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林依開始深入簡出,廚房送來什麽就吃什麽,自己隻跟著花嫲嫲縫口罩和手套這些。和任何人都客氣疏離,簡直比水裏的泥鰍都滑手。


    這讓憋了一肚子氣的沈鈺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他不能直接來找林依出氣,還要捏著鼻子吩咐下去對她要客氣,可這樣就苦了船上與他共事的其他諸人,那真是打工人的日子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大船在運河上漂了小一月,之後又換乘馬車,林依被沒有避震的車馬顛的生不如死,可看著越見淒涼的城鎮,與沿途的難民,她與沈鈺的那點子小過節也都被拋之腦後。


    從那之後,他對待沈鈺的態度有所變化,因為她知道,他是此次的賑災主官,唯有他才能救他們於苦難之中!


    她的有意示好,讓繃了好久臉的沈鈺終於緩和起來,林依又把自製的口罩,手套與罩衣送了幾套給沈鈺,並附上自己的理由,雖然沈鈺並不十分相信,但他知道林依做事十分有張法,且天花是疫病,他來此是賑災是在他的履曆上添上光彩的一筆,並不是來送命的。


    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在踏入寧州地界開始就戴上了口罩。


    隔離病毒的口罩林依並不會做,但她來前也不是打算靠著命硬硬闖的。


    她問了張掌櫃鋪中的醫者,又自己看了許多的醫書後,選了蒼術磨成的粉用來薰她用來做口罩和罩衣的布料。


    蒼術有芳香辟穢,勝四時不正之氣,固時疫之病多用之之說。


    張伸景說辟一切惡氣,用蒼術;本草綱目有也有記載,蒼術性溫而燥,陰中陽也,可升可降。


    而她不能把粉末夾在口罩中,畢竟直接吸入粉塵也不知會不會出事。


    如此才想了一個這樣的法子。


    所以當沈鈺接過口罩和罩衣時聞到布料上的藥材香味時,心下也有些感慨,他就說這女子聰慧異常,怎會做出如此魯莽之事,看來她是準備齊全下才來的。


    他以為這一切都是林依問過郡主府上的醫者而做的此事,遂不知這一切都是林依自己想出的法子。


    沿途難行,是因為進入寧州開始,靡靡細雨就沒有停過,雨不大卻煩人,即便是官道也泥濘難行,坐一陣,就得下來把拉車的車馬刮刮爛泥,即便是賑災的大員也被折磨的猶如難民。


    林依撐著傘,看著從遠處行來的三三兩兩難民,他們並不全都披了蓑衣,隻有幾個看起來年老的披上了,連牽在手中的孩童都赤著腳丫亦步亦趨的跟在大人身後。


    但相同的他們眼裏沒有光彩,眼裏沒有期待,隻有無盡的木然,木然的往前走,但前路在哪裏,他們怕是不知道的。


    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林依的心,她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即便是重生到古代,也是生活富庶的金陵,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經曆苦難的人,但她沒有見過,也沒有感受過,所以當一切突然的出現在她麵前時,留給她的隻有深深的無力感。


    “他們、”


    後麵的話林依沒說,因為她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現狀。


    林依緩緩放下指過去的手,緊緊的捏住傘柄,捏到關節發白,心裏才好受一點。


    “娘子,車馬已經清理好了,咱們上車吧!”


    不知道沈鈺如何想,臨下船時,把花嫲嫲撥給她繼續照顧她的起居。


    “好。”林依點點頭,和嫲嫲相互攙扶著爬上車,就著車沿把套在布鞋外的草鞋給脫了。


    林依眼裏澀然,眼睛總是忍不住去看那幾個越走越近的人群。


    那些人中不全是成年人和會走路的孩子,她看到一個婦人把一個嬰孩抱在懷裏,那婦人眼圈發紅,身子搖搖欲墜,而懷裏的孩子還在無力的哭著,那聲音太小,隻隔著幾道雨幕竟就有些聽不清。


    “娘子,車隊要走了,咱們快進去吧。”


    花嫲嫲也不忍心,但她必須照顧好林娘子,她很慶幸她能跟著林依,不然跟著賑災隊伍在最後麵走著的,就有她一個了。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林依好好的,不要被雨淋到,也不要染了疫病,所以她明知道林依心軟,但也隻能狠下心來,用了一絲力道把林依推進車裏。


    “林娘子不要看了,等到了地方,您教那些人做口罩子和罩衣,就能、就能、對!預防,您說的預防他們得疫病了...”


    “花嫲嫲哪有那麽簡單,我隻希望他們能認識到疫病是靠吐沫和吸氣時傳染,戴上口罩穿上罩衣就能減少發病的可能...”


    沉沉的聲音從門板傳出來,不過片刻又輕飄飄的散在空氣中,可餘音還是被想要抓住活命機會的人聽到了。


    “活菩薩!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


    混亂隻在一瞬間發生,剛剛還靜悄悄的車隊突然就嘈雜起來,車夫的嗬斥聲與馬兒嘶鳴後不安的蹄踏聲傳進林依耳裏,讓她心裏驟然一緊,不等花嫲嫲阻止,就一把拉開門板。


    騎在馬車外圍的兵丁並未迴頭,正居高臨下的詢問著跪在爛泥裏麵的婦女。


    林依正好從馬肚下的縫隙見到淋的濕透透的女人,隻見她淚水混著雨水邊抬頭對著那兵丁說什麽,邊向她這方向指過來。


    許是那婦人也正好看到她,她的麵上先是一愣,接著又是一喜,好像因為看到她,身上的勁兒又漲了起來,她揮著手臂與那兵丁指點,又對著林依激動的說著什麽。


    花嫲嫲看的直皺眉,她隻覺得想讓林依小心,不要與這地界的人接觸,因為誰也不知道哪個傳染上了天花。


    一時間,她忘了平時的謹慎,拉著林依就要進去。


    林依一時沒動,因為她看到那婦人眼裏的焦急,她直起腰身對著林依趴俯下去,連她懷裏抱著的孩子都因著她的動作沾上了地上的泥濘。


    “花嫲嫲,你不要拉我了,你趕緊去給我拿雙手套和口罩,我去看看怎麽迴事!”


    花嫲嫲拗不過她,但又實在擔心,倆人一時間竟然僵持了起來。


    林依看著花嫲嫲的堅持和那婦人已經被泥漿沾的不成樣兒,到底心裏焦急,好言好語的和花嫲嫲保證,“你放心,我不靠近,我隔著兵丁與她說幾句話總行吧?”


    花嫲嫲原也是個窮苦人,心裏早有不忍,隻是對於林依的保護,才讓她做這不近人情之事,見林依退讓,她哪有不肯,急急就放開林依,往馬車裏隨手一拽就把捆的一紮紮的口罩和手套拿給了林依。


    林依把之前脫下的草鞋又套上,接過花嫲嫲遞來的口罩和手套戴的嚴嚴實實後,方撐著傘往那兵丁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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