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生所受之傷,皆由此。莫說他彼時靈力流逝甚疾,即便無恙,吃了這一番苦也要正經難過一兩個時辰。


    而燈蝶大師施咒時“突發奇想”,總覺著若果真是個幾百年的尋常小妖,絕不至於令諸位神尊仙君走這一趟,且那妖若是良善之輩,倒也不至於招致如此圍追堵截——大師思來想去,篤定除妖是一件功德,興許有了這功德自己便能突破瓶頸立地成佛。既然是如此好事,又怎能被他者奪去?管他是神是仙,與佛家何幹?


    “若貧僧除了這妖,功德無量,也許那幾位風塵仆仆趕下來的幾位還要與貧僧道謝。”燈蝶如是默道。


    他來此雖是受人之托,卻也不必將所行之事全部告知。你猜他如何?他將那刑具咒法又加一層,藏在先前咒法裏頭,寫的是現原形的一個通咒。此通咒謂何?便是不管仙鬼靈精,隻要沾了血,便能生效。


    曦生雖失了許多靈力,也受了刑,但他心思純澈,修為精純,若無這咒法催生,決計不會現出原形。當燈蝶窩在春鯉寺禪房中靜待喜訊,正是沈芳染受審,白龍壓塌炕之時。不過半日,沈大人的風聲傳出來,春鯉寺位於深山,禪房門前有溪過,距曇城頗有距離,不得消息。而那聲悠長震天的龍吟,青天白日裏,不需誰人待傳便可聞得,那龍吟散開的聲波甚至令遠在城外山中的春鯉寺禪房中的茶杯輕微地晃了一晃。


    這龍吟傳遍曇城,迷惑於現狀的白淵還未開口詢問曦生究竟為何困於皇宮,此音一現,小白鯉原本提起的心撲通得又快了一兩分。她與葉泫芝相視一言,後者喜怒不顯,隻若有似無地點了點頭。


    說也不過一眨眼間,循著龍吟與曦生蘭凰等的氣息,凡人不可見的兩道光落地,赤色那團火一路領先,行路也快些。白櫻落在後頭跟得氣喘籲籲,但見落地後,月白袍子像一陣風,快得讓妖看不清。不過沒多久,前頭葉泫芝匆忙的腳步便停了下來。正當小鯉魚疑惑,卻聽一聲略帶幾分嘲諷的憋笑。探頭過去一看,自己也未忍住。


    原是曦生現了原身——諸位是知曉的,可後來二者所見,確實與先前有所不同——白龍原身毫不收斂的體積如在龍宮般自在伸展,將昭福那顆老桃樹壓得趴倒地上,唯有衣裳頭發和傳出的悶聲可知白龍盤臥之下還壓了個桃仙。葉泫芝猜想若不如此,恐怕桃樹幹都要盡數折斷,比起身殘誌堅,這樣偶爾親近一下土地倒也不算什麽窘迫之事。自然,這也隻是少知世事的葉老板的個人看法。


    “你們可笑夠了?還不拉我起來?”昭福悶聲傳來,幾乎斷了氣,“我這桃樹幹快被壓斷了。”


    這個“你們”包括的可不止葉泫芝與白淵,在場的有一位算一位,都是冷眼旁觀,並加之爽朗笑聲的。


    白龍擺尾,費力地讓出一條縫隙,白淵疾步到跟前,搭了把手,這才將昭福拖拽出來。老桃樹猛地被拽出來,壓力頓失,無比舒暢,卻仍得大口喘氣,半邊身子靠在小鯉魚身上。他另一邊掐著腰,目光猶自向白龍看去。


    “你這小龍崽子何故倏忽間身形高漲?”昭福喘夠了氣,便向白龍忿忿道。被壓在身下究竟不是什麽好名聲。


    白龍委屈,將頭擱在尾巴上,側過來眨了眨眼。


    昭福所言不虛。諸位皆知曦生顯露原身縮為小狸奴那般大小,憨態可愛,伏在昭福肩頭,得靈氣滋養慢慢地開始好轉。昭福瞧著日暮蒼山遠,想也無人關注此地,帶了小白龍在庭院裏遛一遛,未想這小白龍不打招唿,驀地身形高漲,直直地將他壓在底下。那聲龍吟也是白龍即時的驚唿,發覺威力太過便收了聲。


    葉泫芝白淵兩個來的自是無比之快,絕非凡人可比。此等動響,波及曇城及其四周,處於龍吟中心的安國皇宮自是尤甚。白馬閣自前朝丹書公主後,空到至今,是個禁地。皇帝陛下將薄奚尾生安置在此,無非看在他是薄奚鴻雪與顧照卿那一脈的後嗣,瞧顧九小姐與其娘家的麵上,且與他還算沾親帶故親,為他安排了這麽個處所。如今驚聞龍吟,也不顧許多,星辰月色下親帶了一隊人前來查看。


    安甫推門而入,薄奚昭福正於廳堂燈下共飲清茶,見了國君,皆規規矩矩地行禮,並無逾矩,也不見異常。反倒是安甫行色匆匆不經通報破門而入有幾分唐突。既不見異常,便寒暄了一番。昭福他是認得的,顏之鷺帶迴來的人裏,有他一個。瞧著也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先生。雖安甫搭不上什麽話,也不敢看輕他。


    安甫與薄奚尾生的寒暄,無非是請他安心居於此處,曇城與蒼國國都相距甚遙,雖已將世子尚存的消息快馬加鞭地送去,卻也需要一段時日。且蒼國的皇位之爭這些時日也應塵埃落定,消息緩慢,還需靜待。待蒼國局勢穩定,才能共決帝師與月出之事。國君走時,夜色又濃了幾分。


    臨走他像是想起什麽,“琴師泠生怎不見人?”


    “承蒙陛下關懷,他受了刑,身子虛,早就歇下了。還望陛下恕他不迎之罪。”尾生迴話,畢恭畢敬,禮數十足。


    “自然。世子也早些歇著吧。”安甫絕口不提派位醫官看一看,心胸於情事中可不算寬廣,這也是安氏一貫之風。


    安甫的身影退出視線。尾生長舒一口氣,“可算是送走了。”


    “他若是來得早些,說不準還真能見上阿泠一麵。”昭福抿一口清茶,“也怪他沒眼福,也是,白龍也不是誰人都能得見的。白淵那丫頭屁顛屁顛的就跟著去了——”


    尾生滿麵愁容,“卻不知我該像個什麽借口向陛下請辭才能離開此處。那兩位攜著曦生也不知去向何處。”


    “隻怪璧瓊那幾句話太準……這下麵還真的是出了事。我猜,他們去了月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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