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好像有火在燒,陳陽毫不意外這個已經發生的意外,比如在傳授陣法的過程中對方就學會並開始練習,然後他被裹挾著跑到河邊之類。


    一路疾速飄行,頭頂火勢越來越旺,如雲如海,眾鬼怪也越發狂躁,心火之光已然照亮了泥黃色河麵,發翅鬼群仍不見蹤影,或許是已經遷徙,或許是河中來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今天來到冥世,第一眼就是反常,也許一開始就決定了,今天會意外頻發。


    但也無妨,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生魂也不能,死鬼更不能。


    陳陽心中暗罵真是見了鬼,起陣後這陣主居然又是需要受盡心火灼魂之苦,待到完成結陣者執念,或水火平衡後,方可無礙運使眾鬼結陣之力。


    他就沒見過和他一樣,這樣處處受苦吃痛的修行者,不怕疼也不是這麽個造法!


    忍著心口火灼之痛,陳陽魂魄不為所動,在眾鬼怪簇擁中,以心念指揮眾鬼演練陣形變化,眾鬼怪聚散離合,陣形如火般躍動,舒緩心中狂躁。


    大多是黑紅配色的千餘鬼怪,便如一團黑紅火焰,從鬼市飄揚躍動到枯樹林中,叫人心驚,害怕林中失火,驚起群鴉呱鳴亂飛,生怕被燎到黑亮羽毛。


    幸而忽的火焰星散流聚,躍出樹林,躍過河灘,在泥黃大河邊凝成一團,順流而下。


    火焰在河邊與流水同行,水往下遊流去,火便也往下遊躍動,直到河邊四周開始變冷,水仍在勻速往下遊流動,火卻突然一靜,心火凝煉一絲,略微平靜下來。


    陳陽鬆口氣,疼痛消去了一些,眾鬼心念也開始清明,不複狂躁之意。


    於是也不停留,繼續往下遊而去,四周越發寒冷,火焰便越發凝煉,眾鬼也開始瑟瑟發抖,完全恢複了平靜。


    血月下,黑紅火焰漸如流水般凝滯,不再奔行躍動無比活潑,其上方一團心火如人頭大小,也不再如剛才般火勢連天,能籠住千餘鬼怪,甚至能照亮河麵。


    陳陽頭頂漂浮著人頭大小的千鬼心火,並不覺得寒冷,心口也不再如火灼般疼痛,反而冷熱均衡一般,覺得溫暖舒適。


    眾鬼心念傳來瑟縮之意,這種嚴寒太過消耗魂力,若得不到有效補充,將有身死之危,它們為了任務已經嚴重透支過自己的力量了。


    陳陽毫不猶豫,頭頂火焰散開,在眾鬼怪心口停留,為它們驅散寒意,堅定的意誌傳向諸鬼,令它們倍受鼓舞。


    頓時士氣大增,想到清心陣法大成者,就能成為采藥軍,從此擺脫吃穢物過活的日子,雜念便洗煉幹淨,心火愈發純淨。


    進入下一段更寒冷的區域,有些鬼怪身體已經遭受不住,卻受到了陣法的裹挾,群鬼魂力在陣中交融流轉,總量不變,等同於其中強者受削弱,弱者被幫扶。


    陳陽狀態完好,自然是強者,甚至算的上最強者,其他鬼怪或許強,但拚命完成任務,此時已經是透支狀態。


    所以他力量受削弱之感最重,也了解了鬼怪為何如此瑟縮,力微若蟻,戰戰兢兢在這冰天雪地。


    他深吸口氣,依然堅定向前,他前所未有的虛弱,卻也前所未有的強,眾鬼結陣之力任他調動,而此力之強,勝過築基!


    虛弱而強大,那麽他遇敵後是虛弱還是強大,全看他自己的心意,若畏縮不敢戰自然是弱,若他敢信任眾鬼之執念,全力搏殺,那他殺築基也不是難事!


    這力量不是他自己修來的,但他若堅信這力量會自發為他所用,非常可靠,眾鬼怪不會畏懼四逃,崩毀陣法,那他同樣能用它輕易殺敵。


    而這執念能否約束眾鬼隨他舍命殺伐,今日領它們往河邊一行,途中雜念盡去,他觀察眾鬼怪心念,自然也會有所判斷。


    陣主,或許力量不是最強,但要求意誌是此陣中最堅,其餘鬼怪皆可為執念所控,無知無覺也共享自身力量,無思無想,全力維持陣法。


    陣主卻要在任何時候意識清醒,掌控並靈活運用這龐大的力量,使它活過來一般,無堅不摧,無物不破,銳不可當!


    此時眾鬼怪已經透支太多力量,被心火熬煉,雜念盡去,如流水般順陳陽的意誌往下遊而去,已感知不到寒冷。


    這陣法此時不像清心,反倒像湮滅心智一般,使修者渾噩,如同他人傀儡!


    陳陽自然知道為何如此,他腳下不停,繼續前飄,身上愈發虛弱,可操控的結陣之力也微弱不少,眾鬼怪心口隻有一點燈火如豆,不曾衰減半分。


    這便是火種了,若要再起陣,便可直接調動火種,分出結陣者之力,聚於陣主之手。


    不再需要此前心中生火,凝煉火焰的步驟,結出火種,就算的上這陣法入門了。


    其餘後入陣之鬼怪,也不必來此河邊,隻需與眾鬼合陣共鳴,便可凝煉火種,千鬼如一。


    陳陽見得此景,知道全心投入才能成就的火種已經煉成,便自心中,通過陣法聯係向眾鬼喝問:“爾等為何習此陣,莫非忘了嗎?”


    “吃餉!吃餉!吃餉!”


    先是無鬼迴應,而後自渾噩中驚醒的鬼怪本能迴答,皆著同樣的心念連成一片,分不出哪個心念是哪頭鬼生出。


    因為這心念都很純粹且統一:“吃餉!”


    陳陽便虛弱抬手,肆意笑道:“隨我吞了水氣,變幽水定身陣,我帶你們迴去吃餉!”


    頓時心火暴漲!


    心口如豆火光猛然大熾,卻依舊純淨如初,並不斑駁,心火再次匯聚成團,在眾鬼頭頂之上躍動不休,此時已大如華蓋,澈如水晶。


    黑紅火焰如水般依舊往下遊躍動,卻不複此前僵硬,仿若注入了新的活力!


    身軀虛弱,心念卻都是無比堅定,即便已經垂死般,仍在隨陣往前,眼中是堅定的心火之光。


    陳陽如此,十鬼如此,百怪如此,千百鬼怪皆如此!


    那心火之團漸漸變了模樣,似乎是人形,又似獨目,奪目,獨腿,多腿,無腿,有心無心,有眼或無眼,互相矛盾的特征隨火焰躍動而表現出來,極度怪異,極其矛盾。


    如千百鬼怪之心,卻如一心般運使無礙,並無心念之矛盾處。


    千般種種,外相雖不同,終究是表象,便如火焰之形變化不休,隻需心念一致,此心火之相威力就不會衰減,便如火焰越盛,便越灼人,不因外相而表現出不同熱量!


    陳陽便掌控這心火之相,心火變成人形模樣,卻又有種種惡鬼兇煞嘴臉姿態顯現,似陳陽非陳陽,似惡鬼非惡鬼,是為心火法相,集結陣法力量的外顯,可敵築基!


    此時終於到了幽藍的陰焰河邊,陳陽絲毫不覺得寒冷,他隻想盡快采集足夠水氣,水火平衡,而後帶這幫手下迴去吃餉!


    於是心火法相躍到河邊,丈六身形姿態詭異趴伏而下,舉起一隻紋路清晰的火焰匣,這是眾鬼怪心火凝結的伴生之物,正是陳陽展示過的那隻木匣模樣,深深烙印在了它們心中,作為對糧餉之期待的承載!


    火焰之匣如河,驟然變大數倍,而後仍然暴增!水氣蒸騰,白霧彌漫,將幽藍陰焰河都截斷了一瞬,一匣捕獲無數水氣!


    然而心火之力有限,關不住這些水氣太久,陳陽怒吼一聲:“變陣!幽水定身!”


    法相躍到陣法上空,高舉火匣傾瀉,道道水氣如幽藍魚群,奔湧衝向千鬼之心火灼魂陣,仿若大河狂奔而來!


    “吼!”


    “嗷嗷!!”


    “桀桀桀!!!”


    頓時鬼哭狼嚎一片,各自運起力量,捕獲煉化水氣,使其與心火合流,糾纏流動,水火之光環繞於周身,若是遠處望去,便如將大河截取,千軍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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