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耳聾,陳陽正極力想象兩位劍客交戰的畫麵,傳消息的菇人族長卻忽然沒了言語。


    “我…什麽也看不到,我們已在神通中了。”


    族長通過神識傳來一聲長歎,陳陽也無法分辨真假,畢竟他早就瞎了聾了,菇人族長有沒有中神通,中了神通後有沒有手段破解,他全都不知道。


    甚至這使人目盲耳聾的劍鳴與劍光,是不是神通他都不曉得。


    一個煉氣,真的做不到太多,這時候再看菇人族長的視角,確實什麽都看不到,不止是他,天上那偷窺下方的羽人也是同樣,突然就好似瞎子聾子,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


    這就是瞎子的神通,一葉障目,或者說,暗算無常鬼不知,暗算別人很好用,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很厲害的神通,對戰鬥力卻沒什麽實際的加成,其實這神通常常用來閉關修行,讓他自己無知無覺,隻餘心中一點靈思,感悟劍道。


    神通用來爭鬥殺伐,那是落了下乘,參悟神通,以求大道,那才是正經修士的用法。


    任老爺子自然不會就這麽挨打,每當要被劍光砍中,眼看不到,耳聽不到神識觸不到,那就用劍意去看去聽去迴話!


    不朽不壞,圓滿無漏的金丹,煉出了身前百丈劍域,劍意充盈,遇強則強!


    這是任老爺子的神通,天衣無縫。


    遮目的一片葉,遮不住衣服,神通拚到最後,還是要用劍道來說話,這就是劍客的思維方式。


    沒有再執著於神通,兩道劍光如長虹,交擊於天,罡風撕裂,天像一麵摔碎的鏡子,滿是裂紋。


    看向這兩道長虹的人,全都瞎了眼睛,耳邊隻餘錚錚劍鳴,叫他們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死去。


    陽光燦爛,雙劍島周邊百裏,無論人畜修士海怪,卻都是天昏地暗,如墜深淵。


    “爹!娘!”


    “師父!”


    眼看不到,耳聽不到,觸之不可得,神識無所見,似乎在無盡黑暗中慢慢挪動,卻沒有絲毫實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要往何處。


    仿若命運的泥沼,這大概是瞎劍客當時的心境吧。


    成就金丹,代價是心愛的妻子修為無所寸進,本是天之驕女,結丹有望,卻隻能夜裏輾轉反側,憂心壽限,暗自神傷。


    或許這也是他妻子如今的狀態,無知無覺,無光無聲,無思無想,渾渾噩噩,如同死去一般。


    他的神通,從來隻用在自己身上,他隻覺自己該死,也想這樣陪著妻子,不願去享受這大好時光,卻留她一人在那裏寂寞。


    可他終究是被驚動了,能讓他心悸的,除了他的妻子,就隻有那純粹的劍道!


    任老爺子是個啞巴,他隻會用劍,用劍聽,用劍想,用劍說,他的生命和劍道是一體的,他的劍是很純粹的,沒有什麽特別的,就隻是劍而已。


    麵對這樣純粹的劍,對瞎劍客來說,就好像麵對另一個自己,他們兩人一個是瞎子,一個是聾子,唯一不同的是,瞎劍客有妻子,任老爺子沒有。


    本該圓滿的神通不圓滿,本該純粹的劍意不純粹,這一場鬥劍誰會勝,誰會敗?


    說不清啊,真的說不清。


    陳陽是啪啪想抽自己兩巴掌,也不知道自己死了沒有,在冥世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真是令人抓狂的感覺,金丹命機,鎖定!


    他還活著


    菇人族長也還活著,就在旁邊,真是太糟了。


    什麽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陳陽可算是見識到了,就這麽短短一瞬,漫長的就像一生,太黑了,不知道引發多少事故。


    好在菇人族長有大陣權限,雙劍島大陣所及之處,沒有發生什麽事,罡風之上的羽人們就沒這麽幸運了,不小心從罡風裂口掉了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裂口彌合前飛迴去。


    一葉障目,摔下來也察覺不到,中了神通之人,本就有如墜深淵之感。


    戰鬥的兩人此時心中沒有外物,隻有自己,和劍,一把自己所持之劍,還有一把向自己攻來的劍!


    劍意催動到極限,神通法力被完全激發,暗無天日的深淵中,卻有一輪大日,一輪明月爭輝!


    那是極璀璨的劍光,劍意,所凝結的劍域,糾纏絞殺,時聚時散,其意輕若鴻毛,其光華重如泰山,仿若他們不是在比鬥,而是在演道一般!


    若是不受神通所惑,遠遠觀之,那就是天上有兩道虹光糾纏,錚鳴劍聲傳百裏,劍意濃烈,燦如驕陽。


    遠遠望見,就要雙目刺痛流下淚來,再不敢去看。


    多像啊,兩顆寂寂無聲之宇宙裏,熱烈燃燒著的恆星,若有修士見之,或許會驚異高唿:“修行者當如是!”


    這真是凡人依靠自身修行,所能達到的高度嗎?


    凡人,凡人,既已為人,還要分什麽凡人,不凡人,都是人罷了。


    這是人依靠修行,所能達到的高度!


    還能更高,再高,無限高!


    凡人會有極限,人沒有極限。


    何為人?


    一個向上的箭頭,那就是人。


    心要向上,卻紮根在地下,腳踏實地,才能站得穩,如果歪了,越向上長,也就越危險。


    會被自己歪出去的那部分,拉倒,斷折。


    除非那裏有另一個歪過來的人,一撇一捺,又是個頂天立地。


    任老爺子很正,他是直直向上生長的人,所以他的劍,威力絕倫,瞎劍客尋常隻有四成八的概率勝他。


    瞎劍客也很正,可人不是自己夠正就可以了,造化弄人,一念之差他心境有缺,若是換個條件,他半成勝算都無。


    可他的缺口在此刻圓滿了,還有一個人,在身邊支撐著他,正如那句話說,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隻能發揮出自己的實力,可他要為了自己的妻子,為了彌補心中的遺憾和悔恨,他有必須要贏的理由!


    任老爺子同樣有,修士求長生,為破境,乃是天經地義!劍客為了元嬰之上的劍道風景,更是會不惜一切!


    這一場戰鬥,沒打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會收手!


    而遠在蛇島的熊守山,元嬰從額頭探出,向雙劍島方向望去,感覺到針紮一樣的銳利劍意,暗自沉吟。


    打到這麽激烈,如果不是遭遇大敵,那就是為了那機緣打起來了?


    想到這裏,月白元嬰眼中,仿佛有層層疊疊的陣法轉動咬合,恍若自成一界,與陳陽懷中通關玉碟相連接,觀察戰況。


    同時也免得這兩島主打了個兩敗俱傷,最後護不住陳陽,讓人把機緣搶走。


    它與陳陽隻隔一島,元嬰過去要不了多少時間,隻要沒跑出太遠,遇到它也對付不了的強敵,保陳陽無憂還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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