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止,雲雨驟落。


    方為笑看著雙手終究是有些挫敗,最後化作一聲微不可察歎息。


    無言無語,話不知從何處說起,心緒複雜,難以有撥雲見天之日。


    蘊星河收手站定,背對著方為笑,語氣平淡出聲。


    “你的生命裏不應該隻有複仇,那樣太目光短淺了。”


    方為笑抬頭皺眉,眼中的神色不明。


    蘊星河沒有理會,依舊繼續開口。


    “你有沒有想過,你完成複仇之後,那時你應該做些什麽。”


    方為笑眉頭皺的更深了,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那是如此的痛苦,讓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其他事情,他承認他是失敗的,失敗的一塌糊塗,所以他要摧毀這一切,要將這一切都和他一同埋葬,要讓她們和他一樣,永世痛苦。


    如果不是蘊星河開口,哪怕換任何一個人來,他都會不屑一顧,沒有經曆過的人,怎麽好意思來和他講這些,他現在想的隻有報複,隻想將內心的痛苦和憤恨發泄出去。


    察覺到方為笑內心的想法,蘊星河隻是嘴角笑了笑。


    “你看。”


    隨著蘊星河手指所指,方為笑抬頭看去。


    一縷煙雨飄散,潤進春水裏,拂波未平,驚鴻又起,此刻風景獨好,未見人語,如春柳扶腰,枝條翠綠,人間未有此等色,若問何故,正是江南。


    “江南?”


    喃喃細語自方為笑口中出現,似是不可置信,又好像覺得是一縷夢幻。


    “正是江南。”時空晃動不息,蘊星河唇邊的笑容依舊溫和。


    隨著他的手指滑動,煙雲變化,映入方為笑眼前的正是他的故鄉,歌聲人語,輕羅漫紗,故時之景再次映入眼簾。


    畫麵旋轉不休,一幕幕衝入方為笑眼中,瞳孔不自覺放大,指甲深深刺入手掌。


    喉中哽咽,好似被什麽堵住了一樣,一切所有事,盡不如人意,那麽,故鄉就是你最好的療傷港灣。


    蘊星河再次來到他的麵前,手中遙指桂花盛開之處,附近車水馬龍,行人不斷,汽車的鳴笛聲是那麽的刺耳,卻又帶著那遙不可及的熟悉。


    雲與天隔,山與海岸。


    陽光落下照耀出樹葉的痕跡,風起雲晃,遠處的身影漸漸清晰。


    似真實卻無法觸摸,似虛幻卻無法抵抗,那是雲海之岸的痕跡,透過擦過雲邊的軌跡,在他眼底一寸寸照亮。


    真亦假時假亦真,假亦真時真亦假,真假在此刻似乎變得並不重要。


    父母在側,百年時間恍若隔世。


    而人的情感似乎不允許人就這麽直接而熱烈的直麵這股感情,在這一瞬間方為笑隻想要逃避。


    逃避什麽,他說不上來,但他不想就這麽走過去,他的情緒不允許也讓他邁不開這一步。


    時間恍然,多年後方為笑想著這一幕依舊會十分感謝蘊星河,而蘊星河卻隻是做了一個很小很小的舉動。


    他走到方為笑麵前,隔開了他看向父母的視線,隨後他緩緩開口,一如無數次那樣,輕柔而富含力量。


    “我知道你有所逃避,但這隻是一時的,正如我詢問你複仇之後一樣,你的未來不止於此,來,看看世界的恢弘吧。”


    順著蘊星河手指抬起,方為笑感覺到腳下開始變化,自己仿佛在無限升高,很快,城市化作黑點,而宏偉的宇宙也在慢慢展現。


    那是一輪光點化作光暈,宇宙龐大而渺小,星辰也仿佛一眼望不見頭,方為笑窮盡自己的想象,卻發現依舊小看了一顆星球的龐大和重量,何等難以想象,何等雄偉異常,在這一刻他隻有深深的震撼於此。


    而時間在宇宙麵前,在星辰麵前,人的一生連痕跡都算不上,如此,百年,不過一瞬,千年才有幸能見證一顆恆星的微小變化。


    這時蘊星河開口,他們的身形正在逐漸靠近太陽。


    “宇宙輝煌,難以有生命可以親眼看見,而你現在卻有這個機會。”


    蘊星河伸出手,麵前是熾熱且龐大的太陽。


    “你難道不想親手觸摸一下星辰嗎?不想感受何為恆星的熾熱以及每一縷變化嗎?不想做到星辰入你手,星係不過水中絲帶任你漂浮嗎?”


    方為笑緩緩伸出手,其中害怕大於好奇,但他依舊伸出來手,或許從人出生的那一刻就渴望著現在,沒人能拒絕這一刻,親手觸摸星辰,如此情景哪怕是死亡也不例外。


    “曾有人問我何為強者?”


    看著有些驚訝和欣喜的方為笑,蘊星河繼續開口,而這句話也讓方為笑露出了好奇。


    “曾經我沒有作答,因為強者不一,但現在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何為強者。”


    蘊星河的聲音輕緩而富含堅定,如一柄錘子敲擊在方為笑心口,讓他飽受其中的磨練,讓他有些難以開口。


    “何為強者?”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方為笑難以作答,他想說如你這樣的人,但又覺得不對,但是他覺得應該,至少,是那樣。


    “我不知道。”


    響指聲傳來,蘊星河結束了這個話題,對於每一個人來說,答案是不一定的,答案之所以是答案隻是因為對於迷茫之人的指示,對於渴求之人的指引,但你要說答案是絕對的那可不必然。


    “我希望你可以給我這個答案,這也是我對於你的曆練。”


    隨著恆星入滅,超新星爆發,瞬間的光亮被黑暗替代,畫麵再次來到路口,而方為笑卻有些意猶未盡。


    蘊星河拍了拍他的肩頭,指著天空開口。


    “此刻你在看,如何?”


    方為笑抬頭望去,笑容漸漸。


    天是九重天,雲是萬裏雲。


    至此,世間恢宏,可堪一見。


    少時有風吹,混合著話語。


    “你想報仇,我不阻止你,但作為我的學生,我可是有基本要求的。”


    聽著耳邊突然響起有些嚴厲的聲音,少見的,方為笑出現了害怕和慌張的感覺。


    如果要形容的話。


    就像是臨近期末,老師告訴你即將考試一樣,不是不慌,而是已經慌到頭來。


    “想去?可以。”


    “等你什麽時候達到金剛體,你就可以離開了。”


    “但我希望你明白,你隻有三年,三年做不到,出去別說是我的學生。”


    心尖微顫的感覺出現,雖然有些壓力,但方為笑依舊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對此,蘊星河迴以一笑,轉身消失。


    “如此,去吧,現在想必這路口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了,至於教學,想必他們很有興趣。”


    隨著話落,走向父母的方為笑若有所感的看去,遠方六道龐大身影若隱若現,似乎等待著他的來臨。


    …………


    時間躁動不一,對於方為笑來說時間是充足的,是漫長的,但對於蘊星河來說卻不是。


    他隻有三天時間,而方為笑所需要的卻不僅僅是這麽多,雖然世界泡內的時間相對於宇宙相比流逝的很快,但依舊不夠。


    於是基礎事物本身的基本法則,時間開始改變,絲絲如刻度的線條顯現又消失,對於蘊星河來說,改變世界泡內的法則,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他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設定,隻需要深入本源更改基本設定就好,其餘的自然水到渠成。


    但這一切對於四階而言簡直如同洶湧的海浪,作為龐大世界泡,其中自然有鎮守者。


    而出現在蘊星河麵前的黑色巨龍,這道占據一整條星河的他正是為此而來。


    “我乃永續塔洛斯,龍神欽定之守護者,你是何人,居然擅闖龍界。”


    星河流動,巨龍展現傲慢。


    對於更改世界泡法則之人,他很重視,但身處巨龍國度他卻對此不是很在意。


    沒有等到迴答,龍息自永續塔洛斯口中吐出,化作星光鎖鏈出現。


    渺小的人類身軀與占據星河的龐大龍影,這本該是毫無疑問的答案,但劃過世界的鎖鏈卻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隨後反轉將永續塔洛斯鎖下。


    感受到封鎖體表的鎖鏈,永續塔洛斯開始用力掙脫起來,可鎖鏈越發收緊,讓他維持的光年之軀開始崩壞。


    在一聲聲震蕩時空的龍吟中,永續塔洛斯被封鎖至千米大小,這時蘊星河拍了拍手,一臉滿意的模樣。


    “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感受到幾乎要殺人的目光,蘊星河笑著開口。


    “不必擔心,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解救你了,當然,對你來說也不算好事。”


    沒有理會後續的怒罵,一道太極圖旋轉,順著八卦陣型轉動,這處空間被隱藏了起來。


    隨後蘊星河手中出現了之前被拿走的空域炸彈,現在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麽工程師們要帶走這處世界泡了。


    虛空龍神,永續塔洛斯的母族,在悠久紀元之前敗於毀滅龍神與混沌龍神兩派龍神之手。


    而隸屬於虛空龍神的龍神們被剝奪神格和權柄,隨後被封印於此,而這處世界泡內也依舊殘留著虛空龍神的力量,或者說,因為最初巨龍國度的建立是所有龍神的共同努力,也就是說,如果所對應的龍神徹底死亡,那麽就意味著,巨龍國度的基本法則會消失一條,這樣產生的影響足夠影響到秩序鏈。


    這也是為什麽封印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其實還是後續的龍神之位,畢竟毀滅龍神與混沌龍神兩派,可是有著不少四階巨龍等著成為龍神。


    時光暫定,無想之境內。


    三年的時間對於方為笑來說,眨眼便過,而日複一日的學習與修煉之下他終於達到了金剛體的階段,感受到體內每一處細胞都噴湧而出的力量,信心滿滿的他準備將早已準備好的複仇計劃轉換為實際行動。


    而在雲端看著的蘊星河無奈的搖了搖頭,畢竟方為笑現在可不知道有些東西既然選擇得到,那麽就勢必需要做出彌補,或者說他現在的力量不是無根之水,而是這處世界泡給予的,那麽在因果到來之時,他必須的做出足夠讓世界泡付出足以匹配這份力量的東西。


    對於宇宙或者世界泡而言,修煉就是剝奪,不僅搶奪的是世界的力量,也是其他生命的力量,其中自然有著劫難,而這就是境界的劃分,而現在方為笑不必渡過劫難,隻需要自身的磨練,這本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對於蘊星河也同樣如此,他雖然急需龐大的能量來突破位階,但他卻不想有所瓜葛,畢竟他可不是那種突破後就不管對方的人,哪怕能強行掠奪,但依舊極其介意,如果天道對他不好也就算了,但對於至聖天道,蘊星河真的感覺心中有愧,所以哪怕天道時常在他耳邊循循善誘,恨不得強塞進去也是一樣。


    但好在主罪獸給了蘊星河這個機會,他很期待將所有主罪獸都封印後,所能抽取何等龐大的能量。


    感受到方為笑想要離開的想法,蘊星河出現在他麵前,對於方為笑而言過去了三年,但對於蘊星河而言不過瞬間。


    所以這就勢必造就了雙方不同的心境。


    “想好了?”


    方為笑看著遠處的五行法身和天馬眼底閃過不舍,但很快就化作堅定。


    “我想好了老師,此仇不能不報這已經成為了我的心病。”


    看著糾纏在本源內的漆黑氣息,蘊星河很明白這股執念究竟有多深。


    “別忘了我對你的考驗,希望你能給我一份完美的答卷。”


    方為笑擰了擰眉,有些糾結。


    “老師,如果我最後將這一切都毀掉怎麽辦?”


    “那我就將一切重鑄。”


    “包括整個世界?”


    “包括世界。”


    方為笑愣愣抬頭看著蘊星河,明白了他的底線。


    “如此,我明白了。”


    “老師,在離開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但說無妨。”


    “她們背後還有幕後之人嗎?”


    蘊星河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


    “這個問題嘛,到時你自會知曉。”


    “而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方為笑拱手一禮開口。


    “老師請講。”


    “我問你,你感覺經曆的這一切是真實的嗎?”


    方為笑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是否是真實,但在我看來是真實的。”


    蘊星河輕輕笑道。


    “不用懷疑,這一切就是真實的,他們是由我從時間線上拉出來的投影,自然是真實的,對於他們來說,可能隻是一場遺忘的夢境。”


    “說起來,這還是一位了不起的對手教會我的,可惜,他太執迷了。”


    方為笑消化著消息,提取出他現在最在意的東西。


    “也就是說他們真的是我的父母!”


    “當然,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因為唯有真實才能如此貫穿人心,但你有沒有想過,有人會拿這種力量做其他事,比如像你這樣的事,像你之前經曆的事。”


    蘊星河的話語總是蘊含了很多信息,讓方為笑不知道怎麽迴答,所幸他早已習慣,於是說出來自己最想知道的東西。


    “老師,是否可以說,我能複活我的父母。”


    拂了拂並不存在的胡須,蘊星河做出一臉得道真人的模樣。


    “那是自然。”


    方為笑聞言立馬單膝跪地,雙手合拳,語氣攜帶著難以壓製的驚喜。


    “請老師解惑。”


    “不,學生請老師賜法。”


    蘊星河單手扶起方為笑。


    “並不是法門,這是五階登神必須掌握的一項能力,有人說時間如線,有人說時間如河,還有人說光陰似箭,這都是用來形容時間的,可時間不管被描繪成什麽樣都不重要,就像是無被描繪成有,起源中誕生宇宙一樣,開始,過程,結果,都不重要。”


    蘊星河一臉含笑的看著方為笑。


    “你說重要的是什麽?”


    “學生不知,還請老師解惑。”


    “不重要隻是因為這隻是同一種東西的不同階段變化一樣,你可以想象成一枚雞蛋的誕生與結束,也可以說是人的一生與結束,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不同。”


    “在悠久之中,在無盡之中,在不可知曉的存在中,雞蛋,人類,宇宙,並沒有什麽不同,所以時間也是如此,何為五階登神,玩弄命運,操縱時間,與世間萬物而言,即是神明。”


    “而要做到複活你父母也很簡單,甚至不需要改變因果。”


    蘊星河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似乎是在為即將爆出一個可以影響無窮宇宙的驚天大秘密而高興一樣。


    “老師那我應該怎麽做。”


    方為笑現在自然明白因果的難逆,更何況是與因果糾纏頗深的時間了,所以他現在迫切的想知道如何能做到這一點。


    蘊星河打了一個響指。


    “很簡單,死亡無法避免,那就不去避免,在死亡的那個時間點直接將其帶到現在就好,這樣因果自然可以跳過死亡後的時間,也不會影響到任何東西,而未來還未發生,所以因果不沾,但我並不是很建議這麽做,因為至深因果還是會追到你,如果以後你遇見這種對手時,對方依舊可以將其恢複原位,也就是說因果既定。”


    “所以還有一種就是,不去管死亡,留下你想救得人一點本源就好,到時你自然有能力直接複活他們,甚至包括你那顆星球上的所有人,對那時的你來說,不過順手而為,當然,那也是因為他們死在了低階生命的手中,若是五階以上就沒那麽好辦了。”


    “至於何為至深因果,對現在的你來說還是太早了。”


    雖然蘊星河是這樣說的,但實際上卻是蘊星河覺得詳情用九階基本論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但方為笑卻管不了這麽多,對於他來說,微薄的希望就足夠他堅定的一往無前了,更何況是因為這觸手可及的目標了。


    再次向蘊星河行了一禮後,方為笑轉身走入開啟的時空隧道中,穩定的時空隧道緩緩吞噬了他的身影,讓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讓方為笑感覺到了一絲不真實感。


    而看著緩緩消失的方為笑,天馬嘶鳴一聲後也跟著衝入了其中,而五行鎧獸也打算跟著一起時,卻被蘊星河攔了下來。


    “你們太貪玩了,別給他惹出一堆麻煩,以後再說好吧。”


    “畢竟,這個世界泡真的很有趣啊。”


    父母的感情,百年時間的愧疚,被愛刺穿的心,轉而渴求親情,但這一切都有結束,對於普通人來說足夠折磨一生的感情,在超凡者麵前總會有終結之時。


    在恆久時光之下沒有不變的感情,沒有不消失的情感,到那時對於超凡者來說才是開始。


    感情如此真實,是因為本就存在,而親眼看著愛情,親情,友情變質,無疑不是一種折磨,他們讓人瘋狂,難以明悟,但明悟本身是否也是一種心魔,這本就是個問題。


    普通人的生活和超凡者的修行本就沒有區別,做生活中的強者,未必不如移山填海的超凡者。


    世人總是困於愛恨,可愛恨幾何。


    執著隻為放下,放下是為執著,可執著也是放下,放下亦是執著。


    所以不重要,活著才重要。


    做什麽才重要。


    此為超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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