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如潑墨。


    房裏,紫檀紅木靈芝紋的畫桌上,擺放著一塊墨條。


    雲傾坐在桌前,迴想起晏稷走之前問的那個問題。


    “如果今夜盛燕人沒有動作,那該如何?”


    這個問題,她沒想過。


    不過……


    她本來也沒打算單憑一個王家就把人給釣出來,籌謀多年,她還留有後手呢。


    桌上的燭光微微晃動,窗子關得嚴實,卻總有縷冷風想往屋裏鑽去。角落裏的炭盆散發著溫暖的溫度,三彎腿香幾上的小香爐也飄出縷縷煙霧。


    雲傾扶著桌角起身,隱隱覺得外麵廊上的燈籠正在晃動,她懷著詫異走出去看了一眼,廊上卻無半個人影。


    “春葉姐姐?”


    小姑娘試探地喊了一聲,久久無人迴應。


    “奇怪。”雲傾蹙緊眉心,又喚了句,“杜若姐姐,你在嗎?”


    音落,杜若也沒有現身。


    “人都到哪裏去了?”


    雲傾自言自語地關上門,有幾分倦意地走到床邊,剛落下銷金幔帳,窗子便被人從外推開。


    她揉著眉心,不滿地咕噥了句,“晏稷,這個時辰你來做什麽?”


    幔帳之外的黑影沒有迴答,他泰然自若地走到紫檀紅木靈芝紋的畫桌旁,拿起桌上的茶杯,翻來覆去地欣賞著上麵的紋路。


    他的指尖摩挲著杯沿兒,眸光一轉,慢悠悠地打量著房裏的布置。


    雲傾掩唇打了個哈欠,拉開幔帳,見屏風後的俊挺身影安安靜靜的,看著不像是晏稷,但又有幾分熟悉。


    “晏稷,你怎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男人便拿著茶杯,繞過屏風,站在拔步床前。


    雲傾登時一驚,困意也瞬間消散,手指緊緊抓著銷金幔帳,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七……殿下!您怎麽來了?”


    還在濃黑夜裏闖進她的房間,為何沈府的下人沒有丁點兒舉措?


    影飛呢?杜若呢?晏稷呢?


    此時,小姑娘心頭浮起層層疑慮,趕忙從拔步床上下來,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裏。


    藺初聲淺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公主不必驚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我始終記得,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藺初聲說完,雲傾臉色驚變,攥著衣角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眼底閃爍著濃濃的震驚。


    藺初聲輕笑一聲,“不是公主希望我來找你的嗎?怎麽如今我來了,你反倒不敢見我了?”


    “你……我……”


    雲傾張了張嘴,猶猶豫豫半天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藺初聲把她的臉色變化都看在眼裏,握著杯子坐下,笑意浮上嘴角。


    “坐吧,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談談。”


    藺初聲宛若沈家的主人,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叫人不禁發怵。


    雲傾抿了抿唇,緩步走上前去,坐在離他不遠的軟榻上。


    藺初聲放下把玩多時的茶杯,溫和一笑,“雲傾公主是不是以為我今夜會去王家?”


    既然藺初聲知道她的身份,雲傾也就沒有要繼續隱瞞下去的意思,唇角微彎,點了下頭。


    “看來七殿下知道的遠比我想的還要多。”


    藺初聲輕笑搖頭,語氣越來越慢,“知道的不多,但你用自己來引我上鉤,勇氣可嘉。”


    “七殿下是何時知道我身份的?”


    “你又是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雲傾抿起唇角,甜軟的嗓音裏多了幾分猶如利劍一樣的冰冷,“從一開始。”


    “哦?”藺初聲饒有興味地挑起眉梢,“願聞其詳。”


    雲傾輕咳了兩聲,挺直了腰板,清聲說道:“盛燕皇室子弟都會在小腿處紋上蒼鷹的圖騰,第一次見你時,你跛著一隻腳,還請我給你醫治。然後我發現你的小腿處布滿了傷疤,你說那是從馬背上墜下所致,可我卻覺得,那是你為了隱瞞身份,故意毀壞圖騰,不惜傷害自己而為之。”


    藺初聲冷靜地聽著,唇角漾起一抹哂笑,“南涼公主果然聰慧,我的偽裝竟然無法逃過你的眼睛!可為什麽四年前,你沒有揭穿我?”


    雲傾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眸光悠悠,如暗夜裏的星火。


    “你不也沒有揭穿我嗎?”


    “彼此彼此。”藺初聲嗬嗬笑著,“更深夜靜,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公主殿下的閨房之中,公主難道就不害怕麽?”


    雲傾含笑反問:“是你叫我不必驚慌,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是天聖的七皇子,那你是誰?”


    藺初聲撣了下衣袍,坐在椅子上拱起雙手,緩慢地說:“盛燕六皇子江懷月,見過公主殿下。”


    “六皇子?江懷月?”


    雲傾心頭一驚,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那符……江子濯呢?他不是你們皇室中人!”


    “自然不是。”藺初聲微微勾起唇角,“他是王爺之子,我的堂兄。”


    “那真正的藺初聲呢?可還活著?”


    江懷月眸光忽閃,含笑問道:“公主殿下是希望他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雲傾沒有迴答,須臾,眸光堅定地直直看向江懷月,“你是為了南涼玉佩來的?”


    江懷月的視線環掃屋子一周,低聲歎了口氣,“雲傾公主設下這樣一個陷阱,不就是為了告訴我,南涼玉佩還在你手裏嗎?沒有那塊玉佩,就無法調動南涼舊部的兵馬,我等也並非弑殺之人,如若他們聽話,那皆可留下性命,為我盛燕效忠。”


    雲傾嘴角一撇,冷冷地吐出四個字,“癡心妄想!”


    “是不是癡心妄想,得看公主您啊。你要是肯將玉佩交給我,我便替你保守這個秘密,以後你可以無憂無慮地在沈家生活下去。其實沈姝玉這個身份也挺好的,起碼能讓你九弟長相廝守。可若是你選擇迴到南涼,那後果……”


    可比屍骨無存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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