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入淡霧的小易侯爺推著著棺槨在山中很快尋到了父親所指之處。這山中好似一座髒場,埋葬許多屍骨,片片被風沙腐蝕的土包中甚至有幾座墳因年久無人料理,總有幾處露出白骨,仔細數來,四肢頭骨一應俱全。再瞧瞧上頭,還真有個人,瞧著已到中年,不似平常人,倒也有幾分氣度——父親臨終囑托,一定要將他秘密地埋在近白水處,會有府中故人之後前來接應。如此,來生尋人才可方便些。


    小易侯爺的小推車停下,那人見了他,便行了個禮。“草民沈莫染,草民的姑姑沈溪曾在安平侯府當過差。”這人不卑不亢,準備充足,工具之類悉全,都臥在他腳旁。


    沈溪......便應是原來在小姑姑身邊又隨著阿袀避世隱居的婢女溪兒吧。盡管易珍初與其相處不久,模模糊糊地也是有一些印象。雖稱小易侯爺,可他大小也是一千多歲的人,雖修得一些術法生得仍年輕,曆經千載風霜,也是極穩重的。


    穩重的小易侯爺穩重地點了點頭。兩人就算打過了招唿,便合力將棺槨挪到了早已挖好的坑中。棺木躺在坑中後,沈莫染瞧見那棺蓋竟無釘頭,一怔。


    “侯爺......這......為何不釘上這棺蓋?”沈莫染指著那棺木一角,小心地詢問“可否需要草民去別處尋一些?”


    “這是父親特意囑咐的。沈先生有心了。”易珍初輕鬆跳出坑,伸出右手,“沈先生,出來吧。”


    這坑不算很深,兩人很快蓋好土,並不很費力氣。無墓碑無送葬,這也算是秘藏了吧。


    “既已成事,那草民便告辭了。”沈莫染一拱手,便要告辭。


    小易侯爺卻叫住了他。“沈先生可知這座墳,是何人的?”


    目光順著易珍初所指,沈莫染瞧著與這裏周圍荒墳格格不入的那座墳,看起來,被打理的很好。“逸璞......草民不識得這位亡者,這座墳已在此很久了。若說確切的時日草民實在是記不清了,隻隱約記得與大姑娘走時的時日是差不多了。草民與家人偶爾從這裏過時,也會停下略拜一拜,畢竟......時日接近,而大姑娘又不知所蹤。隻當是個念想。”他撒了個謊。


    沈莫染所說的“大姑娘”指的正是易珍袀,安平侯府長女,小易侯爺的第一個妹妹。


    “原來如此。”易珍初聞言有些恍惚。思忖片刻,他摸了摸那墓碑的“逸”字,也算是寄托了一些哀思。片刻之後,他又道,“沈先生不必如此拘泥小節,此間隻你我二人,繁文縟節都免了吧。”


    “是,草民......沈某遵命。”


    小易侯爺寬慰地點了點頭。


    “我還有一事想請教先生。”在這墳堆間,易珍初絲毫不懼,生了許多疑問。


    “您盡可問,但凡沈某有所知,必不會保留。”


    “這裏針對神仙的結界,你可知是何緣由?我那神族的外甥未能隨我來此,便是因此地這個結界。”


    “這個......沈某一介凡夫,並無機緣探究這種玄秘之事。”


    “罷了。”易珍初便不作深究,“你今日也累了,早些迴去歇息吧。我這裏有一些碎銀,權當今日的勞務費。”說著,便遞來一荷包。


    這沈莫染也不忸怩,道謝便收下了。


    兩人互道了別,朝著兩路各走。


    小易侯爺與小行客周菀郎打道迴府,按時迴了府,也見識了國葬之大禮。轎夫們抬著隻存了衣冠的棺木,聽著耳邊百姓夾道相送的哭聲,安平侯的一生至此便算是徹底終結了。


    說起來,那也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了。


    易侯爺“屍身”入土的前幾日確實睡了幾日,但也隻幾日罷了。到了第七日,敖曦生踏上他棺木上的那片土時,保留著天宮濯蘇太子與人間安平侯易洌川記憶的身體便漸漸地蘇醒過來。最先是意識,然後是身體,他能感到身體在慢慢恢複活力,或者也可說逆生。因此地靈氣稀薄,各個器官都在緩慢地修複。心髒重新跳動,血液又開始流動,五感慢慢地都恢複起來。褶皺的皮膚變得平滑細嫩,花白的頭發漸成青絲,眼睛也明亮起來。


    約莫在昭福還是一棵植在洗筆池子裏水培老桃樹的時候,土下的神宮濯蘇太子以血所煉造的傀儡便恢複到了青年模樣。可是他剛剛恢複,力氣還不足以卻推不動那棺蓋——上頭除了幾層土,還有南海龍族小殿下變的洗筆池子和一株泡在水中的數千年的老桃樹。


    過了幾日那陷在幻境夢中的諸位都醒了,這可憐的傀儡才聞得一些聲響。他聽得清楚,外頭有龍吟,還有一些自言自語。他說,外頭有結界。


    傀儡靜靜聽著,便將外頭的情形知道了個大概。等到那壓在上頭的重物都挪開了,他才得以出土。


    他推開了棺蓋與被壓實了的土層,在一個霧氣彌漫的早上迎來了又一次的生命。瞧著這霧氣,他卻有些迷茫。


    濯蘇囑托他的,他盡數記得,可那歸雲花棧,究竟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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