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孟嚐殺人難道還要講究一番愛恨情仇嗎?心情不好,想殺就殺了。”孟嚐一甩鬆散的長發,滿臉風流與輕蔑,“我都沒問白九爺為何來救人,你卻先發製人問我為何殺人,這難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白重九不與他虛與委蛇,直截了當問道,“若我今日非要將此人帶走呢?”


    “九爺早說啊,這個麵子我孟嚐還是會給的。”孟嚐皮笑肉不笑說完,看著莫隨陰陽怪氣道,“月長君,今日一見,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刻骨銘心。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他就飛掠而去。


    白重九看他走遠了才鬆一口氣。莫隨風終於傷重而昏迷了過去,眼看馬上就要從屋簷上掉落,白重九身影一晃,伸手一勾架起他帶迴地麵。他查看了他的傷口,從衣襟裏取出一些傷藥給他敷上包紮。


    他做完這一切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子時,於是神色有些焦急,可低頭看了看早已經昏迷不醒的莫隨風,還是架起他撿起無雙劍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莫隨風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他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外麵有人在談話,聽聲音是一男一女。男的是白重九,女的他不認識,是一個很陌生的聲音。不過聲音清麗,帶著幾分華美之氣,能夠聞聲識人的話,他一定將對方幻想成一個大氣華麗且有幾分高傲冷漠的女子。


    那個女子似乎有些不滿,“你不是約了阿瀾去塗唐鬼市嗎?怎麽帶了一個快死的人迴來。”


    白重九歎口氣,“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我可是見死不救。一年就這麽一次,再次錯過了還要等一年。你還有多少個一年能夠耗得起?”


    白重九被說中了心事,沒有說話。


    “中原玄門各派哪一個與你白紙門無怨無仇?若是你白重九落得與他一般的下場,你覺得會有誰肯出手救你?那些人不上前再捅你一刀就不錯了。”


    “我知道有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的。”


    女子沒好氣問,“誰啊?腦子壞掉了吧?”


    白重九無奈道,“不許這樣說自己。”


    “你——”女子不在說話了,白重九說話綿裏藏針,她這樣針鋒相對的性格當真不是對手。她惡狠狠道,“真想把你的嘴巴用我的天衣線給縫上。”


    “天衣無縫。你說若真是把我的嘴巴縫上,會不會有縫?”


    蘭如令冷冷哼了一聲。


    “好了,不與你玩笑了。這幾日就勞煩你辛苦一些了。我進去看看他。”


    “藥我配好了,你順便給他換上。明日你就將人帶走,我這裏不留外人。若非看在你白九爺的麵子上,任何人都進不了我這浮圖塔。”


    莫隨風聽聞這個名字,這才反應過來那個說話的女子竟然是蘭如令。江湖傳聞她性格極冷,脾氣古怪。身負一身絕世醫術,卻是出了名的見死不救。今日一見,可真不是浪得虛名。


    他搖搖頭,忍著劇痛下床,披上自己的外袍。


    此時,白重九推門而入,看到莫隨風已經下床,問道,“月長君這是準備不告而別?”


    莫隨風躬身行禮,一片感激,“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今後白宗主但凡有所求,在下必定赴湯蹈火。隻是此時不便多加叨擾,這就告辭了。”


    “幸虧這裏沒有鏡子,否則月長君真該看看自己的臉色有多麽蒼白。”白重九將東西放在床榻邊的桌子上,“就月長君這個樣子根本走不了幾步路,真是告辭了也是要昏倒在半路,還不是要我多費一迴事。”


    莫隨風有幾分猶豫,看著白重九朝自己走來低聲道,“可在下看那蘭宗主——”


    白重九架起莫隨風將他重新安置在榻上道,“月長君是說如令?她向來嘴硬心軟,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剛才在下不是有意偷聽——”莫隨風有幾分尷尬。


    白重九不以為意一笑,“月長君不說也沒人知道。”


    他說著將帶著血跡的繃帶從莫隨風腰間取下來,看著傷口有幾分費解,“這看起來不像是留情劍所傷。”


    莫隨風心念一動,“有件事情,在下覺得應該告訴白宗主。”


    白重九滿臉專注給他重新崩裂的傷口上藥,隨口問,“什麽?”


    “傷我的的確不是留情劍。”莫隨風說的無比慎重,“而是鹿鳴劍。”


    白重九一驚,霍然抬頭看他,“鹿鳴劍?”


    “對。”莫隨風言之鑿鑿,“就是令弟白歸一的佩劍——鹿鳴。”


    “你看清了,真的是舍弟歸一的佩劍?”白重九一直在尋找當年白歸一被誣陷的一事的蛛絲馬跡,千辛萬苦查到了塗唐鬼市,隻是未曾成事,卻半路救迴來一個莫隨風。本來心情有幾分沉鬱,此時聽到他這個至關重要的消息,立刻有一種柳暗花明的開朗。同時又覺得自己救人這一步總算是做對了,於是對宿命升起了幾分微薄的感激之意。


    “看清楚了。鹿鳴劍長約兩尺,劍身狹長,寬約二指,劍身前端有波浪紋,銀質手柄上雕有白鹿。劍脊高聳,劍身上有銘文,是篆體‘鹿鳴’二字。”


    白重九並起兩指丈量了一下莫隨風的傷口,的確兩指,這斷然不會是留情留下的。世人皆知,留情劍乃玄鐵所製,重達百斤,通體黝黑,無刃,隻削薄了劍尖,劍身厚約一寸,寬約三指。是以能夠證明莫隨風所言非虛。白重九心裏風起雲湧般,手下加快了速度,幾下將傷口包紮好就起身離去。


    莫隨風下意識拉住了他,言辭急切且親近了幾分,“孟留情一直行蹤不定,你現在去了肯定已經人去樓空了。”


    “我知道。可不去看看心裏總覺不踏實。所以去看看也好,說不定有什麽線索留下。”


    “那你萬事小心。他那個小人善使陰招。”莫隨風言辭閃爍,欲言又止,“而且——更嚴重的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另一個人。”


    “他不是自己?”


    莫隨風輕輕搖頭。


    “那人是誰?”


    莫隨風似乎不想提及這個話題,側過臉片刻,歎了口氣,停頓片刻才道,“裴東來。”


    “須彌穀的東來劍?”白重九下意識的反應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裴東來出身名門,品行高潔。是玄門世家中的正道典範,不說錯一句話,不行錯一件事。怎麽可能與那個惡貫滿盈的小流氓混在一起。別說莫隨風不信,就是他白重九也盡是懷疑。


    “我與他還交了一次手。不過裴東來沒有動殺心,隻是讓我別再跟著他們。”莫隨風盡是不解與惋惜,“他東來劍可是人人稱道的高潔之士,不知道怎麽會與孟嚐那樣的人為伍。”


    白重九一笑,半真半假道,“你這位與東來劍齊名的月長君不是也與我這樣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在一起麽?”


    莫隨風一愣,立刻反駁,“孟留情那人怎能與你相提並論?”


    “在世人眼中,恐怕並無任何不同吧?”白重九這話半是自嘲半是無奈。相對於莫隨風對裴東來淪落而生的惋惜與悲歎,他就顯得寬容淡漠多了。他摸了摸架子上湯藥的溫度,已經隻剩餘溫,端給莫隨風,“溫度剛好。”


    莫隨風接過,他看到白重九起身,隻是歎了口氣,再也沒說什麽。


    白重九離開之後,莫隨風就躺在床榻上半睡半醒,渾身燥熱。約摸半夜時,他感覺到額頭有幾分冷意,這才悠然轉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個紅衣女子坐在自己身邊。她正在收迴試探自己額頭的手。


    那雙手瑩白如玉,指尖纖細,塗著紅豔的蔻丹,指間一方紅色的手帕,隱約中能夠看到上麵用黑色絲線繡了一從幽蘭。


    莫隨風神思清明幾分,她的模樣也逐漸在他眼中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華貴美豔的女子。一雙水汪汪的丹鳳眼本該勾魂攝魄,可她神情高傲清冷,猶如冰雕玉琢。嘴唇顏色紅潤,像是一朵劇毒無比的罌粟花。她穿著一襲寬大華麗的紅色衣袍,鬆散的衣襟裏露出纖細的脖頸與精致的鎖骨,隻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旌蕩漾。


    莫隨風見過不少美貌的女子,可無一例外,站在這個女子麵前就立刻黯然失色了。實在是她身上風情太盛,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帶著幾分妖冶之氣,讓他這個自詡為名門正派的君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你再看一眼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挖出來。”那女子冷冷道。


    莫隨風有幾分尷尬。通過聲音他才認出來她就是早上與白重九說話的那個女子。多半就是這裏的主人,蘭如令。他麵對這般高不可攀的女子就心神崩潰,實在無法想象白重九該有多少勇氣才能與她開那般的玩笑。


    “抱歉,是在下失禮了。”


    蘭如令置若罔聞,隔著一方紅色手帕為莫隨風切脈,片刻後她手指反握他手腕。


    莫隨風覺得一股暖流流經在四肢百骸,然後那些細小的河流匯聚在他的神闕穴,逐漸沉澱,逐漸發癢發麻,像是有蜜蜂在蟄螞蟻在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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