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川,萍川。”又是那個聲音。“我是阿蒼呀。”


    如果你是阿蒼,那我又是誰呢?


    萍川夢醒,屋外已是一地霜華。她現出蒼狼原身,又默默地收了迴去。這身體確然是阿蒼。那麽,若如那個人所言,易萍川究竟是誰呢......


    已為明德王妃的萍川極不情願地迴想那日馬車中的情境——


    那人道,“虛空神殿之事,我悔之晚矣,你快些迴來好嗎。”然後......萍川不明所以,隻覺眼前一黑,眼前人便將她置於腿上,一隻手縛住她雙手,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越來越近聽不出感情地喃喃道,“他便是如此吻你的嗎?”


    萍川用盡辦法卻動彈不得,隻覺得屈辱。唇間的觸感冰涼,一點一點地深入她的齒間,吮吸的力度也毫不客氣,掠奪她每一處。萍川驚恐地瞪大眼睛,於他換氣的一瞬,見他緊閉雙眼,竟幻化了個別的模樣,突然生了一種熟悉感,竟讓她不再那麽抗拒,無力地閉上雙眼。


    時間似乎停了下來。他學著李明兮所做,重複了一遍,才終於放開她。時間確實靜止了。萍川欲奪路而逃卻透過窗子看到外麵一切都紋絲不動,這絕不是一個楓樹精可行。萍川的記憶溯迴時,終於對麵前這公子有了些線索。


    “你為何哭?”葉泫芝問。說著掏了方帕子與她拭淚。


    “你......我被殺害父母的仇人如此羞辱,又無能無力,難道就不能哭一哭嗎?”萍川紅眼哀聲道,並不管他,越想越委屈,哭得如那日初出虛空。


    “你就隻記得我屠戮那幫畜生,”葉泫芝有些喪氣,“全然不記得我怎樣寵你......”他瞧著哭得有些抽噎的萍川,與那時阿惹相似極了。“罷了罷了。九尾狐與蒼狼皆乃神族,我又未傷其元神,怎會輕易就死了。”葉泫芝冷笑道,“他們不來尋你,不過是因為你氣息被這玉墜子壓住。不然憑著易洌川此時肉體凡胎,如何護得住你。如今這玉墜子被你送了人,那幫狼崽子也快到了。”


    萍川忘了哭。她本以為自己父母雙亡,卻不想他們極有可能仍在世間。那她就不再是個孤兒了?“那我......”


    “我絕不許那白狼紅狐夫婦再近你身一步。”葉泫芝沉聲道,“從前我就奇怪那白狼為何要吞你元神魂魄,原是打了這個主意......”他點了萍川額頭,萍川向後微仰頭,便聽他道,“你這身體受了些傷便要幾個月方好,平常蒼狼也要強你這聖君許多——一身養二靈,如何吃得消?”


    “以萍川,養阿蒼嗎?”明德王妃頭一次覺得,夜風竟是如此之冷。她打了個寒噤,寒冷令其頭腦清醒。


    她此時不能想這些。義兄與夫君已走了有月餘。然而來往書信中所告知北海災情並未好轉。好在並沒有聽聞義兄有何損傷的消息。也許義兄與穆氏殘軍仍有用處,因此未到卸磨殺驢之時。


    雖不能想這些,但近來明德王妃總覺得乏力,又十分嗜睡。就連飲食口味都變化甚多。昔日最愛甜食,最近卻總嗜酸。萍川暗道,莫不是命不久矣......就這樣胡思亂想著,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溪兒命人請了太醫為萍川診脈,那太醫聽了萍川今日症狀,又搭脈瞧了瞧,便笑道,“恭喜王妃,您這是喜脈。看脈象,是個小世子。”


    萍川微怔,想不到竟這樣有了明兮的孩子。沉吟片刻教那太醫對此事保密,那太醫見慣此事,自然應承下來,道了喜,領了賞銀便退下了。


    這雖是件喜事,卻令萍川十分煎熬。她遣退下人,獨自倚窗。一隻手輕撫小腹,這裏,有著她與明兮的骨肉。然而若是夢中的聲音所言非虛,葉泫芝未曾騙她,那麽,莫說這個孩子,就連自己歸於何處都不可知。若是最終都會落空,那麽究竟要不要告與夫君知.....還有義兄,每日都危在旦夕,不知能活到何時。若是那葉泫芝所言非虛,她身體會愈來愈衰弱,如何能夠救下義兄?如何能誕下此子?


    萍川滿腹愁情,柔腸千轉,不知如何是好。


    恰此時,溪兒在門外問道,“何當共剪西窗燭?”


    “西窗燭淚滴君裳。”萍川答道。


    她速速開了門,溪兒早已支開侍衛奴婢,轉身關嚴門,附耳上來,“王爺布在宮裏的人來了消息,說是陛下已等不及災情得解,剛剛下了密旨,令王爺速速動手。那密旨已八百裏加急送去北海......”


    萍川最最擔心之事終於還是來了。今日之前,她本已決定夜奔北海——幼時可從昆侖山至此,那麽區區北海也不過一夜之事——未曾想如今竟有了孩子。


    葉泫芝已言道她的身子大不如前,若是她自己,忍一忍便好了。可如今,有了與明兮的孩子。明兮......想到他,萍川的心便柔軟起來,她答應等他迴來去城中逛一逛的。如今,還有他們的孩子。


    若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或是救義兄時有什麽差錯,那麽一家三口,焉有機會一起出遊?若是明兮知曉她已有身孕,必然極欣悅;若這孩子不幸夭折......萍川不敢再想下去,隻覺陷入了兩難之處,難以取舍。


    猶豫中,還是決定依照從前的決定。於是令溪兒下了禁客令,隻稱病了,無法見客。


    她喃喃道,“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說著撫著小腹,“孩子,我叫你行客,可好?”頓了頓又道,“若你我有緣......便以此做你的表字,你阿爹很疼愛我,一定會答應的。行客,若你出世,阿娘阿娘也會很疼愛你。你還有很多表兄表姐,他們都是極好的孩子......”


    萍川帶著行客,還有溪兒和一名大夫,加上護衛婢女各兩人,就這樣去了北海。


    溪兒因知孕事,本是極力反對的。然而拗不過萍川如此道,“那近一萬的穆家軍殘部,哪一個不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呢?”


    於是隻得寸步不離地跟著,幸而大夫日日請脈,如此舟車勞頓並未影響胎兒。


    越往北,天氣越冷,路程過半時,竟下起了雪。北海越來越近了。


    (本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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