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調動準備糧草,時間上極為緊迫,幸好江南富庶,穀米肉鹽充裕,采購極其方便,又有阿凝親自打理。


    江南富戶迫於攝政王的震懾,幹脆主動承包了此次出征的所有開支。畢竟過去數年,他們沒少隱瞞,逃繳稅賦。


    項家和顧家少主小姐未曾來府邸找尋阿凝。任鋆放出消息,已遣送嫡女任素迴河西。富戶猜測是因為好色狠辣的攝政王入住知州府邸,任知州心疼嫡女,未避免被攝政王染指,才趕緊遣她迴河西。


    阿凝這幾日每日僅睡幾個時辰,匆匆準備糧草補給。嶺南不同於北境,除了糧草之外,物資清單上多了不少東西。比如說解瘴氣之毒的藥丸,應對各種蛇蟲叮咬的草藥,甚至還有蓑衣。她必須結合嶺南的地理環境,考慮方方麵麵的保障。


    穆塵瀟從不過問她後勤保障之事,十分信任於她,專心與各將領商討出兵計劃。


    第三日的午後,太陽依舊毒辣,知了在枝頭喧囂不停,柳枝無神垂落在地。阿凝坐在院內石凳上,手中拿著折子,仔細清點最後一遍物資情況。


    穆塵瀟剛與將領們討論完行軍方案,此時手握佩劍,氣宇軒昂的朝阿凝緩步而來,視線無法離開她極為認真的側顏和挺直的脊梁。


    他甚至無法抑製的迴憶起歡愛後,阿凝背對著他,胸口起伏,連帶著皎潔美好的背脊都微微顫抖,惹人心生愛憐。


    阿凝聽見身後響動,迴頭看見穆塵瀟已走到跟前,“王爺,糧草物資我都準備妥當,請王爺過目一遍。”


    “不必。”穆塵瀟撩起衣袍一角,坐在阿凝身側,溫柔的看著她。


    阿凝眼波流轉,咧嘴一笑,放下手中折子,大膽的站起身,主動坐到了穆塵瀟的腿上,雙手環繞住他的脖頸,親密無間的碰了碰他的鼻尖。


    穆塵瀟順勢摟住阿凝的纖腰,微眯起雙眼,“有事求本王,嗯?”


    這麽主動撩撥,一臉春光佛麵,定是有事求他。


    阿凝狡黠微笑,開口問道:”刺殺王爺的女妓已指證歐陽睿為幕後之人,不知王爺打算如何處置這女妓。“


    刺殺一事原由任鋆負責,阿凝懇求過任鋆勿要對女妓用刑,還派了大夫去牢獄替她治傷。任鋆聰慧,並未用刑,而是以利益條件交換,迫使女妓指證歐陽睿為刺殺王爺的幕後之人。這利益條件便是釋放所有因涉江南官商一案被迫入樂籍的女子,包括她的親妹妹。而至於她自己,倒是未求釋放,畢竟她刺殺的可是當今權傾天下的攝政王,結果如何,她早已想明白。


    她未替自己求情,可是阿凝卻想替她求一次情。


    穆塵瀟用嘴細細描繪著阿凝的雙唇輪廓,繾綣纏綿,吻至她耳畔之時,輕聲迴答道:“凝兒不記得了,當初在北境刺殺過本王之人,連灰都不剩了。你覺得本王會如何處置於她。“


    炙熱的吻緩慢移至脖頸,帶著一絲危險氣息。


    阿凝心中酸苦,“王爺就不能破例一次。這女妓經曆悲苦,她隻是牽扯到官商一案的庶女而已。而且此番她指證歐陽睿,也算是立下功勞。”


    脖頸間傳來痛楚,王爺竟是咬破了她的肌膚,允吸著她的血液。


    “不能。“耳畔間傳來穆塵瀟堅定的迴絕。


    阿凝哀歎了口氣。


    “不過本王會讓她死得痛快,不必經曆痛苦。你若想去見她一麵,今日便去。明日待歐陽睿問斬之後,她就會被處死。“


    “嗯。“阿凝隻得敷衍應道。


    “可否也讓我去見歐陽睿一麵?“ 阿凝繼續問道。


    穆塵瀟微微皺眉,頗為不悅,他早就敏感的察覺到歐陽睿和阿凝這幾個月不同尋常的來往。即使阿凝是故意接近歐陽睿,也令他十分不爽。


    穆塵瀟捏住阿凝下巴,將她臉龐微微抬起,細細端詳起她:“為何想去見歐陽睿?才下江南幾月,就舍不得他了。”


    醋意十足,這話也有些不可理喻。王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又不是不知曉。竟還要吃別人的醋。


    索性幹脆開口:“我隻是想捋清他和謝華之間的關係。他一個商人,利益為上,卻對謝華忠心耿耿,我倒是好奇他和謝華之間有什麽牽絆。”


    沉默半晌,穆塵瀟終是放開了她下巴,答應了她的請求。


    “哦,對了,淩卿是如何找到歐陽睿罪證的,我上迴潛入仙香樓,搜索半天也沒找到。” 阿凝提起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


    穆塵瀟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笑著解釋:“還記得初來洛京之時抓住的那十三煞女俘麽,她現在已完全被淩卿收服了。她之前與歐陽睿有往來,是她告之淩卿歐陽睿的密室。“


    阿凝恍然大悟,卻又覺得自己好像被淩卿耍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不告訴她,害她以身犯險,夜闖仙香樓。這個該死的淩卿。


    傍晚,她帶著酒菜美食先去了知府牢獄探望那名女妓,也算是來送她最後一程。


    女妓被任鋆安排住在之前項家父子呆過的牢房,環境條件都很不錯。她的傷在大夫的醫治下轉好很快,隻是整個人毫無生氣,呆若木雞般的靠在牆上,不知在思索何事。


    看到阿凝來探望她,她十分詫異。


    “你為何來探望我?” 女妓開口問道,她隻是在那晚宴會上見過阿凝一麵,並且當時刺殺攝政王之時,她還奮不顧身的搶奪匕首,拚死保護攝政王。看來是拚了命想飛上枝頭當攝政王的鳳凰。女妓眼中劃過嘲諷與不屑。


    阿凝看出女妓眼中的諷刺,歎了口氣,壓低聲音,如同那天晚上在船艙內遇見她之時。


    “你不記得我了麽,我們在仙香樓的船艙內碰過麵,你還叫我少俠。”


    女妓瞳孔驟縮,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腦袋轉得飛快。


    “所以你原本就是攝政王的人?”


    阿凝點點頭。


    女妓苦笑,眼裏滲出絲絲淚珠,更加尖銳的嘲笑道:“難怪,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少俠來救我,所以我不得不兵行險招,刺殺攝政王,同歸於盡。少俠當初何苦勸說讓我活下去。”


    阿凝心頭湧上一絲悲憫,“我有想著解救你們,但你們涉及的是江南官商一案,觸了攝政王的逆鱗。我求過情,但沒成功。對不住。“


    她求過情,但沒成功,女妓腦袋靈光,她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晚之後沒多久,大宏便下達了政令,嚴禁不滿十三周歲的童妓。可是你的功勞?“


    阿凝點了點頭。


    女妓聰慧,精於人情世故,她知曉麵前的女子是個心善之人,與攝政王不同,她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燃起希望。


    “那我倒要感謝少俠救了我妹的性命,少俠可還記得那名叫小荷的童妓,她是我親妹。你離去之後,我妹妹後來告知了我那晚的怪事,她說那晚客人花了重金卻沒有碰她。我一聽就猜測那貴客便是少俠你。“


    女妓眼中不再是嘲諷與不屑,真誠懇切的看著阿凝,眼含淚水說道:“少俠可否再幫我一忙。我妹妹因童妓身份離開仙香樓之後,一直居無定所,住在郊外的破廟裏。還請少俠發發善心,收留我妹,就讓她做你的婢女,她十分乖巧聽話,求求少俠最後幫我一次。“


    阿凝有些詫異和敬佩,即使到了現下,她也從未替她自己求過情。


    “好,我答應你,你可有話留給你親妹?“阿凝眼中酸澀。


    女妓點了點頭,讓阿凝替她拿來了紙筆,快速寫了一頁紙,塞進信封,鄭重交給阿凝。


    阿凝接過信件,深深看了她一眼,終是抱拳向她告辭。


    離開知府牢獄,阿凝立即趕往另一處牢獄,那是歐陽睿被關押的地方,守衛極其森嚴。


    歐陽睿披頭散發,背對著牢門,聽到有人來送他一程,略顯驚訝。轉過身去看到一張熟悉驚豔的臉龐,反倒淡然鎮靜下來。


    他微動嘴唇,悠悠開口:“沒想到素素的真實麵貌如此驚豔,難怪得到攝政王寵愛。”


    “你都知曉了。”阿凝眼中劃過一絲同情,手中捧著飯菜和壺酒


    歐陽睿站起身,走到阿凝麵前,“桔娘都告訴我了,她說你擅闖仙香樓,中了她的歡樂散。後來我看攝政王抱著麵色潮紅的你匆匆離去。我便大致猜出。“ 他還是說了謊,其實他早就知曉她的真實相貌。


    嗬,他自顧嘲諷一聲,“沒想到我看上的女人竟是攝政王的女人,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阿凝對他如此直接的表白,微微一震,將手中的飯菜和壺酒遞進牢中:“這是我讓人準備的飯菜和好酒,你畢竟救過我一命,我還欠著你人情。“


    歐陽睿沒有碰飯菜,倒是拿起了酒壺,嘲笑道:“原來你是這樣還人情的。“


    阿凝心中啞然,難不成他還指望她能救他一命。怎麽可能,他歐陽睿犯下的可是滔天大罪,死罪難逃,王爺等待許久,為了就是拔掉謝華身上的這根刺。


    想到謝華,她開口問道:“你和謝華是什麽關係,為何如此拚命為謝華賣命?“


    歐陽睿聽到她問題,心中自嘲一番,內心卻隱隱作痛,與心愛之人傾訴,就當緩解心中鬱氣吧。


    “謝華之母與我母親曾是主婢關係。我雖歐陽前任當家之子,但身份低賤,乃是奴婢之子。多虧謝華之母相助,我才能活至今日。謝華母女與我有恩,自當湧泉相報。“


    阿凝聽聞,內心既感慨又悲憐。歐陽睿身世類似王爺和淩卿,都非嫡子,兒時受盡苦頭,拚命爭取,才有出人頭地之時。隻是三人命運不盡相同,王爺和淩卿如今權勢滔天。可歐陽睿卻淪落成死囚,一聲歎息從嘴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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