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有雨一冬雨。


    今天又是灰蒙蒙的雨天。


    連隊把顧紹雪從學校接去醫院,讓她一個人進了病房。


    顧紹雪也早就盼著能單獨跟衝鋒說說話,即使知道他根本聽不到,可她們所有人都是一個想法:也許今天,此刻或者下一秒,他就聽到了,醒來了。


    “二哥,我是小雪”,顧紹雪雙手交疊,握住衝鋒的手。


    他的手有些粗糙,卻幹燥溫暖。


    她給手消了好幾遍的毒,得到了護士的允許,才得以觸碰到他。仿佛隻有觸碰到他身體的溫度,她心裏才安心。


    像給小朋友講故事一樣,顧紹雪娓娓道,“路誌銘他去海城了,那邊有點麻煩事需要他處理,今天我跟三哥一起來了,他在外麵,這幾天,路誌銘跟我講了很多以前的事,說我剛來嶽州的時候,是你一直保護著我,我去哪,你就跟到哪,路誌銘開玩笑說,那時候你跟我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他跟我在一起的時間要多的多,他還嫉妒過你呢,嗬嗬。”


    “當初大哥跟我講那個算命先生的話時,我是懵懂的,可最近一段時間我開始信這個東西了,開始信宿命這個事,‘閻王讓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相反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路誌銘很忌諱我說‘死’字,甚至擦邊的他都不讓我說,但我心裏明白,我徘徊在生死邊緣那麽多次,閻王爺都不收我,那就是我的福氣在後頭呢,所以二哥,你也是大難不死,以後的你,一定是福氣滿滿的”。


    “前幾天我跟路誌銘從甜甜居搬了幾盆風鈴花到你和三哥的院子裏,我讓三哥把花照看好,等著你迴去”。


    “二哥,你別睡了,趕快醒過來好不好。。。”


    說著說著,顧紹雪的心裏像是堵了一層密不透風的東西,悶的她喘不過氣來,眼淚也大滴大滴的落下來,流過嘴角,洇了一部分進到嘴裏,又鹹又苦。


    這一陣哭,她忍了半個多月。


    再開口時,盡是哽咽,“你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陳楠嘉在國慶節的前一天跳樓自殺了,我心裏其實特別難過,可我的身體不能長時間的情緒低落,我每天隻敢難過一小會兒,還要偷偷的,我不想讓爸媽和路誌銘擔心,你要是再不醒來,我這心裏它過不去,它過不去啊。。。”


    顧紹雪無力的把頭伏在衝鋒的手上,嗚咽著乞求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人趕快醒來,直到護士小聲提醒她探視時間到了。


    後來,護士看到衝鋒的眼角有淚流出。


    隻不過這時候顧紹雪已經出去了。


    連隊見顧紹雪眼眶有些紅腫,知道她定是在裏麵哭過一場,卻硬是擠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解釋說,“剛護士說二哥很快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我高興的”。


    “所以我沒騙你吧,你二哥他好著呢”,連隊牽起顧紹雪的手,“走吧,跟我迴公司,你二哥的辦公室裏有個遊戲機,你這天天學習的,換換腦子”。


    趙芳兵因為衝鋒的事舊疾發作,住了幾天院,這段由顧以峰陪著在療養院,每周會來過來醫院探視三次,其餘的四天則是他們四兄妹每人一天,路誌銘去了海城,連隊不放心讓顧紹雪一個人待在家裏,就把她帶在身邊。


    顧紹雪昨晚上跟路誌銘說了今天過來探視衝鋒的事,路誌銘知道連隊會把顧紹雪照看好,所以放心的去了海城。


    走了幾步,他轉過頭跟守在門口的保鏢對視了一眼,保鏢會意的點點頭。


    卻說路誌銘中午的時候給連隊打過一個電話。


    “交代下醫院的兄弟,守好衝鋒”,路誌銘的口吻裏帶著怒意。


    連隊心一沉,“怎麽了?”


    “海城的路星要擴建,有一道手續突然被卡了,今天才查到是林子檸的姑丈在從中做梗,艸,我早就說這林子檸不是個好鳥,衝鋒一出事,她跑的比兔子都快,原來是家族遺傳,嗬!”


    連隊沉吟片刻,蹙緊眉頭,“衝鋒本來就不喜歡她,跑了正合他意,爸和媽更是沒說什麽,還怕耽誤她,主動去林家作罷婚約,她,還有林家人有什麽不滿意的?而且這林家跟我們家一直交好,不然媽也不會選中林子檸,是不是你遞交的資料有什麽問題?”


    路誌銘想也沒想,“沒問題”。


    連隊用手指輕輕點著桌子,眼睛看向窗外,細密的雨滴把入眼的風景蒙在蕭瑟之中,一絲冷意爬過心頭,“她姑父是哪個?在海城哪個部門?”


    “建設局一把手,今年剛爬上去的”。


    頓了一下,路誌銘說,“這事我跟我爸會處理,我就是想提醒你讓兄弟們把醫院那邊照看好,不管是不是林家搞的鬼,小心一點總沒錯”。


    “嗯”。


    掛完電話,連隊眼底閃過一絲淩厲。


    顧紹雪沉默著跟連隊出了醫院,在車上,顧紹雪問,“三哥,二哥曾經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你見過嗎?”


    連隊一怔,“你二哥跟你說過?”


    都說什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連隊有些吃驚,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顧紹雪的表情,不喜不憂,挺平靜。


    “嗯,說過”。


    她隻是想說說話,又不知說什麽,便隨便扯了一個話題。


    “見過”,連隊斟酌著說,“不過她已經結婚了”。


    不知怎的,顧紹雪忽然覺得有點惋惜,繼續問,“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所以沒在一起?”


    “不是”,連隊在思索該怎麽把這個話題聊下去。


    電話響了,後麵的保鏢打來的。


    “連哥,有人在跟蹤我們”。


    連隊冷笑一聲,“不用管,讓他跟”。


    對麵的人明顯頓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老板怎麽突然變得這麽仁慈,但也沒真的不管,嗯了一聲掛斷電話,默默記下了後麵車的車牌號,吩咐下麵兄弟去查。


    連隊把手機扔到副駕駛座位上,餘光看到顧紹雪歪著腦袋,眼睛是閉著的狀態。


    “小雪?”


    後麵的人沒應。


    睡著了?這麽快?才一分鍾不到。


    顧紹雪沒睡著,就是想哭。


    她知道,這是她快要來例假了,情緒控製不住,加上擔心衝鋒。


    連隊把車靠邊停下,從儲物櫃裏拿了一條毯子,打開後車門給顧紹雪蓋上,然後加了把油門,沒多久就到了公司的地下車庫。


    剛想叫醒顧紹雪,她睜開了眼睛。


    “醒了?”


    “嗯”,其實她根本沒睡。


    到了辦公室,連隊把她帶到休息室,“你先玩會兒遊戲,累了就去裏麵臥室休息”。


    顧紹雪拉著連隊的胳膊,手動將他的身體轉了個方向,推著他的背,一麵道,“知道了,你趕緊去忙吧”。


    口吻裏帶著笑。


    她看出連隊眼裏的擔心,想讓他安心。


    連隊迴過頭叮囑道,“我帶你迴家之前,你別出休息室”。


    顧紹雪眨著眼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


    連隊這才放心的出了休息室。


    剛埋頭處理文件沒多久,便接到了手下人的電話。


    “連哥,跟蹤我們的人是周然派得人”。


    周然就是捅了劉雨綺一刀的那個人,嶽州市公安局局長的兒子。


    連隊愣了一下,似是忘了剛才有人跟蹤他的事,又聽到周然這個名字,嗤笑一聲,“好,我知道了”。


    小崽子,放到台麵上了是吧?這跪了一個月祠堂的仇可以報了。


    不過今天他得看著顧紹雪,沒空搭理他。


    這會兒手頭上還有個事:白淺檸突然提出了辭職。


    他倒是很爽快的就批了,並且很快找人填了她的空缺。隻不過對她的突然離職大有腹誹,枉費了衝鋒之前對她的提拔。


    驀然間,他腦袋裏的警鈴響了一下,今天同時發生這三件事有些蹊蹺,細想之下,都是衝著顧家來的,顧以峰陪著趙芳兵在療養院,顧紹鵬去了北城,薑妍在家帶小孩子,衝鋒躺在icu,蘇鈺和顧紹旭都去外地出差了,路誌銘去了海城,顧紹雪就是個孩子,雖然她結婚了,可除了路誌銘,顧家其他人都還拿她當孩子看,若是顧家出點什麽事,那可就真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後背忽的有些涼,起身把半開的窗戶關上,重新坐下。


    剛坐幾秒,又霍的起身去了休息室,見顧紹雪正戴著耳機在玩遊戲,心裏的石頭落了落,但仍是有些焦躁。


    返迴到座位上,他拿起手機給顧紹鵬撥了過去。


    一直等到電話快要自動掛斷,顧紹鵬才接聽,應該是在忙,“喂”。


    語氣果然有種被打擾的不快。


    連隊屏著一口氣,“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


    顧紹鵬似是感覺到了連隊的不安,下意識問,“衝鋒怎麽了?”


    自衝鋒出了事,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很敏感,連隊急忙迴,“衝鋒好著呢”。


    對麵的人口吻一鬆,“我這邊還得半個月才能迴去”。


    “你還有別的事嗎?”


    “啊,沒有”,其實連隊想問怎麽要那麽久,是不是項目不順利,不過顧紹鵬像是沒時間和他說這些。


    “把家看好”,顧紹鵬最後囑咐了一句。


    這話他倒是常說,往常他隻要出差時間超過一周,就會跟他和衝鋒說上這麽一句。


    “嗯,北城那邊冷,大哥您多注意保暖”,他莫名的想加一句‘多注意安全’,話到嘴邊,止住了。


    興許是他敏感了。


    “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顧紹鵬在臨掛電話時,忽然覺得連隊有些不對勁。


    既然問了,連隊也就不再隱瞞,畢竟從前路誌銘和蘇鈺就是因為隱瞞才釀成了好多禍事,如實的把路誌銘在海城遇到的事和今天他被周然跟蹤的事說給了顧紹鵬聽。


    顧紹鵬沉默了一會兒,說,“周然的事你不要去找你大嫂,她最近帶孩子睡不好,你自己去處理,海城的事阿銘分析的沒錯,不過這裏邊牽扯很多,路叔若是解決不了,會去找爸的,這事你不要在阿銘麵前多嘴”。


    一番話聽的連隊倒吸一口冷氣,有種’風雨如晦,雞鳴不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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