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彩歌在病房關了三天三夜,人都感覺要關發黴了。


    午後,今天的藥已經輸完,助理還沒過來。


    連彩歌便一個人下樓,去住院部的後花園散散步,曬曬太陽。


    這五年在北城她一直在奮鬥打拚,生活節奏又快又充實,若不是認識了顧安允,她一個人的生活怕是要更冰冷公式化。


    醫院這種地方也是認錢的。


    vip住院部的後花園綠化都是令人賞心悅目的。


    連彩歌穿著病號服,身上披著一件針織外套,漫不經心的走著。


    走著走著覺得累了,她便走到一棵大樹下的長椅上坐下來。


    一個老人推著他的老伴兒從連彩歌麵前走過。


    連彩歌的目光被他們吸引。


    兩位老人看著就十分的慈眉善目。


    連彩歌聽見老爺子對他老伴兒說:“等你出院,我再給你做你最愛的紅燒獅子頭,但你現在要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


    老太太坐在輪椅上,消瘦的臉很是蒼白,但聽見老頭子這話,她還是笑起來,“你這輩子也就會拿獅子頭拿捏我了。”


    聞言,老爺子笑了笑,沒有反駁。


    老爺子推著老太太越走越遠。


    連彩歌的目光卻一直尾隨著他們,直到他們消失在前方的長廊過道轉角。


    連彩歌收迴目光,仰頭看向天空。


    是一個很不錯的天氣。


    她抿唇,嘴角機械般的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


    執子之手白頭偕老固然是美的。


    像剛剛那兩位老人, 到了這個歲數還能如此恩愛不離不棄,這確實令人羨慕向往。


    連彩歌承認,她有點羨慕。


    但僅僅隻是羨慕,她並不憧憬,也不會向往。


    一個人要承受寂寞和孤單,但這樣的寂寞和孤單,在有足夠的自由和經濟的支撐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小歌?”


    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這個稱唿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了。


    連彩歌甚至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直到聲音的主人走到她跟前。


    “小歌,你怎麽住院了?”


    連彩歌頭頂一陣陰暗籠罩下來。


    她放鬆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


    是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還會和她見麵。


    連彩歌搭在插在開衫口袋裏的雙手悄然握緊。


    若不是現在的她自製力足夠強大,這一聲又一聲的‘小歌’,足夠讓她失態。


    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五年前的連彩歌了。


    不是那個需要哭著求著他們不要放棄她的連彩歌。


    也不是那個他們可以隨便利用犧牲的連彩歌了。


    “小歌?”


    連彩歌身前的女人見她遲遲沒反應,神色關切又焦急,彎下身就要去拉連彩歌的手。


    連彩歌及時避開,站起身來,比麵前的女人高了足足半個頭。


    女人隻能順著連彩歌起身的動作微微揚起下巴,對上連彩歌的視線,“小歌,五年了,我和你大哥找了你五年,真的沒想到再次見到你會是這樣的情景,這五年你過得怎麽樣,你怎麽會在醫院,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麵對女人一大段的輸出,連彩歌麵色冷淡,沒有辦法動容。


    女人長相清秀,說話聲音輕輕柔柔的,有明顯的江南女子的腔調。


    連彩歌冰冷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女人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很是明顯。


    連彩歌涼涼的扯了下唇,“孕婦少多管閑事。”


    聞言,女人神色一滯。


    連彩歌收迴目光,轉身徑直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快,女人在後麵追她。


    但女人終究是個孕婦,挺著個大肚子根本就追不上連彩歌。


    “小歌你等等我好嗎?我不能跑,小歌……”


    連彩歌充耳不聞。


    在她踏進住院樓大門時,身後傳來女人的慘叫聲。


    連彩歌腳步一頓。


    身後傳來一陣混亂的唿喊聲——


    “救命,我的孩子……救救我,小歌,小歌你幫幫我,幫我叫醫生,這是我和你大哥第一個孩子,小歌我求求你……”


    連彩虹閉上眼,腦海裏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麵。


    她雙手握緊拳頭,因為克製隱忍而顫抖的雙肩。


    要見死不救嗎?


    其實她還是恨她。


    憎恨他們!


    可是……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連彩歌睜開眼,深唿吸一口轉身,一邊往女人跑去,一邊大喊:“有孕婦摔倒了,快來一個人幫我,還有其他人,快去通知醫生和護士……”


    …


    合作洽談還算順利。


    合同簽署成功後,江郢和小連總握手。


    “連總,合作愉快。”


    連笙勾唇,“感謝江少賞識,合作愉快。”


    江郢笑道:“今晚我做東,連總賞個臉?”


    “江少說笑了,能讓江少做東請客,是我的榮幸。”


    “那坐我的車吧。”


    “好。”


    兩人相談甚歡。


    電梯抵達一樓,雙門打開。


    連笙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他拿出來一看,是妻子秦依依打來的。


    從電梯出來,連笙對江郢道:“抱歉,我愛人的電話,我先接一下。”


    江郢微微一點頭,“連總自便。”


    連笙走到一旁接起電話。


    電話那邊卻不是親自秦依依的聲音,而是負責照顧秦依依的保姆張媽。


    “先生不好了,太太在後花園摔倒了,現在人在搶救室,醫生說情況很危險,要家屬立馬趕過來!”


    連笙怔住。


    下一秒,他立即道:“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連笙去跟江郢說明情況。


    江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作為合作夥伴,又聽說人在沈之陸那個醫院,當即道:“我有個朋友是很厲害的婦產科醫生,就在連太太所在的醫院,如果連總相信我,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連笙點頭,“那真的太感謝了!”


    …


    江郢給沈之陸打了個電話。


    沈之陸立即從診室那邊趕到秦依依手術室。


    在手術室門外看到連彩歌時,沈之陸有些意外。


    但時間緊迫,沈之陸隻匆匆和連彩歌點了下頭,然後轉身進了搶救室。


    連彩歌看著沈之陸走進搶救室。


    搶救室的門再次關上。


    她收迴目光,轉身想走。


    張媽立即上前攔住她。


    連彩歌撩起眼皮看她,“做什麽?”


    “小姐,少夫人現在情況很危急,你作為連家人,還是先待著吧,起碼等少爺來了再走好嗎?”


    “張媽。”連彩歌麵無表情的看著張媽,聲音冷淡毫無情緒,“五年前我和連家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老爺和夫人已經不在了,小姐,五年了,有什麽恨什麽怨也都該放下了,您畢竟也是從小在連家養大的,少爺和少夫人對你那麽好,你總不能不分青紅皂白連他們都怨吧?”


    連彩歌涼涼的扯了下唇,“我就是恨他們那又怎麽了?”


    張媽一噎。


    “張媽,五年的時間我改變了不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女孩了,倒是你沒什麽變化,除了白頭發皺紋多了些,你這總喜歡把自己當連家長輩隨便教育人的壞習慣,還真是一點沒改變呢!”


    張媽:“你……”


    “噓。”連彩歌豎起一根手指頭放在自己的嘴邊,“別太把自己當迴事,這樣的你,真的比當年的我還要可笑哦。”


    張媽:“……”


    連彩歌離開後沒多久,連笙趕到了。


    張媽看到連笙,立即迎上去告狀:“少爺您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連笙看著搶救室緊閉的門,連笙陰沉,“怎麽好好的會摔倒?現在是什麽情況?”


    “中午吃完午飯,少夫人說有點悶想要去後花園透透氣,護士也說少夫人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可以適當出去戶外走走唿吸新鮮的空氣對胎兒也好,所以我就帶著少夫人去了後花園。


    到了後花園,少夫人發現手機沒帶,她讓我自己迴病房幫她拿,我把她扶到道旁的長椅上坐下來,然後就迴去病房拿手機了。


    可我沒想到,我就離開這麽一會兒,少夫人就出事了!”


    張媽說著低頭抹眼淚,“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少夫人……”


    連笙聽著張媽的話,眉頭一蹙再蹙。


    他和秦依依結婚五年,秦依依因為身體原因,一直受孕困難。


    這一胎是他們做人工受孕才懷上的,剛滿6個月就出現見紅,有早產跡象。


    保胎了大半個月總算是穩定了。


    連笙這次本來不想帶秦依依一起來北城的。


    但懷孕後的秦依依變得特別粘人,大概也是因為孕激素影響,秦依依總疑神疑鬼的,生怕連笙出門在外被別的女人糾纏,說什麽也要跟著連笙。


    連笙無奈,怕秦依依情緒太激動會影響到肚子裏的胎兒,再三考慮後,還是帶上了秦依依。


    從江南到北城,搭乘私人飛機直達也需要五個多小時。


    在飛機上,秦依依又出現明顯的腹痛,一下飛機就被送到醫院,醫生說需要住院保胎。


    連笙把秦依依安頓好,讓張媽照顧好秦依依,自己去了公司談合作。


    誰曾想,也就是半天的時間,竟出了這麽大的意外。


    連笙抬手捏了捏眉心,本來就煩,張媽哭哭啼啼的更叫他心煩氣躁。


    “別哭了。”他壓著脾氣冷聲開口,“你說了那麽多,還沒說清楚她是為什麽會摔倒。”


    張媽擦了擦眼淚,揚起下巴看著人高馬大的連笙,“我覺得這件事和小姐絕對有關係!”


    “誰?”


    連笙睜眼,犀利的目光看著張媽:“把話說清楚!”


    “少夫人當時摔倒的時候,小姐也在場!”張媽吸了吸鼻子,“小姐也住在這家醫院!”


    “你是說……”連笙喉結微微滑動一下,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收緊,“小歌在這裏?”


    “對!”


    …


    連彩歌迴到病房後,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


    但一想到連笙那邊得到消息可能會來找她,她內心深處就湧出一股強烈的抗拒。


    江郢捧著鮮花來到連彩歌病房時,病房內空蕩蕩的。


    隻有清潔阿姨在更換被單。


    “這間病房的病人呢?”


    清潔阿姨抬頭,看著江郢皺眉:“我不知道啊,我是收到通知說這間病房的病患出院了,讓我過來打掃的。”


    “出院了?!”江郢大驚,“她還沒好怎麽能出院呢!”


    清潔阿姨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護士,我不知道啊!”


    江郢暗罵一聲,轉身急匆匆往護士站走去。


    護士站的值班護士告訴江郢,連彩歌自己找王醫生開的出院小結,她們也不是很清楚。


    江郢又去找王醫生。


    王醫生看到江郢,絲毫不意外,反倒是鬆口氣:“她堅持要出院,我勸了,也跟她分析了她這個病症如果反複對身體的影響有多大,但她堅持要出院,我們醫生也得尊重病患選擇,我給她開了一些藥,口噴緊急藥也有給她備著,你如果能聯係上她,最好再勸勸她,如果不想來我們醫院,那就換家醫院,繼續把後麵四天的輸液輸完。”


    “我知道了。”江郢神色嚴肅,“麻煩你王主任,那我先走了。”


    “不必客氣。”王主任和江家父母是舊識,也算看著江郢長大的長輩。


    這幾天王主任看著江郢為了連彩歌忙進忙出的,也覺得挺新奇的。


    “難得見你對一個女孩子這麽上心,這迴是真收心了?”


    江郢挑了下眉,十分坦然的笑道:“是啊,決定了,這輩子就是她了。”


    王主任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好好加油啊!這位連小姐看起來可不好追啊!”


    “是不好追,但沒關係,我還年輕,多追幾年也挺好的。”


    王主任搖搖頭,“你是無所謂,就怕你父母會著急。”


    “不會的。”江郢十分自信的說道:“他們對我沒有什麽太大的要求,再說江家已經有我大哥二哥繼承家業,他們如今也娶妻生子,和和美美,江家後繼有人了,他們才不會再管我了呢!”


    也正因為這樣,江郢才會如此堅定的非連彩歌不可。


    因為江家三兄弟裏,隻有他最廢柴。


    廢柴有廢柴的好處,比如,他的婚姻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因為根本不會有人把商業聯姻這種事情寄托在一個廢柴身上。


    …


    江郢從醫院出來,直接驅車前往連彩歌的公寓。


    而此時,連彩歌剛到不到半小時,門鈴聲便響起。


    她以為是江郢,走到門口看都沒看門鎖顯示屏,直接打開門,“江郢你真就這麽閑嗎?我才剛到……”


    後麵的話因為門外的人梗在喉頭。


    連彩歌看著連笙那張熟悉的臉,握著門把的手驀地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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