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斌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梟勇的到來讓他這些年來的愧疚徹底釋放,眼淚嘩嘩而下。十多年了,他隱姓埋名,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家世,為了不讓村裏人和親戚朋友找到,他害怕父母會因自己而痛苦。他要把身強體壯的形象留駐在父母孩子的心目中。這樣做,是錯還是對,他一直惶恐不安,糾結不定。


    此刻,他突然間發現自己錯了,父母不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就象他不會嫌棄阿慶一樣,不管阿慶是什麽樣,他都希望他出現在自己身邊。如果梟勇就是阿慶,父母真的就離世了,這對於自己,留下的是永遠不可彌補的缺憾。


    他迫不及待,把蘇平叫了起來,盡管蘇平很任性,肖斌嚴肅起來,她還是挺怕的。蘇平懂事後,才知道肖斌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因為母親叫蘇曉娟,她隨了母親的姓。她對肖斌好,都是為了不讓母親傷心。她沒有心思讀書,也是因為她的生世,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這是一個她永遠都抹不去的陰影,她心底是痛苦的,她的這種痛苦,在用外在的任性來掩蓋著。


    “爸,我都說生病了,你還非得叫我起來,到底有什麽事?”蘇平來到客廳,很不高興地問道。她用衣服隱藏著昨天晚上留下的傷痕。


    肖斌並沒有抬頭,他麵無表情,神情凝重,他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發紅的眼圈。蘇平被這情形嚇著了,父親從沒這樣過,她心底嘀咕著,是不是梟勇告發了昨天晚上的事,這梟勇,簡直就是小人,可惡。


    “昨晚留宿的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有沒有他的電話?”父親沉重地問道。


    “他,他啊,他叫梟勇,我沒有他的電話,是偶然碰上,他說沒住處,我就領他迴來住,我們是純同學關係。”蘇平顯得很緊張。


    “爸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沒住處你幫他是對的,你就不要撒謊了,他根本就沒來濱城讀過書,怎麽可能是你的同學。爸求你件事,你現在就去把梟勇找迴來,如果他不肯來,你就說我認識他父親。”


    “爸,看你說的,就這事小菜一碟,我立馬去找。”蘇平徹底放鬆了。梟勇這小子,看上去挺帥,就是土不拉幾,不過人老實、勇敢、心地好。蘇平不討厭也不喜歡。


    蘇平吃過早點,收拾打扮了一番,騎著摩托就出門,梟勇不是在超市上班嗎。蘇平沿著大街,一條一條的找。終於在一家超市找到了梟勇。


    超市門前站了很多人,他們手裏都拿著一張個人情況表,超市又在招聘員工。梟勇正在招唿,蘇平走過去,敲了一下梟勇的肩。


    梟勇轉過頭,見是蘇平,笑著說道:“是你呀,你也來應聘,快去領表。”


    “切,我才沒那興頭,累死累活,一個月就那點錢,還不夠進兩迴酒吧。”


    梟勇沒在意,人家有錢,是城裏人,說出這種話也很正常。


    “你不來應聘,你來幹嘛,買東西?”梟勇笑著問道,他基本知道這個大小姐的脾氣,昨天晚上發生那樣的事,她都可以輕描淡寫,不簡單,更不會真生氣。


    “我來幹嘛,我問你,你早上跟我爸說了什麽?別以為你昨天晚上救了我就覺得自己勞苦功高,我已經說過謝謝你了,你還不滿足?”


    “我沒說什麽啊,我按你教的說,我們是同學,我來打工,遇上你了,就到你家住了。”


    “你就是一頭笨豬,既然是同學,你為什麽要說自己沒到過濱城讀書?罷了罷了,我爸說了,要你去我家一趟,他有話跟你說,你給我小心點,千萬別提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叔叔找我?我改天再去吧,馬上就吃午飯了,吃過就要上班。”


    “你真不去?你不要後悔啊,我爸說了,他認識你父親,你愛去不去。”


    蘇平說完就騎著摩托走,梟勇一聽說叔叔認識父親,立即改變了主意,找父親才是要事。


    梟勇拔腿就往蘇平家走,隻要能找到父親,工作的事再說。蘇平已經騎著車走了,梟勇沿著人行道快步走著。他在想象著父親的模樣。


    走了幾十米,突然身後傳來幾聲急促的喇叭聲,梟勇覺得奇怪,迴頭一看,蘇平正衝著自己笑,車子已到了身邊。


    “笨豬,上車吧,我帶你。我一個人先迴去不好交代。”


    “我,我自己走,一會兒就到。”


    “怎麽,害羞,少羅嗦,上車,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


    梟勇不好推辭,上了後坐,他顯得有些局促。摩托飛馳,蘇平的長發飄逸在他臉上,散發著一陣陣清香。他能感覺,路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來到家,肖斌讓蘇平上樓,他要單獨跟梟勇說話。蘇平給梟勇擠了個眼神,意思是要梟勇別亂說,否則後果很嚴重。梟勇點了點頭,表示一定守諾。


    梟勇來到客廳,看到叔叔眼圈發紅,悲痛不已,他突然預感不祥,難道父親出事了,他忐忑不安,冒出了要逃離的欲念。他不願聽到關於父親不好的消息。幾秒鍾後,他又迫使自己鎮靜下來,迴到現實,勇敢麵對。


    叔叔一言不發,盯著梟勇,這讓梟勇有些顫栗。梟勇忍不住了,他急切想知道父親的情況。


    “叔叔,你認識我父親?他現在還好吧?”


    “叔叔認識,叔叔會慢慢告訴你。”肖斌點了點頭,他在強烈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叔叔,你就說吧,我能挺住。”梟勇相信直覺,父親真的出事了。


    “孩子,你不要多想,你父親很好,他很想你,也很想奶奶爺爺,隻是他十多年沒見你,怕認不出你,不敢認你。”肖斌不敢再看梟勇。


    “叔叔,你就帶我去見他吧。”


    肖斌有些激動,突然伸手撫摸著梟勇的頭,嘴唇顫抖著說道:“孩子,你真是阿慶,真是阿慶啊……”


    梟勇咯噔一下,阿慶是自己的乳名,叔叔怎麽知道,沒錯,叔叔就是父親,眼前這個人就是父親。


    梟勇策反過身,抱著父親喜極而泣,他們緊緊抱在一起,啜泣著,久久難以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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