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天還未亮,阿凝尚在睡夢之中,皓坤宮外響起紛雜腳步聲,人聲隨之鼎沸而起。


    一片問詢喧鬧聲之後,阿凝朦朧之中聽見一將領焦急說道:“北境危殆,暴風雪提早來臨,現已冰封千裏,原駐守北境的軍隊南下之時被困燕然山,麵臨斷糧之窘境。還請公公盡快通報攝政王。“


    內廷太監話音無奈,隻好謹慎的敲了敲皓坤宮的殿門。神醫叮囑過,王爺要好生休養,不可起過早,容易傷身。


    阿凝聽聞北境軍麵臨斷糧窘境,徹底清醒,唆然坐起身,看向身側的王爺。


    穆塵瀟在聽見殿外腳步聲響起之時,便蘇醒過來,身體雖依舊沉重疲憊,人已經輕手輕腳的起身穿衣。


    阿凝坐起身之時,便看見王爺正朝著外殿走去。她趕緊掀開被褥,開始穿衣洗漱去伺候王爺。


    內廷太監在敲第二迴門之時,殿門從內打開,高大身影矗立在門前。眾人見之,立即匍匐下跪。


    “原駐守的北境軍怎麽了?” 穆塵瀟聲音低沉,不怒自威。


    為首的一名將領趕緊將腰間急報取下,舉過頭頂,呈報給他。


    “北境遇百年難見的暴風雪,北境軍在南下追逐北漠蠻軍之時被困燕然山,麵臨斷糧之窘境。“


    穆塵瀟蹙起眉頭,那可是近十萬大軍,他揮袖轉身,令道:“都進來說。“


    皓坤宮外殿霎時被一群武官將領擠得水泄不通,黑壓壓一片,神情肅穆焦慮。


    阿凝端著茶水走出來時,看到得便是這令人憂心的場景。


    “姚剛帶領的軍隊行到哪兒了?“ 穆塵瀟問道。


    一將士上前稟報:“昨日剛收到來報,已過了漢水,按照現下腳程,兩日之後便會到達被北漠蠻軍占領的朔方城,與蠻軍交戰。”


    姚剛的軍隊行走的路線是北偏西方向,而十萬大軍被困的燕然山位於北偏東方向,一東一西,雖說都處於北方,但兩地相差也有些距離。


    讓姚剛的軍隊先行帶一部分糧草輜重支援十萬大軍,不僅會耽誤阻攔北漠蠻軍的計劃,而且距離上也不具很大優勢。倒不如直接從洛京運糧北上前往燕然山。穆塵瀟心中有了初步打算。


    “江南調運至洛京的糧草明日就會到達?”穆塵瀟接著問道。


    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林柯趕緊應承:“明日午時之前便會到達。“


    兵部尚書一職一直空缺,仍未找到合適人選,剛上任的兵部侍郎林柯打著小算盤,若自己表現好,說不定過個一年半載,他就會被提拔為兵部尚書。因此在糧草輜重方麵,他一直兢兢業業,未敢鬆懈。


    穆塵瀟聞言,掃視了一番眾將士,沉默半響才開口說道:“本王打算派人明日就啟程將調運至洛京的糧草,押送運往北境燕然山。你們可有合適的推薦人選,能擔任此重任。“


    說完,他頓了頓,心中卻是冒出一合適人選,又趕緊否決。


    眾將士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幾名北境的老將,有意無意將視線掃向穆塵瀟身側的阿凝,令穆塵瀟心底徒生出幾分不悅。這幾個軍中老薑在打什麽主意,他哪會不清楚。


    押送糧草前往燕然山,路途險峻,而且指不定會碰上北漠蠻軍,危險重重。穆塵瀟自然是舍不得讓阿凝負責押運。


    “不若就讓屯騎校尉張之煥負責此行,他長期在北境軍中任職,熟悉北境,且負責過多次糧草押運,經驗豐富。“


    一名老將搖搖頭:“不行,此人太過刻板老實,不夠靈活,雖負責過糧草押運,但都是及其簡易的路線,沒有太多危險。而此次押運糧草,路途危險重重,需得要十分靈活之人。“ 他話裏話外都在暗示讓阿凝負責此行。


    穆塵瀟的臉色沉了又沉。


    另一名老將觀測他的臉色,歎了口氣,請示道:“不知淩卿可否負責此行,他長年在北境打仗,熟悉北境,為人又聰明老練、反應靈活,或許可以派他押運。“


    穆塵瀟心思婉轉,暗自細細分析,淩卿雖無押運糧草經驗,但能力突出、思維敏捷,又會打仗,遇到北漠蠻軍也不必太擔心,確實是眼下較為合適的人選。


    他剛欲開口應下,身側的阿凝突然搶先一步,將他的話硬生生截下:“不行,押運糧草並非如同行軍打仗,淩卿在這方麵毫無經驗,運送糧草最大的成功在於不遇敵軍、不欲交戰、安全送達。就算遇到敵軍,被迫交戰,淩卿也許能打贏,但免不了會讓糧草遭遇損失,甚至毀於一旦。“


    她看了看穆塵瀟愈來愈黑沉的臉色,忽略他投來的警告眼神。徑直跪在他麵前,如同他的軍中下屬一般,抱拳請命道:“北境軍皆知,阿凝才是押運糧草方麵的行家,此番任務極為重要,關係到十萬大軍的生死存亡,不可懈怠,還請攝政王秉公處理,派遣阿凝負責此行。“


    底下眾將士瞪大雙眼,麵麵相覷,沉默不語。阿凝這番語氣說得頗為嚴重,直唿王爺為攝政王,還要他秉公處理。誰人不知這阿凝是攝政王心愛之人,未來的大宏皇後,這相當於被心愛之人搓著鼻子指責,為了她一個女人的安危,竟不顧十萬大軍的處境。


    穆塵瀟忍無可忍,一掌拍向凳椅,唆然起身,怒訴道:“胡鬧,本王在和眾將士商討軍務,豈容你這後宮女人上前幹政。給本王滾迴內殿。“


    怒斥之聲洪亮雄厚,迴蕩在皓坤宮內,震動人心。十幾年來,穆塵瀟從未如此怒罵過阿凝。


    這樣當著眾將士的麵,罵未來的皇後後宮幹政,還讓她滾迴去,確實有些過了。穆塵瀟頭痛的扶了扶額角,關心則亂。


    內廷太監見此,趕緊端上茶水,勸說道:“王爺,保重身體啊,神醫說了這幾日不可太過操勞。”


    阿凝依舊匍匐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顫了顫,胃裏翻滾,幾欲嘔吐,又被她硬生生給咽了迴去。


    “眾將士可還有其他建議?” 皓坤宮沉寂半響,穆塵瀟終是打破沉默,卻不去理會阿凝。


    幾名老將悄悄瞟了眼阿凝,又相互暗示對方,他們幾人是無能為力了,押運糧草最合適之人無疑是阿凝,而能勸動攝政王的也隻有阿凝。


    這便是家事了,他們不打算繼續摻和。


    於是,這幾名老將帶頭先行告退,轉身之際,還不忘暗示其餘同僚,趕緊先離開。


    沒過多久,眾將士便全部告退,皓坤宮又恢複了寧靜,隻剩下穆塵瀟和阿凝兩人。


    冬日的太陽初升,照進皓坤宮內,將阿凝匍匐跪在地上的身影拉長。


    穆塵瀟一手撐在凳椅之上,微眯起眼睛,盯著跪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曾抬起的阿凝,不發一言。


    時光彷佛被禁止,陽光輕柔的拂過穆塵瀟的臉頰,留不下任何溫暖,兩人就這樣倔強著,誰都不願先開口先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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