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海霞起得早,雖然公寓被高樓的森林包圍著,天空仍是淡淡的紅。


    空調嗡嗡地響,屋子裏很清涼。


    昨晚喝的是好酒,頭不疼,但是卻仍被酒精泡著,腦子轉不起來,理智大概是迴來了。


    昨晚那是誰把我背迴來的?還是被撿屍了之後別人把我撈迴來的?記憶截止到此,肯定不是斷片,那確實是睡著了。


    身上穿著自己的棉睡裙,被窩裏有香味,顯然是洗過澡。


    她扭過頭,看見蘭驍南熟悉的背影趴在桌子邊上。


    他好像也感知到女友醒了,就支起身子,揉了揉睡眼,把她正要揭開的被子又掖了迴去。


    “酒瘋子婆。”


    然後他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喂她喝了下去。


    她感到一陣幸福與安心,以及一些隱憂,就問他,“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在哪把我撿到的?”


    “麓山酒店,還能是哪?”蘭驍南責備她,“又不是你掙兩千萬,至於嗎?”


    “至於。”她嘴硬起來。


    “至於至於,”蘭哥沒好氣,“喝就喝,你哭什麽?走一路哭一路,衣服給我哭濕了一片。”


    “我以為我被撿屍了,又沒勁反抗,”郝思佳說,“我以為咱倆完了。”


    “沒完,完不了。”


    郝思佳的臉忽然紅了起來,“你給我洗的澡?”


    “是的。”蘭驍南停頓了一下又說,“又是哭又是吐,不洗澡能行?”


    她稍微揭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發現自己身上除了睡裙以外真是什麽也沒有,臉上立刻一片潮紅,“做了?”


    “你……”蘭驍南語塞。


    “看來是沒做。”她覺得自己的話語之間有種失望的情緒,這會兒卻看見蘭哥滿眼溫柔地正看著自己。


    於是她就能想象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了,想必是可愛的蘭哥一邊忍著沸騰的熱血,一邊給她洗幹淨,換上衣服,蓋好被子,自己才坐在書桌邊上熬過這孤男寡女的漫漫長夜。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你昨天又不知道我是誰,就像你自己說的,你覺得自己被撿屍了。那要做豈不是很痛苦?也不會是什麽好的迴憶,再說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她心裏感動得痛哭流涕,嘴上卻一點也不服軟,“哦,那你昨晚是看風景了,風景好看嗎?”


    “你怎麽這麽狂野?”蘭驍南撇撇嘴,“真白。”


    “來而不往非禮也。”


    “你什麽意思?”


    “我說我現在清醒了,”郝思佳說,“我說我喜歡你,我說你昨天不趁人之危我很不開心,我說我都被你看完了不公平,我要看迴來。”


    蘭驍南坐在床邊上聽她一口氣說完,她可能是酒喝多了氣短,連碎花被子也在起伏。


    “說完了?”他麵不改色。


    “說完了。”她還是有點失望,這個人居然麵不改色。


    結果蘭驍南抓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明明隔著很遠,她卻清晰地通過手感覺到了那快速而猛烈的心跳聲。


    “噗哈哈哈,”她放肆地笑起來,“原來你這麽能繃。”


    她笑了一會兒之後,就想起他媽媽說的那些話,笑聲漸漸停止,她看著蘭驍南的眼睛,平和地說道,“能控製自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說完就裹著被子側過了身,假寐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自己的脖頸在發癢,以及他的唿吸。


    他也許仍舊隻是一個過客,她想,但終於也是一個真心待自己的過客,那就把花園給他吧。


    她說,“你等一會兒。”


    “怎麽了?”


    “我不想發生意外。”


    “你不用出去,我帶了。”


    “原來你是蓄謀已久啊!”


    “我早就想好了要你啊,有備無患,當然要帶著,隻是在等你而已。”


    她覺得自己心化了,緊緊抱著他,“那蘭先生,你今天完蛋了。”


    “那你以後還亂喝酒不?”


    “不了,”她的迴答中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真的不了。”


    ……


    他倆再次醒來的時候,朝霞都已經快變成晚霞。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會兒,才爬起來,洗漱完畢,穿戴整齊。


    然後蘭驍南拉著郝思佳,對著屋裏的落地試衣鏡,哢嚓了一張。


    兩人同時更新了朋友圈,兩人的朋友圈也同時炸了。


    黃鈺欣:“喔唷,你倆可以再靠攏一點。”


    林秋:“距離喜酒又近了一步。”


    江雪:“哎呀,這不是我的好閨蜜家裏嗎?”


    ……


    郝思佳和蘭驍南沒有再看手機了。


    夏夜的天空有些亮,即使是在冬港這樣繁華的城市中,一樣會有幾顆明亮的星星高懸在夜空之中。


    這條鋪滿了瓷磚的步行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兩人的肚子都已經很餓了,逛了許久,郝思佳才指著一個樸實無華的木牌子店招說道,“吃這個吧。”


    蘭驍南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木牌子上隻有一個字——“麵”。


    他咧嘴笑了聲,“真好養活。”


    “野草野花是這樣的。”


    “唉,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麽調皮啊?”蘭驍南不幹了,“我也很喜歡你啊,怎麽就老覺得自己是野草野花,人不是平等的嗎?我覺得你的靈魂很有趣啊。”


    “哦。”郝思佳拉著蘭哥坐下,點了兩份牛肉麵。


    之後她什麽也沒有說,端端正正地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蘭驍南,蘭哥也看著她。


    一直到兩碗牛肉麵的熱氣氤氳在他們麵前時,她才很嫵媚地笑起來,眼睛都眯成了一彎下弦月,然後她說道,“嗯,你已經碰過靈魂了。”


    “什麽意思?”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女人的林蔭路直達靈魂?”


    蘭驍南並沒有如郝思佳所預想的那樣說出什麽“狂野”、“直率”之類的詞匯來,而是沉默地又看了她半天,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這是你的靈魂告白,我知道的。”


    郝思佳莞爾,然後夾了一塊牛肉放到他嘴裏,“一會兒該涼了。”


    “我媽找過你,我知道,”蘭驍南說,“辛苦你了,還要聽她輸出那些垃圾情緒,我從秋神那兒打聽了很多你的事情。”


    “嗯,我是個伏地魔,賣豬肉的女兒。”


    “不不不,”蘭驍南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喜歡玩《這是我的戰爭》,我媽總是喜歡考慮庸俗倫常,你不一樣,在我心裏,你是一個大寫的人。”


    郝思佳看著她真心實意的眼神,忽然想起來還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她自己,她忽然就想,是啊,她自己好像對待心中看中的人一直都很真。


    十年前收到三伯光榮的消息之後,就打定了主意要做三個堂姐弟的好大姐,對兩個堂弟像是親弟弟一樣。


    來冬港以後,一個人天天算計著,但好像也沒有對誰動過什麽歪心思。


    除了,為了江雪的事情算計過秋哥,但自己也後悔了。


    她想,我應該是個好人,至少並不十分壞。


    “反倒顯得我喜歡你沒有來由一樣,書香門第家的少爺就是單純。”


    “向日葵,你不單,也純。”


    “你剛才說我什麽?”


    “你像一朵葵花,可以好好愛你嗎?”


    她本來想說一聲“好”,但也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胃抽抽了一下,馬上就是一陣幹嘔。


    她在蘭驍南心疼而關切的目光中緩了一會兒才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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