,更顯明豔動人。


    蘇明倫嘖嘖稱讚,“果然,白兄眼力超群,此女今日肯定是百花宴中的花魁。”


    “就是世間也少有。”蘭重火也滿臉陶醉,“天上凰鳥飛落人間。”


    幾人這邊在討論不已,那個女子放下酒盞進而拿起了弓箭,似乎對一件東西起了興趣。


    百花宴上任何人都可以在樹枝上掛一件東西,然後其他人來射。射中者就可取走,贏得彩頭。


    一來,男子們可以一試身手,深得女子或是擇婿之人的青睞。


    二來,也可以讓眾人大開眼界,成為一段佳話,增加談資。


    不過這種彩頭一般會墜一道同心結,上麵寫了名諱,全當做月老定姻緣的紅繩。


    後來,也逐漸有他人男子掛上自己的彩頭。但與女子的紅色同心結不同,男子的同心結多為青色。


    不過這也並非都與婚約有關,隻是風月之事的開頭罷了。至於能否成就好事,還要看彼此間的緣分是否水到渠成。


    那個女子拉起了箭,朝著一處瞄準。白歸一來了興趣,想要與女子搭話,於是也尋了一隻弓箭朝著她的箭瞄準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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