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笑!


    迪昂一拳砸向水麵,試圖把那張哈哈大笑的臉打個粉碎。


    破木船在水麵上搖搖晃晃,波紋蕩開,水麵上熟悉的笑臉並沒碎,扭曲變形的嘴角上揚出一個詭異的彎度,似在譏諷他就是個不配成為獅族的弱雞弟弟。


    迪昂被徹底激怒了,他變成了獅子的模樣,半個身子探出搖擺的破木船,兩字爪子憤怒地拍打著水麵;他張大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狠狠咬向水裏那隻張牙舞爪狂笑的獅子。


    「嘩啦。」紅色的湖水濺落在臉上,微涼的觸感讓迪昂清醒過來。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可是來不及了。


    搖擺不定的破船終於重心失衡,翻了;而且還倒扣在迪昂頭上,把他的腦袋紮紮實實地按進水下。


    辛辣的湖水灌入嘴巴裏,嗆得他想咳嗽又不敢咳嗽。


    為什麽湖水是這個味道?像是滾燙的熱油灼燒著喉嚨不說,還辣眼睛!


    在貓科動物對水的天然排斥作用下,他一邊炸毛一邊四肢不停地掙紮,試圖推開壓在頭頂的破木船。


    然而,迪昂並不會遊泳,在亂撲騰了一陣後,他又灌了幾口辛辣的湖水。


    胸口像是被擠壓、又像是被撕裂,窒息的疼痛與眩暈在體內上蔓延,四肢僵硬動彈不得,他就這樣看著自己,直直地沉了下去……


    視線開始模糊,無邊無際的深紅悄無聲息地在視野中瘋狂蔓延,像無數溫柔的觸手,拽著他下墜、再下墜。


    視野已僅剩一條窄縫兒,就在迪昂感到自己要被這抹絢麗的紅色完全吞沒的時候,平靜的水麵驟然翻湧起來。


    深紅的湖水似被一柄黑色的利刃劈開,翻滾著湧向兩邊,露出中央一條修長有力的黑色魚尾。那巨大的黑色魚尾輕輕一挑,就掀翻了蓋在他頭頂的木船。陽光穿透紅色的水麵,投下淡淡的紅光;借著那微紅的光亮,迪昂終於看清了近在眼前的尾鰭。


    深黑色的魚尾上覆蓋著細密透亮的黑鱗,淺淡的金芒在弧形的鱗片邊緣流轉,就像是金光沒入海麵,凝成一朵朵黑金色的玫瑰。


    穿過那層疊的金色細浪,便抵達了白皙的海灘。細密的白沙塑出勁瘦有力的腰身和流暢而不誇張的腹肌,青紅色的紋身爬上光潔的後背上,在長發的掩映下,悄悄印下一紅一黑兩隻互相咬尾的魚。


    原來是人魚,還挺好看的……


    迪昂這樣想著,緩緩闔上了眼睛。


    「哎呀呀,居然是隻小貓咪?」耳邊響起一個低磁的笑聲。


    貓?!居然有蠢貨管獅子叫貓?!


    迪昂瞬間就被從昏迷的邊緣氣醒了。他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睜開眼睛,就看到那發亮的黑色魚尾靈活地轉了個圈,環住了自己僵硬的身體。


    騷紅色的長發在飄散在水麵中,像是搖曳的海藻,又像是一簇熊熊燃燒的烈火,點亮了迪昂的視線,他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魚攬住了自己的腰。


    鮮紅透亮的耳鰭興奮地張開,瀲灩的水光在人魚微微上翹的唇角間流轉。


    迪昂沒有見過人魚,但他聽過人魚的傳說。


    傳說人魚美麗而殘暴,他們用美妙誘人的歌聲誘惑過往的船員,再把他們拖入海底的深淵。


    迪昂毫不懷疑這傳說的真實性,因為此刻,眼前的人魚就像一道火辣誘人、冒著熱氣的佳肴,讓人心甘情願被他拉入萬劫不複的海底深淵,隻為一嚐那唇邊的芳澤。


    不過,迪昂覺得自己有點吃虧,他還沒聽過人魚的歌呢。


    於是迪昂鼓起勇氣張開嘴巴,問道:「你可以唱個歌兒嗎?」


    辛辣的湖水倒瞬間灌進來,那要命的窒息感更強烈了。


    「唱個歌兒?」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寶貝兒,你可真逗。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聽歌兒呢?」


    腰間的手臂猛地一用力,紅發人魚帶著一隻眼罩的俊美臉龐在眼前驟然放大,迅速地占領了他整個瞳孔。


    水潤的唇瓣覆了上來,微涼的氣息順著唇瓣傳入。


    迪昂感到湖水的顏色在逐漸變淺,頭頂的光芒越來越明亮;隨著巨大黑尾再次猛地一拍,那條人魚抱著他衝出了水麵。


    「我還是頭一迴遇到跑到湖中心學潛水的小貓咪,」人魚把迪昂放到破木船的中央,自己趴在船邊兒,一邊笑著一邊伸手去揉他濕漉漉的鬢毛,「寶貝兒,你真是蠢得夠可愛的。」


    「我不是貓!」迪昂甩開他的手,用尾巴有氣無力地拍打著漏水的船板以示憤怒,「看見我粗壯的尾巴了嗎?我是獅族!」


    「行吧行吧,反正獅子和貓也差不多太多。」人魚鑽到水底,繞著小木船轉了一圈兒,又出現在船的另一端,他扒著船邊兒,悠悠道:「甜心兒,剛剛我救了你一命啊,知道嗎?」


    「嗯,」迪昂點點頭,「謝謝你。」


    「不用謝,」人魚嘴角一咧,露出雪白的牙齒,「不過……你知道我是誰嗎?」


    紅發人魚狹長的眼角微微上挑,赤紅的眼瞳中帶著一絲邪魅的笑意,迪昂盯著他的眼罩看了半晌,愣愣地開口道:「你是……獨眼人魚?」


    「什麽?」人魚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用一雙火紅的赤瞳瞪著船上的小獅子,尾巴重重地拍打著水麵,嚷嚷道:「告訴你,我這個裝扮,這叫海盜!知道了嘛!」


    迪昂左躲右閃,還是被澆了一頭火辣辣的紅水。他憤憤地仰起頭,抗議道:「海盜?可這不是個湖麽?你頂多算是個湖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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