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曼的氣候向來穩定,卻難得連下了數日的暴雨。


    所有的景象都遮掩在一片雨幕中,成了朦朧的霧藍色。


    晶石礦山外的小湖泊裏水麵高了好幾公分,倒映著灰色的天空。


    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岸邊,細腕輕折,撐著傘,放空失焦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裏,許久沒有移開一寸。


    通訊器連著多人頻道,白嶼的聲音在雨勢漸弱時傳來:“小芙黎,今天情況怎麽樣?”


    芙黎眼波動了一下,迴道:“和昨天一樣。”


    她說話的嗓音很淡,帶著許久沒開口說話的幹澀和輕啞。


    戎邃的精神海在吸納了3s級異獸自爆的輻射能量後,終究是無法承受,崩潰得四分五裂。


    而一場能量亂流,無法自控,又幾乎散盡了他所有的精神力。


    芙黎趕到時,兩眼一抹黑,幾乎要束手無策。


    她是冒著將自己的精神海損壞的風險,以生生要將自己的精神海榨幹的方式,壓出最後一絲精神力去挽救的。


    也正因如此,才會在損耗過度後導致身體應激。


    其他人隻知道她失聲了一段時間,並不知道她還失去了五感裏的嗅覺和味覺。


    在耶曼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她聞不到任何氣味,也嚐不出任何味道,隻是她隱藏得很好,沒有讓單侍官和孟午察覺。


    在這樣的狀態下,治療持續了整整三周。


    第一周,光是壓製戎邃那些無法自束的狂暴精神力,芙黎就一次又一次地耗盡了來不及補充的精神力。


    她意識到這樣下去治標不治本,再怎麽努力都是徒勞。


    於是第二周,她轉換了方式,去對付那些企圖揭地掀天的輻射能量。


    本來,她是能夠一邊吸收消化晶石能量一邊使用療愈精神力將輻射能量慢慢消除的。


    可戎邃卻沒留給她那麽多的時間。


    在發現戎邃的精神海又有分崩離析的征兆時,她放棄了費時費力的方式,轉而借著大麵積的肌膚接觸將所有的輻射能量都引入到自己的精神海。


    這樣一來,該暴動的人就不是戎邃了。


    幸運的是,預想中的暴動沒有出現。


    芙黎在戎邃身邊昏睡了三天,竟然奇異地將那些輻射能量都消化了。


    為此,她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醒來後,她又想方設法,挖空心思,嚐試將戎邃的精神海聚攏複原。


    隻可惜,結果不盡如人意。


    從一刻不敢停歇的驚魂未定,到逐漸接受事實的心寧氣平,心境的轉變也就三周。


    芙黎口中的“一樣”,是戎邃的精神海無法修複,分裂的海床海體無法再重新合為一體,但精神海已經能夠自主吸收晶石的能量了。


    也就意味著,再怎麽嚐試修複都沒用了。


    因為精神海已經自我認定“恢複”了。


    “看來,阿邃的情況是穩定下來了。”白嶼唿出一口氣,用判定的口吻說道。


    他頓了頓,沒聽見芙黎的聲音又自顧自說起話來:“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也許可能這一次,阿邃的精神海就是無法修複的。”


    芙黎緩慢眨了下眼,雨滴打在傘麵上的啪嗒聲漸漸又大了起來。


    “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就像你的療愈精神力和輻射能量能夠互融共生一樣,充滿不可思議。”


    “硬要解釋的話,也許那些不可思議都是為了現在呢?”


    白嶼的聲音在雨裏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話音落下後許久,芙黎才像是釋然了一般,在雨幕裏淺淺微笑,歎息道:“也許吧。”


    .


    離開耶曼的決定,是芙黎在發現戎邃停止吸收晶石能量的第三天提出的。


    “迴……迴帝都嗎?”孟午不確定地向芙黎確認道。


    芙黎點頭,擺出依據:“他已經停止吸收晶石能量,精神海也很穩定,我們不需要把時間都浪費在不知道會持續多久的等待上。”


    時至今日,異獸潮都已經結束月餘了。


    芙黎沒忘記她醫療師的身份,更不會認為她隻是戎邃一個人的醫療師。


    既然戎邃已經不再需要她的治療,那她就該去為有需要的人提供治療了。


    孟午動了動唇,似乎還要說什麽,卻被單侍官一拍肩膀阻止。


    他看向單侍官,卻聽後者以完全認同的口吻問:“那我們明天就啟程返迴吧,芙黎小姐您一個人駕駛,確定可以嗎?”


    誰都知道,戎邃不能離開芙黎的視線。


    但單侍官很難不擔心芙黎的身體。


    異獸潮結束,星係各國都恢複了限速令,他們返迴帝都需要壓製速度,駕駛的時間會比之前長出一倍左右。


    芙黎卻笑笑,不太在意道:“我有什麽不可以的?單叔,別把我想得太脆弱了。”


    “哪兒還用想啊。”孟午想也不想接了這話。


    他難言的目光落在芙黎臉側,忍了許多天終於忍不住了:“就您現在這樣,誰看了都會覺得您走兩步路就要摔倒,風一吹就要刮跑。”


    “有這麽嚴重?”


    孟午點頭如搗蒜。


    又補了一句:“不信等迴去您就知道了。”


    芙黎歎息,她也很無奈:“那好吧,我盡量表現出身體很好的樣子。”


    .


    知道他們要返迴帝都的人並不多,除了溫斯之外,白嶼一幹人等都到星港接應了。


    溫斯原本也是想來,但陛下出行的陣仗太過引人注目,因此被白嶼派出溫純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給勸住了。


    說來不巧,降落星港這天,帝都竟然也是個陰沉沉的天氣。


    單侍官和孟午先從戰艦上下來,接著繞到另一邊,忙碌於將躺著戎邃的治療艙從戰艦上運下來。


    等在外圍的眾人早就按捺不住,紛紛圍過來。


    期間,沒有人開口說話。


    都知道戎邃還在昏迷,現在親眼看到了,倒也都沒太意外。


    真正令他們始料不及,甚至驚得失去表情控製的,是落後一步從戰艦上輕盈盈跳下來的芙黎。


    “嫂子……你……”


    溫煜最先看見她,驚得嘴都合不攏,一個你字就將後麵所有的話音全都哽住。


    其他人聞聲也抬起了視線。


    那個瞬間,仿佛集體被施加了定身術,齊齊瞪大了雙眼,看直了視線,說不出一個字來。


    芙黎暗自歎氣,好在迴來的路上,她事先預想過他們的反應了。


    她清了清嗓子走過來,在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站定,從容不迫地打了個招唿:“好久不見,看樣子我的新風格你們還需要點時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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