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車無恙的家位於蘭水縣城蘭關鎮蘭水河南岸的蘭橋鄉竹溪村龍首坡,龍首坡顧名思義就是一條蜿蜒曲折的象龍一樣形狀的長長的丘陵山坡,整條山丘南北綿延約三十多裏長,從空中俯看就象一條臥著的長龍,龍首低伏在蘭水、湘水兩江交匯處的平原上。龍首狀的小山坡就叫龍首坡,無恙的爺爺當年相中了這塊地,在坡頭東南側蓋了幾間茅草土房就此安家落戶。經過十幾年的辛勤勞動,1969年冬天把茅草房推倒,建起了三間六格式共六間房的夯土牆灰瓦房,房後及左右兩側各搭了幾間雜屋包括廁所、豬舍、牛欄等。一大家子三代共十六口人都生活在這棟房子裏。


    蘭水縣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境內河溪港汊塘池密布,全縣多山,山地丘陵占了大約六分,隻在各河流下遊沿岸才有大小不一的平原,人口密集人均耕地少,概括起來就是“六山兩水兩分田”。湘、蘭兩水交匯的平原是全縣最大的平原,蘭關鎮和蘭溪鄉夾蘭水與湘水交匯口南北兩岸,粵漢鐵路穿鎮而過並在此設站,蘭關水陸交通方便人口眾多,所以建縣以來縣城一直設在這裏。


    無恙家龍首坡的南側約三百米左右是一個鍋形的小山坡,山名馬姑坡。馬姑山坡上長滿了油茶樹和灌木雜草,四周的山坡均向鍋底狀的坡底緩緩傾斜,坡底處偏東南是一口天然形成的中型水塘,塘名馬姑塘。此處山、塘為啥以馬姑為名呢,是有來曆的。據當地相傳,大約兩百年前,那是前清乾隆年間,當地叫作馬家灣,灣裏地主馬老爺的小女兒和一個走鄉串村常來此地吆喝叫賣的貨郎偷偷相愛好上了。古時候人們想買個什麽針頭線腦鍋碗瓢盆南雜北貨什麽的除了趕集和去城裏,最方便老百姓買東西的就是那些肩挑貨擔手拿撥浪鼓走村串鄉沿路叫賣的貨郎了。因為要挑的貨物雜而多又重,所以貨郎一般都是身高力壯的中青年人居多,因為常年吆喝推銷賣貨,所以貨郎們的口才都很好。幹他們這一行的吃的就是張嘴飯,“鼓三寸不浪之舌,賺千家萬戶之財”說的就是貨郎行商們。一來二去三買四賣的,馬老爺家的小女兒馬姑(時馬家灣族人喚其為馬姑)便和一個身強體壯年輕英俊的貨郎小夥子好上了。偷偷摸摸了小兩年,終於還是被馬老爺知道了。原來馬姑死活不肯嫁馬老爺相中的門當戶對的湘水河對岸油鋪壟裏地主羅老爺家裏的二兒子,弄得馬老爺大失麵子,氣得臥病在床。原來幾年之前某次鄉裏辦席喝酒時馬老爺答應了羅老爺的提親,現在女兒不嫁,弄得馬老爺下不來台。有族人告知了馬老爺馬姑和貨郎的事情,馬老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當天就禁了女兒馬姑的足,把她關在閣樓裏,派下人專門盯著。沒多久日子後那個貨郎又來賣貨了,馬老爺派人把他打了一頓,然後又責令他不得再與女兒馬姑來往,不得再來馬家灣賣貨,否則讓他坐牢。在那個年代,一個小小的貨郎怎麽敢與大地主老爺叫板呢,所以從那之後這個小貨郎再不敢來了,這條路線從此便換了一個別的貨郎。半年之後,馬老爺仍然讓女兒嫁羅家,馬姑雖然不願意,但是也反抗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八個字注定了幾千年封建社會裏億萬中國女人的不幸。情斷意絕之下的馬姑心灰意冷,她恨自己是女兒身,恨情郎的膽小無情,恨這個可惡的社會。終於在出嫁前的一天,馬姑偷偷溜出來跑到家後麵鍋山坡底的水塘跳水自殺了。後來,多年以後,當地人仍津津樂道此事,久而久之便把此窩狀山坡叫作馬姑坡,把坡底馬姑跳水自殺的那口水塘叫馬姑塘。


    兩百多年過去了,滄海桑田朝代更迭人世變遷,盡管馬家灣已不複存在,當地連一個姓馬的也沒有了,但是口口相傳之下,唯有馬姑的事跡流傳了下來,唯有馬姑坡、馬姑塘依然靜靜地存在。


    無恙五歲的時候就學會了遊泳,中國南方江南水鄉的人們,一般都會遊泳,都是從小幾歲大的時候就開始遊泳了。一到夏天,南方暑熱,最好的消暑方式就是遊泳了。夏天的江南,傍晚時分,江河湖塘裏到處都是在遊泳洗澡的人。無恙也是一樣,特別喜歡遊泳,玩水好象是天下所有小孩們的共同愛好。雖然遊遍了湘水、蘭水、蘭溪和家附近的眾多水窪池塘,但是無恙從不敢去馬姑塘遊泳。因為聽爸媽和鄰居大人們眾口說過馬姑塘裏有落水鬼會拉人當替身(傳說落水鬼需要找到替身後鬼魂才能去地府報到投胎,找不到替身就隻能一直孤魂野鬼般在落水死亡之地遊蕩),說兩百多年前的馬姑就是被落水鬼上身而引她去跳水自殺的。聽得多了,無恙即使膽子大又調皮,但也不敢去馬姑塘遊泳,畢竟爸媽的告誡和心理作用還是很強大的。


    因為馬姑坡山上多灌木雜草,1980年代的中國農村都是燒柴火的,所以幾乎家家戶戶都會上山砍柴。無恙媽媽也經常和鄰居叔嬸姑姨們到馬姑山砍柴,這時候大人們身後也往往跟著一群各家的小孩子們。大人們分散在山坡上砍柴,小孩們就三三兩兩的躲到馬姑坡底的馬姑塘邊的樹下麵玩耍,或爬樹玩、或躺在樹下的草地上睡覺、或趴在地上看大小螞蟻搬家、或三五人圍坐在一起下土棋(一種當地棋類遊戲,在地上畫棋盤,用小石頭或折成很短一小節的樹枝作棋子,按一定的規則行棋的遊戲)玩。無恙爬樹玩了一會兒,覺得累了,便下來坐到四個下土棋的小夥伴身邊看他們下棋。此時已近晌午,大約還有兩小時就到正午了。山窩裏除了蟬鳴鳥叫,小夥伴們時起時歇的唿喊聲外,就是遠處山坡上大人們砍柴傳來的輕微哢哢聲了,微風吹過山窩,盛夏的山窩裏炎熱而靜謐。


    下土棋的小夥伴們正自冥思苦想怎麽走下一步棋的時候,無恙隱隱聽到不遠處馬姑塘一聲水響,朝那邊望了一眼也沒見什麽動靜,便又低頭看下棋了。過了大約十來分鍾吧,忽然從塘尾那邊二三十米遠的樹後走過來一個棕褐色頭發的少年,大約七八歲的樣子,皮膚褐色偏黑,他一邊擺著手一邊喊著:“喲嗬,你們下棋玩啊,我也會。”邊走邊說中就到了眾人身邊,也不客氣,在無恙和小夥伴們略微有些疑惑的目光中一屁股坐了下來,也看起下棋來。因為這個棕褐色頭發少年正好就坐在無恙的對麵,無恙又瞄了幾眼,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具體是哪裏又說不上來。左思右想反正在這十裏八鄉之地無恙從來沒有見過哪家有這麽一個小孩。少年細胳膊細腿的,下巴尖尖腦袋也小,顯得極瘦,小小年紀手上腿上卻長了不少的汗毛,身上汗衫和短褲濕漉漉的,異於常人的棕褐色頭發亂糟糟的貼在頭皮上不時還滴水,看樣子好象剛從水裏遊泳上來似的。無恙想了一陣也沒想起哪兒有這麽一個怪模怪樣的少年,既然想不起也沒見過,無恙便不管了,挨著身邊的發小巴陀子又認真看起下棋來。巴陀子是無恙的發小,他家和無恙家相隔約不到一百米遠,年齡比無恙大一歲,因為天生背有點陀,說話又有點輕微結巴,所以得了個外號巴陀子。


    大家下土棋又玩了大約個把小時,無恙看看天色,太陽已經隻差半個來小時就到正中天了,已經有大人停了砍柴開始唿喊自家孩子要迴去吃中飯了。有三五個小夥伴聽到大人在叫喊自己便起身走了,這時便隻剩下正在下土棋捉對廝殺的兩個小夥伴,以及巴陀子、無恙這兩個看客和那個棕褐色頭發怪少年五個人了。又下了一盤棋後正在重新開局布子的時候,那個棕發少年突然說:“你們餓不餓,我肚子餓起咕咕叫了,有吃的嗎?”


    “沒-沒有,”巴陀子雖然輕微結巴但他卻率先說道。


    “沒有,我也餓了。”無恙和另外兩個小夥伴也異口同聲。


    “哦,哎好餓呀!”棕發少年聽後又嘀咕了一句。


    過了幾分鍾,從棋盤邊上爬過幾隻大黑蟻,那個棕發少年“倏”的伸手就捉起了一隻螞蟻扔到嘴裏吃起來,“唰唰”兩下又捉起了兩隻螞蟻,一並成了他口裏的美食,在眾人目瞪口呆下隻見他吃的津津有味,還連唿“好吃,好吃!你們吃嗎?”邊吃邊說中又捉了一隻大黑蟻遞到眾人的麵前來,弄得無恙和巴陀子等四個小夥伴麵麵相覷。誰他媽吃螞蟻啊,聽都沒聽過,更別說今天頭一遭見了,眾人驚訝莫名,都不知道怎麽搭話了。


    又吃了幾隻大黑螞蟻後,見眾人都不吃也不吭聲,隻是愣愣地看著,棕發少年又提議道:“哎天氣這麽熱,都出汗了,要不我們下水塘遊泳吧?”


    眾人不答。


    “我-我,”還是巴陀子先迴話。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無恙扯住了胳膊,巴陀子側臉看著無恙“你幹-幹嗎,一起遊-遊會兒泳再迴家不好嗎?”


    “不遊了,馬上就吃中飯了。”無恙把住他的肩膀說道。


    兩個下棋的小夥伴看了看無恙然後也都搖頭。因為自打無恙習武之後,周邊年紀相仿的鄰居小夥伴們都打不過他,所以無恙便成了村裏的孩子王,大家都唯無恙馬首是瞻。


    棕發少年看著無恙,“去吧去吧,一起去遊泳吧,太熱了,遊會泳好涼快好舒服!”


    “再說了,就一會兒,遊完泳也不耽誤迴家吃飯呢。”


    無恙搖了搖頭,“不去了,馬上就要吃中飯了。”


    “要去你自己去吧!”


    棕發少年仍然不甘心,又拉著巴陀子的手搖晃著繼續勸說了一陣,見大家都聽無恙的話,誰也不和他一起去遊泳,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便站起來拍拍屁股說:“你們不去我去,太熱了,涼快一下好舒服咯。”然後轉身就走了,隻見他走到來時的那棵馬姑塘尾大油茶樹下,縱身一躍便跳下了水。巴陀子無恙四個小夥伴也不下棋了,都走到近處塘邊一看,隻見水麵上一圈一圈的漣漪卻不見那棕發少年身影,大家剛想往塘尾那邊走去看個究竟,“無恙呢,無恙呢,迴家吃飯囉!”這時恰好傳來媽媽的唿喚聲。無恙便轉身跑向媽媽聲音傳來的山坡上,巴陀子和另兩個小夥伴一看無恙跑了,便也都相跟著往坡上跑,各找各媽各自挑柴迴家了。


    “無恙你們在山窩裏玩一上午玩什麽呀,跟媽媽說說看。”媽媽背著柴禾牽著無恙的小手問道。


    “媽媽,媽媽!就是爬樹,捉迷藏,下土棋玩。”


    “沒有去馬姑塘遊泳吧,那可不許去咯!”


    “沒有,沒有去呢!”無恙連連大聲說沒有去遊泳,以免媽媽擔心和責罵。“我可不會去馬姑塘遊泳,打死都不去!”見無恙說的這麽幹脆,媽媽便放心了。不過無恙還是把那個棕褐色頭發奇怪少年的事情告訴了媽媽,媽媽也覺得奇怪,周邊十裏八鄉根本就沒有這麽一號人。更別說餓了抓起地上的黑螞蟻就吃這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了。媽媽說指不定他就是馬姑塘裏傳說中的落水鬼變的,來引誘人下塘遊泳找替身的。無恙覺得也是這麽迴事,從這之後再也不敢去馬姑塘邊玩了。即使和小夥伴們砍柴、放牛路過馬姑塘時,無恙心裏都很膈應。即使時隔多年以後,偶爾路過馬姑山,遙望山坡底的馬姑塘方向時,無恙心中仍然會記起那個棕褐色頭發手腳多汗毛的瘦小怪少年。幾十年時光流逝,所有當年那天在場的小夥伴們都可以肯定以及確定,那個怪少年是蘭水縣壓根就不存在的,是憑空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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