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台倩影撥輕弦,嫋嫋音韻饒周台,那知府老爺撥弄胡須,左一個俏色佳人,右一個風韻婦人,一老一少,那一口一山珍,一口一海味,“色香”俱全,快活似神仙。


    聽懷中佳人問詢,他轉頭看去,目光落至無名犯人身,上下打量,露驚訝之色,那煙花紅粉之地迷人眼,魅其心,似到此時此刻,才突察有此人。


    圓桌右側,犯人靜靜而立,悶聲不語。張龍左懷右抱,亦投目而去,見那犯人目光,似有變化。他乃粗人,自小習武,僥幸入過宗門,開了竅穴,算是一個半個延壽者,但大字不識得一個,具體變化他形容不出,隻知是有變化。


    若硬要形容,像是死人變為了活人。卻並非褒義,似已死之人,本該入了土消了念,生前名利過眼雲,該散便散。卻又被人掘了墳,扒出了屍身反複鞭打,途中又突然乍醒。


    知府手腳不淨,直叫那人兒,眼中漪漪,心中癢癢。他言道:“嗬嗬,這你們便不懂了吧,你們求我,我便說。”


    身旁二女識趣,連連哀求推搡,聲音柔媚,雖略顯做作,但知府就吃這一套,他嘴角上揚,滿麵紅光,最後一飲下一盞美酒,“這人啊,乃大犯也。”


    二女又問,何是大犯,是殺頭還是夷族?


    知府手指輕點,娓娓道來,張龍趙虎二人,也投來目光,那文化人講話,便是自有引力,即便是吹噓賣弄,聽著也覺得受益。


    知府意有所指,嘴角含幾分淡笑:“你們以為,世間之事,唯有死字最可怕嗎?”


    “若不然呢?”張龍眨了眨眼。


    “快刀而過,人死不過片刻,人頭滾滾模樣雖是駭人,但僅以痛苦而言,甚至不如一場大病,你等覺得對否?”知府淡道,身旁二女一人揉肩,一人捶腿,可服侍得周到。


    身穿朦朧月紗裙的老鴇,認同點頭,她一手攬著趙虎脖頸,雙腿搭在其身,柔荑玉體靠在他身,雙指撚起一顆玉葡萄,喂趙虎吃下,“大人所言極是,可聽您這麽說,死又不算什麽了?”


    “自然是算!”知府輕點桌麵,發出咯咯的響聲,“至徹底斷氣的那一秒,都算。”


    “臨死之前的每分每秒,才是真正的酷刑所在。”


    言到此,知府側目,看向無名刑犯,“我們的陛下,正是深諳此點,又聰明得可怕,狠辣得心驚,才發明此等刑罰。”


    “不就是流放嗎,我還是覺得殺頭更可怕。”張龍身旁之女言道。


    有道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苦再累總歸活著,再難再疼也總歸活著。


    “嗬嗬,此流放之刑,活不了,隻是延長死期罷了。”張龍嗬嗬冷笑,特意言給那犯人聽。


    果真見那犯人,眼眸有刹那波動,不再一潭死水。


    “你等見識短淺,不知也不怪你。”


    “且聽我細細講來。”


    張龍將剝名之刑,說與眾女去聽,賣弄身上學識,眾女得知細委,眼中皆有驚恐浮出,一時皆側目犯人。


    自頭上打量至腳底。那犯人僅有一雙眼睛,兩隻腳掌顯露在外,從頭到腳,遮得個嚴實。


    更聽此賊袍下,纏有罪孽繩,但具體如何纏法,即便張龍趙虎二人,也是不知。不過盤玖城知府卻略知一二,是手負背後,並肘而纏。


    更知那罪孽繩,玄鐵拷,遮身袍,皆是來自一處勢力,名為“秘閣”,秘閣與天機道相通,大餘境內的天機道,皆有那女帝的投資。


    “那豈不是說,穿上這些東西,幾乎就等同於死了?”老鴇心底發寒。


    “比死更難受。是行走的活死人。”知府言道,旋即他嘖嘖打量,“而且,死後轉世,也是為畜為牲,這才是最慘的,永世不得翻身。”


    “剝名之刑,看似流放,其實是一步一步,自塵世中剝離出去,故什麽殺頭,與之相比,不過兒戲罷了。”


    “而且行刑之人,會服下一顆清神丹,丹乃是益丹,可清明人之神誌,一顆值上百兩,但用於此人之身,便是清醒的看著,自身被步步剝離,永世不得翻身。”


    “慘啊!”


    知府喝了一口酒,雖是感歎,卻不難聽出,那幸災樂禍的意味更甚。


    且此話故意當犯人之麵來說,剝名途中的犯人,被反複提醒,此刑之重,此刑之難,來生淒慘,好似一針針,紮入心扉。


    比直接上刀子,還要痛上幾分,幾人那交談,落入犯人耳中,顯然對方身在微微顫抖。


    眼中恐懼,無奈,彷徨,幾乎溢出,並且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站於身旁,任由他們施行。


    忽的,犯人腿軟,欲要摔倒,踉踉蹌蹌。


    這一幕,卻又引得幾人暢笑,老鴇戲道:“她可聽得怕了哩。”


    “換你你不怕?”知府反問。


    “怕,怕得很哩。”老鴇笑道:“隻是我這等小人物,這等酷刑,怎的也輪不到我頭吧?”


    “這身行頭,隻怕不便宜哩。”


    知府笑道:“你倒聰明,倒真被你說中了,你便是想嚐嚐這滋味,也輪不到你等頭上。”


    “唯有朝中大官,才能的女帝寵幸,賜下這大機緣啊。”


    此話一出。


    老鴇眾女,無不驚訝,好奇問道:“那這人,還曾是大官?比之知府大人如何?”


    知府嗤笑一聲,“我連給他提腳趾頭都不配。”


    “廝!”


    從人倒吸涼氣,又側目那搖搖欲墜的犯人,這模樣淒涼之人,竟還有這般輝煌過往。


    旋即心底又一寒,設身處地,換位思考,這份落差,定然極大,直叫人逼瘋不成。想想曾經大官,剝去一切,不人不獸,摘不去的遮身袍,剪不開的罪孽繩,甩不去的玄鐵拷。


    “好毒。”一女心底念道。


    “來,敬這位大官一杯。”知府抬起銀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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