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雷雲像玻璃上的髒汙,陽光一擦就消去了,露出湛藍的天,和泡沫似的雲朵。


    陳陽從密室中走出,柳玉好像是忘了摘下麵具,威風凜凜的金蛇麵具和她清麗的身姿,有些不搭,不過隨她高興就好。


    走上甲板放鬆心情,手下的鬼怪都在各司其職,輪班休息的也不再聚眾玩樂,他們這段時間早玩膩了,現在個個都勤勉修行,想早日突破築基。


    這一路上危險越來越多,法相的力量已經不夠看了,如果他們有三十個築基初期,那法相之力可以堪比假丹,軍主遇敵就能更從容一些。


    船隊沿航線前往暴風海,中途還會經過幾個地方,上次出動圍剿,被俘虜的一批海盜,會在最近被處死,而後在黑霧中被卷入大海。


    來自冥世的海上迷霧,那是屬於罪人的歸宿,死後魂魄也不許留在陽世,要流放到黑霧中去,永世受罰。


    聽起來很唬人,實際上也很可怕,冥世那淡粉色的海,陳陽也沒有去造船四處查看,不知道冥世的海上有什麽恐怖的事情?


    就像無盡海底有什麽一樣,這問題也無人能夠迴答,世界上的恐怖和未知太多,總叫人不經意間心底發寒。


    正因如此,心中要常常懷著勇氣和希望,才能對抗那突如其來的恐懼與絕望。


    聞海趴伏在柳玉肩頭,十分放鬆,太有安全感了,那麽多的船,築基修士,還有個金丹,都是自己人,在蛇島這段時間,是出海以來最有安全感的時間。


    聞世蟬要積累見聞,聽萬物之聲,用以進階,對聞海來說,這一路的經曆,就是修行,等它走過很長很長的路,見過很多很多的風景,就可以嚐試晉升三階了!


    不論是怎樣的風景,生或死,能增長見聞就夠,陳陽也差不多是這個想法,所以要去看海盜被處死,他也沒有排斥。


    畢竟這是他一手推動的,為此還付出了金丹命機,理論上海盜修行到築基期也不容易,他應該憐惜,盡量保全這來之不易的修行和生命。


    他也確實痛惜,可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先追求人們向往的公平與正義,滿足期待,建立信任,那麽作惡海盜的頭顱,就必須交出去。


    這樣才不會傷害人們對公平正義的信任,那是更珍貴,也更值得保護的事物。


    當然,出於樸素的情感,陳陽也是願意這些海盜去死的,隻是他要愛護所有生命,不能放任這情感罷了。


    既要對整個世界懷有善意,還要清楚人心中樸素的情感,這樣活著是挺累的,關於這兩個不同的標準,主次要分明。


    他背負著蠢樂子的垂青,隻能以愛與和平的標準為出發點,而不是自身感情和意氣,否則容易在不知不覺間被蠢樂子扭曲心智和記憶。


    危險防不勝防,就這樣走在變強的路上,懷揣著仁愛的心,見證罪惡消亡。


    船隊在海麵快如奔馬,不知何時有群海豚在周圍玩樂,追逐著大船,不時躍起落下,嘰嘰歡笑。


    海上有趣的事還真不少,隻是心裏再沒有那樣強烈的好奇和向往,對這些小可愛的招唿也提不起興致,畢竟他見慣了大風大浪。


    船隊速度放緩,追逐的海豚遠去,陳陽卻來了興致,縱身一躍,從圍欄上一個猛子就紮進了大海。


    背對著天空,麵朝無盡海底,如此直觀的處境,前後皆無盡頭,睜開眼是蔚藍色海水,越往下就越黝黑,不知潛藏著什麽海中怪物。


    陳陽暢遊在大海,也不擔心迷路,他反正是跑不遠的,大船陣形散的很開,後方也有蛇衛大船在跟隨,如果蝦傀追不上玉陽號,坐後麵來的船也是一樣。


    在海裏,和在船上,就像兩個世界,陳陽能看到微小的蜉蝣生物,小魚,海草和夜叉。


    金丹命機感知百丈內的二階生物,結果又遇到夜叉,陳陽頓時一驚,想要往海麵上浮,在海裏和夜叉纏鬥,不占什麽優勢啊,依靠山神令防禦,等後麵的船追上來,再考慮脫困吧。


    不曾想那夜叉理也不理他,擺動四肢,往船隊方向追去了,可能是看上了那船底的美味藤壺?


    看著那一團難以察覺的暗流,夜叉就藏身其中,陳陽心中稱奇,不知道這夜叉是有多少,實力強勁無影無形,還到處都是,這海中莫非是它們的天下?


    見識了各種各樣奇妙的海洋生物,卻不敢潛的太深,陳陽過足了癮,就召出蝦傀追趕玉陽號,一時貪玩,接下來就要忙著趕路了。


    海螺中傳來柳玉的聲音,船隊停在不遠處一座小島邊,那裏荒無人煙,今晚會有黑潮出現,是選好的行刑地。


    陳陽聽著消息,默不作聲,隻是安靜趕路,這種事情,是很陌生的,他殺人,一定是自身受到威脅才會反擊。


    像這樣因為別人有罪,而剿滅,抓捕,審判,處決,符不符合他的心願?


    必須符合,但一定要慎之又慎,如果枉殺了人,那真是會讓人崩潰的,雖然這些海盜死有餘辜,可未來總會碰到讓人難以抉擇和判斷的案件。


    公平和正義就像經典力學,大概的方向可以把握,但在量子力學,極微小複雜的領域,它就失效了。


    世界的廣博就在於此了,追求公平正義,是要以愛為出發點的,因為愛可以抵達最細微的人心。


    隻是這場處決,顯得和愛沒什麽關聯…


    等陳陽趕到這裏,已經是傍晚時分,火紅的夕陽落下,海麵映出它細長而有波紋的倒影,美的像一幅油畫。


    蝦傀遊了很遠,終於把陳陽送到目的地,然後沒有一句安慰和鼓勵,陳陽微微屈膝腳踩蝦殼,騰空一躍就往玉陽號甲板落去,半空中手腕圓鐲處探出黑線,將蝦傀收迴鐲中。


    真是冷漠無情的男人


    一到甲板,四象陣主歸位,紫蟾躍上肩頭,陳陽就眉頭一挑,好麽,他下海玩一陣的功夫,又有手下突破到築基了。


    不錯不錯,實力大進呐,真讓人省心,修行這種事,共同努力,一起進步,還是很不錯的。


    柳玉換了個玉兔麵具,倒是挺可愛,麵具頂端趴著一隻雪蟬,毫無違和感。


    柳玉肩膀上是難得出來一趟的追雲,聞海就大度的給它讓了位子。


    氣氛很祥和,直到蛇衛從各自船艙中押出要處決的海盜們。


    而後靜待黑潮來臨,天光漸暗,沈樂一聲令下,人頭滾滾,像下餃子一樣落在海裏,在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霧中,一絲水花聲都沒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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