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你還要發呆到什麽時候啊?】


    空間裏,刺頭圍著某個神思不屬的人一邊轉圈,一邊念叨,【就你這性子,氣運值到手了,功德值也滿了,居然能耐得下心留在這裏看一個月?一個月啊!】


    【看就看吧,還使喚我,要我化成人形去點醒他!】


    【去就去吧,】反正去裝一趟逼也挺刺激的,【我還以為你是想讓我趁機試探下他身上那縷奇怪的黑霧,結果你還真就想單純做個好人啊?】


    玄葳盯著那座真人化成的塑像,半晌後垂下眼,“他會如此,我也不是毫無責任。”


    生死邊緣,她那樣選擇,一是情勢所迫,二是為徹底了卻與聞濤之間的這段因果。


    原因或許很多,可其中多少也有一部分,是她有意無意地利用了聞浪的愧疚,拉滿了最後一點氣運值。


    隻是她自己也沒想到,明明愧疚痛苦的是他,坐立不安的卻是她。


    【還有,剛剛你明明看見那縷黑霧從那誰身上飄出來,就眼睜睜看他逃走了?】


    刺頭一提這個,玄葳心頭野草又瘋長幾寸,渾身冒著低氣壓。


    【小葳葳,你倒是說句話呀,你咋想的,那塑像是挺好看的也不用一直看吧,要真這麽喜歡不如咱帶走?】


    玄葳斜它一眼,“滾。”


    【行行行我不管你了,可你總得給我句準話吧,我們現在去哪?還跟著……那啥走嗎?】


    玄葳默了幾秒,忽然道:“迴趟神域吧。”


    【啊?】


    ——


    神域每個神仙都有自己的居住地,頃淵和玄葳在的山名為青欒,而隔壁那座,叫甘鬱。


    甘鬱山上花樹果樹尤其多,因為那是酒仙的地盤。


    那些蘊含著十足靈氣的花和果,是釀酒必不可少的材料。


    玄葳和容川的相識,堪稱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


    因為神域最花心最不靠譜的兩個神仙,正好就是他們倆的師父。


    若說頃淵的風流多少有些獸神傳承的緣故,那酒仙白瀟的“醉三千”之名,可是全憑著自己的赫赫戰績。


    上到神域至尊,下到小小神侍,就沒有她不敢撩的。


    撩不成功便罷了,若是成功了,那大多是對她念念不忘的。


    最誇張的事跡當屬某次神域盛宴,那宴中所呈之酒正是白瀟新釀造出來的“花月夜”,其馥鬱滋味令宴中她的好幾位前任憶起往昔,心中愁苦,之後竟當庭攀比起來,說到高潮時還潸然淚下。


    參宴之人多有動容,亦迴想起自個兒的前塵,紛紛借酒澆愁,最後整個宴會上千神仙竟然大都醉了……


    傳聞或許有些誇大,但這“醉三千”的名號從此便傳揚了出去。


    玄葳初聽這一樁事,驚訝過後便對白瀟肅然起敬,後來才從容川口中知曉,其實“花月夜”取自“夢裏看花,水中望月,往事俱如夜風散”之意,故而那酒本就有著令人憶起過去的功效,苦澀中不乏一絲迴甘。


    總而言之,兩位師父年輕時的名聲那是都不咋地,反而惺惺相惜成了鄰居。


    玄葳第一次被頃淵帶著去串門的時候,還沒聽過白瀟的各種傳聞,也不知道眼前這位一襲白衣笑靨如花的女仙純良外貌下的諸多惡趣味。


    她隻是在想,白前輩身邊的那個小女孩,怎麽一直冷著張臉,打招唿也不迴應?


    彼時玄葳十歲的年紀,身邊卻沒什麽朋友,好不容易出現個年齡相仿的,看起來卻很排斥她。


    於是她也繃起一張臉,哼,誰稀罕。


    初次見麵就這樣在兩個人的互相臭臉中結束。


    第二迴,是她因為修煉懈怠被頃淵罰了,心中煩悶在山間亂逛,不小心便到了甘鬱的地界,忽然想起上次白瀟笑吟吟地跟她說:“你師父一個臭男人哪會照顧小姑娘,要是不開心了就來找姐姐玩兒~”


    然後被頃淵一個白眼嗆了迴去:“白瀟你要點臉!多大年紀了,好意思讓小女娃喊你姐姐?”


    倒是玄葳很有禮貌地作了一揖,從善如流道:“謝謝白姐姐。”氣得頃淵吹胡子瞪眼。


    思及此,玄葳轉身動作一頓,繼續向酒仙洞府的方向走去。


    彼時白瀟正在研製新酒,見玄葳一臉好奇模樣,勾了勾唇,“想喝?”


    白瀟行事講究一個隨心,自然也不會在意什麽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規矩。隻是她也沒想到,初次沾酒的玄葳才喝了半杯就醉了。


    而她這釀造的工序正到了關鍵時刻,不方便走開,又怕時間晚了頃淵擔心,於是一揮手招來容川,囑咐其將人好好送迴去。


    容川不情不願地接下任務。


    萬萬沒想到原本安靜迷糊的玄葳走到一半忽然發起了酒瘋,追著滿山的獸撒歡,還硬生生從黃鼠狼口中搶下一隻刺蝟幼崽,眼看黃鼠狼的屁就要崩到她身上,容川眼疾手快拉著人後退,自己卻沾了一身臭味。


    容川:……


    臉比臭屁還臭的容川將人送到一句話都沒說就走了。


    翌日玄葳醒來,頭雖然暈乎著,但還依稀記得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姐姐把她送迴來的,路上她還給人添了諸多麻煩。


    她頭一迴感到有點尷尬,想著什麽時候再去道個謝,賠個不是。


    幾天之後終於等到頃淵出門,玄葳又偷偷跑去了隔壁山,卻發現白瀟也不在。


    洞府裏隻有一個正閉著眼,側對她打坐的少年。


    她正欲出聲詢問,聽到腳步聲的少年已經轉過臉來。


    兩兩相望,唯餘沉默。


    許久之後,玄葳終於清了清嗓子打破這快要凝結的氣氛,用自認為十分體貼的口吻說了一句:


    “那個,你不用不好意思,呃……我是說……喜歡穿女裝也沒什麽大不了,我保證!保證不會笑你的!”


    容川臉色黑如鍋底,“誰喜歡了?”


    “可你之前……”


    “那是我師父逼我穿的!”


    玄葳:“……”


    那是玄葳第一次覺得,頃淵老頭這個師父,也不算太糟糕。


    ——


    “不是我說,你幾天前才從我這裏搶走了幾壇子酒,這麽快又來,土匪也不帶你這樣的啊。”雪衣男子側躺在小竹樓前的吊床上,一手搖扇一手支頭,模樣好不愜意。


    不遠處石桌旁坐著模樣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女,天青色裙擺曳地,邊緣繡著神秘的銀線圖騰,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


    她腿邊是一隻憨態可掬的食鐵獸,叫墩墩,此時正抱著根嫩竹啃得歡。


    玄葳抱住它毛絨絨的身軀狠狠擼了一把,心中的鬱氣總算散去些許。


    “什麽叫搶?”玄葳不鹹不淡地瞥他一眼,“明明是我賭贏的,現在又不認了?”


    “行行行,你贏的。”容川失笑,緊接著話鋒一轉開始紮心:“可我看你怎麽不太快活啊?”


    玄葳自顧自拎起桌上的酒壺斟了一杯,抬手一飲而盡,並不答話。


    容川知曉她的脾氣,也不惱,扇子輕輕一揮,一團刺球就從樹上掉了下來,砸在吊床上。


    “小刺頭,你來說,誰惹你家主人不高興了?”


    暈頭轉向的刺蝟探出頭來,嘴裏還叼著半隻蜘蛛,它塞進嘴裏嚼吧嚼吧咽了下去,認真想了想,誠實地搖頭:“不知道。”


    容川一挑眉,“你們這幾天幹什麽去了?”


    刺頭掰著指頭數,“去賺錢,救人,還有打怪獸。”


    容川聞言看向玄葳,“你下凡曆練了?”


    “嗯。”玄葳淡淡應了一聲。


    “不好玩?我記得你小時候還挺喜歡偷溜下去玩的啊。”


    “你自己去一迴不就知道了?”玄葳把問題丟迴去。


    容川擺擺手表示不感興趣,“我又不像你必須得曆練這一遭,吃飽了撐的才下去受罪。”


    神域有神也有仙,兩者的晉升方式不同。


    神之一脈本就生於神域,卻掌管著萬物輪轉,眾生輪迴,為了神能夠更好地履行職責,才有了正式成神前必須下凡曆練的規矩。


    而仙之一脈,最早是由凡域修仙之人得道飛升而來,各仙家的傳承,也是由上一任仙師挑選神域或凡域內極具本門天賦的生靈繼承,故而隻需成功通過神域五百年舉辦一次的考核,就可以順利繼任。


    容川就是被白瀟在凡間相中的,因為他在凡間的前幾世,皆在酒之一道上天賦絕佳頗有建樹,這一世生成孤兒倍受欺淩,直到被白瀟帶到神域,洗筋伐髓開始修煉。


    他在凡間被白瀟救下時不過八歲,已然嚐夠諸多苦楚,雖不至於過了這麽久還耿耿於懷,但也著實不願再輕易踏足。


    前不久,他已經通過了考核,順利接替白瀟的位置,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酒仙。


    容川迴憶完畢,見玄葳還在一言不發喝悶酒,是真覺得奇怪了,“我知道曆練危險多,還不能用法力,可有刺頭跟著你,總不至於叫你斷胳膊斷腿,而且以我的了解,就算真斷胳膊斷腿,你也不會放在心上才是。”


    玄葳依舊沉默著。


    容川皺了下眉,揮袖一個翻身,轉瞬飛落在玄葳對麵坐了下來,揚手在桌麵拂過,上麵便多了兩壇新酒。


    他給玄葳倒了一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也罷,你不想說,那我陪你喝便是。”


    杯中酒液清澈,依稀可見倒影,容川這兒的酒她十有八九都喝過,一眼便看出眼前這杯的不同。


    “新弄出來的?”


    “前天才成功,眼下可就這兩壇。”容川故作心疼,“我可是下血本了。”


    玄葳呿了一聲,眼尾卻露出點笑意,又問:“叫什麽?”


    “萱草酒。”


    要說容川釀造酒的本事比起白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但這取名的本事那真是拍馬也趕不上。


    瞧瞧人師父取的名兒多麽詩情畫意,什麽花月夜、霜夢、露華……而他的呢,梨花釀、桃花醉、杏子酒……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還美名其曰返璞歸真。


    玄葳聽著這名字卻愣了愣。


    萱草,別名忘憂。


    容川似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扇子一收道:“保你喝了這個,啥煩心事都不算事兒。”


    玄葳抿抿唇,將酒液送入口中。


    口感意外的醇厚,卻又有一絲清爽的甜味融入其中。


    玄葳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但她如今的酒量遠非幼時可比,這會兒也還不到醉的地步。


    倒是有種越喝越清醒的感覺。


    半壇子下肚,玄葳終於確定不對勁了。


    “容川,你老實說,這真的是忘憂酒?”


    “哎,我還能坑你不成?”


    “可我根本……”


    “根本什麽?”


    根本忘不掉。


    那雙眼睛還在她腦海裏愈發清晰。


    三個世界,明明是不同的三個人,長相氣質也千差萬別,可那雙眼睛給人的感覺是如此神似,那裏麵深刻的悲傷是如此真實。


    總是摻雜著無法言說的控訴,以至於她覺得自己好似個無情的騙子。


    這也罷,她本就該是無情的。


    可又為何會覺得不忍呢。


    玄葳想不透,也說不出口。


    容川這時卻開口道:“你此刻腦海裏最清楚的東西,便是症結所在。”


    玄葳一愣,“什麽?”


    容川哼笑一聲,“煩惱二字,說白了,無非是不敢抉擇的事,難以取舍的人。”


    “可身在局中之時,難免會看不清,我這酒,便是放大人心中迴避的念想,要其直麵最不想麵對的東西。”


    他驕傲道:“若是隻要人短時間忘卻一切,跟掩耳盜鈴有何區別?我酒仙的忘憂酒豈能落入俗套?偏是要人知曉,若不能長醉不醒,還不如趁早清醒得好。”


    ……


    玄葳迴到獸神殿,頃淵果然不在。


    也不知他所謂的要事是何要事,問刺頭也是支支吾吾的,玄葳便懶得追問了。


    神殿前,鬱鬱蔥蔥的景象一如她離開之時。


    凡間快三年的時間,在神域卻還不到三天。


    茂盛的花草樹木裏,唯有一棵,光禿禿的惹眼。


    這棵樹不知是頃淵從哪裏弄迴來的,頃淵說,它需要她用血液澆灌,神息喂養,何時它開花了,她便可以出師了。


    然而幾百年來,它雖不死不枯,可也一直不曾開花結果。


    玄葳飛身上去,落坐在一支粗壯的樹幹上,往裏頭傾注了些血液和神息。


    樹還是那樣靜靜地舒展著枝條,毫無變化。


    玄葳並不失望,因為同樣的場景,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遍。她有時甚至懷疑是頃淵老頭在逗她玩兒,可她還是做了,一做幾百年。


    她就是這樣,若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更改。


    所以她才不能輕易認定。


    玄葳垂眸撥弄著樹上少得可憐的葉子,好一會兒後,將刺頭喚了出來。


    “走吧。”她淡聲說。


    刺頭先是懵了懵,隨即反應過來,“去凡間?還是跟著……”


    “嗯。”她似乎已經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樣子。


    不能再這般不明不白的下去了。


    這次,她必須弄清楚他是誰。


    即使這個結果……可能很糟糕。


    容川說得沒錯。


    若是不能長醉,倒不如趁早清醒。


    一陣風吹過,樹幹上躺著的人閉上眼,仿佛陷入了沉睡。


    去往異界的神魂卻沒有看到,她身旁的樹枝上,悄悄結出了一朵小小的粉色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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