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默爾是他在劍橋三一學院任教時用的假名字。


    林恩邊解釋著小跑進了廚房,很快他的聲音淹沒進滾水的咕嘟聲裏。


    諾亞在房間中央一張磨損嚴重的橡木圓桌上坐下,摘下眼鏡靠在椅背上放鬆地閉著眼睛不再作聲。


    目光滑過嵌入牆體擺滿了各類書籍的木書架,菲妮注意到牆角剛才發出光亮的位置,原來是幾盆古怪的蘭花。


    她在一盆蘭花前駐足。


    花盆裏堆著灰黑色的光亮的古怪泥塊,蘭花輕柔地左右搖晃著身體,像水草飄搖,花芯發出銀藍色的光焰和一股令她感到癡迷的愈創木香,這讓她忍不住抬手去觸碰。


    一隻手擋在她與蘭花之間。


    “我要是你,我就不碰這東西。”諾亞語氣裏滿是奚落。


    她眨眨眼睛,如夢初醒。


    “你不是在那嗎?”她困惑地問道,他沒有搭腔。


    “這是什麽,”她隔著諾亞杵在自己麵前的“人形高牆”,注視著那株古怪的植物,“為什麽不是蘭花香?”


    在他的臉色變得更古怪的時候,林恩端著裝著三杯咖啡的托盤從廚房走出來。


    “啊,星火觸蘭,我從法國南部帶來的種子,用粉碎的隕鐵做培土,十多年了,它們終於肯開花了。”


    林恩眼裏滿是欣慰與驕傲。


    “不過諾亞說得對,它們很危險,啊很美麗,但很危險。它們會發出最令獵物著迷的味道,誘使獵物自投羅網,並以最粗暴的方式將獵物吃掉。你剛才一定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它悄悄釋放的氣味迷惑了。”


    察覺到諾亞略帶譏諷的視線,菲妮轉過臉也看著他,“難怪你在魔法部裏能晉升得那麽快,太博學了。謝謝您。”


    他撇過臉去,幹脆不理會她的明嘲暗諷。


    那株星火觸蘭突然從焰心噴出橘色的火焰,瞬間像流星一樣枯萎了,花瓣落到地上變成焦黑的火星。應該是在生氣沒有捕到獵物。林恩說它們總是在生氣。


    他將掉落的碎末收集起來,小心翼翼地倒進了一隻玻璃瓶中。“這可是做銀彈的好材料,把這個和銀粉混合在一起,就是抵禦狼人的絕佳武器。”


    諾亞一言不發地盯著那隻玻璃瓶看了一會兒。


    他們在橡木圓桌上坐下來。


    “您好像對魔法物品很有研究?”菲妮仍然看著牆角那株觸蘭。


    “啊,我不敢吹噓,不過說真的,我在鑒別魔法物品方麵做得很不錯。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在劍橋帶領學生們研究神學,探究天體,觀察行星,這簡直是世界上極其美妙的事情。”


    “盡管許多巫師將我的工作視為恥辱,但融入麻瓜集體讓我很有成就感。是他們太高傲了。”林恩哼了一聲。


    “我不覺得這是恥辱。”諾亞適時發表自己的見解,“當一個人有勇氣抓住自由時,能放手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就是一種幸福。”


    “不過在三一學院所有人的記憶裏,你現在已經休假三個月了。你本不應該再出現在這裏。”諾亞又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


    林恩突然不受控製地劇烈咳嗽起來,諾亞住了嘴。


    菲妮看看諾亞,又看看林恩,不明所以,幹脆還是默默聽著。


    林恩隻挑他的前半句誇獎,說了聲謝謝,接著轉向菲妮,準備說些什麽。


    而諾亞不給他機會,直截了當地說,“你在巫師世界裏,已經是一個失蹤了的人。而諷刺的是,你正藏在這裏,把自己折磨得皮包骨頭,研究沒有意義的上帝。我多麽希望你能睜眼看看世界。”


    菲妮很早就發現,諾亞很擅長說話。他總能用最優雅的語氣吐出最尖刻的詞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林恩也是。


    他蹭地站了起來,形容枯槁的臉上竟有了點血色。


    菲妮咳嗽了一聲,打岔道,“您把自己封閉在這裏,每天也不外出,怎麽過活呢?”


    “啊,這個,”林恩看向她,坐下來,“我有一位靠得住的朋友,她每天會在固定時間來給我送食物,我定期付給她報酬。”


    她捧場地點點頭,諾亞在一旁冷臉注視著兩人。


    林恩明顯緩和了一些,打定主意不再理會諾亞,怕他再說一些難聽的話。


    他對菲妮說,“我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其實多虧了你母親。”


    她來了些精神,聽林恩接著說。


    “我是個混血,各種意義上。我的父親是法國巫師,母親來自英國麻瓜家庭,是位高中老師。我父親在一次去英國海岸線上尋找一種神奇生物時,邂逅了我的母親。後來我父親留在了英國,我很欣賞父親這樣的品格,可惜我不像他,也沒有能力像他……”


    菲妮撫著咖啡杯環,對他的歎息感到雲裏霧裏,但看他黯然神傷的模樣,還是咽下了疑問。


    她猶豫著拍了拍他的手。


    “謝謝,我沒事,”林恩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接著轉換了話題,“能去霍格沃茨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霍格沃茨教會了我太多。”


    “你的母親,當時是我的學姐,她是個古怪又勇敢的女孩子,特立獨行, 我那時候個子比同齡人小很多,大年級的學生總愛找我麻煩,阿奎拉總會把我擋在身後,她每次都會把那群男生打得嗷嗷叫喚。”


    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追憶往事的光輝。


    “她簡直是我學生時代的守護神。我一直很喜歡跟在她身後,直到她認識了西萊克特.波特。”


    “他是個不苟言笑的年輕人,每天和斯萊特林的同學們同進同出,但他和他們又不一樣,他有種超脫年齡的成熟氣質。但在阿奎拉麵前,他會露出開心的笑。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發現他的不同時,差點以為撞見了鬼。”


    說到這,他愣了會兒神,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唉,學生時代總是美好的,純真的感情不摻一絲雜質。”他快速總結道。


    “總之,如果沒有你的母親,我想我也不會這樣不迴頭地堅持我選擇的路。是這樣的,我上三年級時,家裏遭遇了些變故,迴到法國去了布斯巴頓。在那裏我結識了我的摯友,卡斯特爾先生。”


    “我的父親。”諾亞在一旁插嘴解釋道。


    林恩點點頭,接著說,“畢業後我進入了法國魔法部,因為實在不喜歡那樣緊張的節奏,可又不想靠父親維持生計,我咬著牙堅持了幾年。後來幾度輾轉,我還是辭掉了工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迴到了英國。”


    “我又找過許多差事,我為報社寫過文章,去古靈閣做過鑒定師,但我始終感到迷茫。很神奇的,這時候我想起了你的母親。我很想聽聽她的建議,於是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派了一隻貓頭鷹……”


    菲妮正聽得入神,林恩卻突然停頓住,戰略性地端起咖啡,時間以秒為單位,而他在試圖抻長秒與秒之間的距離。


    “後來呢?”她催促道。


    他似乎終於下定決心站起來,佝僂的背彎得更低,向她深深鞠了一躬,“我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沒有料到這種場麵。諾亞突然很識趣地起身出去了,說是屋裏憋悶得讓他總想打瞌睡,得去外麵逛逛。


    她總覺得諾亞似乎知道些什麽。


    房間門重新關上,屋裏隻剩下她和林恩。她想把他扶起身,卻怎麽也掰不直他那躬得像龍蝦似的背。


    “兩年前的6月12號,我犯過一個該死的錯誤。”他自顧自地說,“我眼睜睜地看著夫人的鮮血流到那個人的腳下,卻什麽也做不了。”


    她的心髒驟停。“您在那裏?”


    她不知道。那天的事故發生在國王十字車站站台外,學生們被魔法部警衛關在車廂裏,外麵發生了什麽她一概不知。


    “那個人親自去了,夫人把我封進牆裏,自己和他搏鬥。她依然像在霍格沃茨時一樣,把我當作需要保護的弟弟。他們打得很激烈,救援的人被食死徒糾纏住了,很久之後才趕到,我才從牆裏被弄出來。我讓莫蘭夫人一個人對付了他……”


    “……這不是您的錯。她知道即使有您的幫助,也不過是再多一條伏地魔手裏的冤魂,我這樣說您別介意。”


    她把臉偏向一側,看著牆邊搖曳身姿試圖誘惑獵物的星火觸蘭。


    “我不隻犯過這一個錯。”林恩臉埋得更低,“我在牆裏,聽見那個人喊我的名字,他高興地稱唿我為廢物,他說,當年如果不是我向夫人發出那一封求助信,他還找不到他們的位置。”


    她的手還搭載林恩肩上,整個人站在原地僵住了。許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他們,他們是指……”


    “你的父母。是的孩子,你沒有理解錯,如果不是我的那封該死的信,你的父親母親也許就不會死。我不知道當時他們正在躲避那個人,我更不知道你的母親很快就要生下你。”


    “是我的信給你們帶來了災難,我還為兩周後受到貓頭鷹送來的迴信感到沾沾自喜,可她卻在同一個時間,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痛失所愛。是我害了你們。”


    林恩突然抬起頭來,涕淚縱橫,這使他枯瘦的臉更驚悚了。


    “真的對不起,我不想為我的錯誤找什麽借口,你盡可以怪罪我,就算殺了我以命抵命我都認,這是我欠你的,孩子。”


    她的唿吸有些急促,一時說不出話來。林恩一直滿懷愧疚地望著她。


    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情緒迴答他的話。


    鈴蘭曾經告訴過她,父親年少時曾與伏地魔立下過牢不可破的誓言,但他後來違背了永遠追隨的許諾,他的死亡是必然要付出的代價。即使沒有林恩的那封信,他的命運也已經注定。


    終於,她說,“殺了您,我得坐牢。現在我代表的是瑞典魔法部,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我不能讓您如願。”


    他似乎被唬住了,呆呆地看著她,甚至沒感覺到鼻孔裏冒出的鼻涕泡。


    她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沒有你,伏地魔也遲早會找到我的父親,他們之間的糾葛很深。不說這些了,不過我確實需要您的幫助。”


    “好。”林恩毫不猶豫地滿口答應。


    她揚起眉毛,慢慢地拿出包裏那隻黑色的鐵盒。“我想知道該怎麽打開這隻鐵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HP:黎明有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麽你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麽你呢並收藏HP:黎明有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