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青絲被齊齊整整的挽在正中,玉冠緊緊束好,白玉龍首簪穩穩的停在發間,威儀無人可及,明黃撚金線細密織就的龍袍上,那條金龍的每一片麟甲,都閃爍著金華,更襯得他的君臨天下的無上氣度,辛夷跪著,將玉蝶扣在腰間,再仔仔細細的將纓絡玉佩為洛偃一一佩戴,最後,終於起身,接過那九珠皇冕,不似從前洛偃會輕輕附身等著宮妃問題戴上,而今日他故意直立,看著眼前的她無可奈何的神情,可憐,可愛,但是他並沒有妥協的意思,辛夷隻好踮起腳尖,晃晃悠悠的一點點靠近他,卻在慌亂中,他的唇印在她的額頭,洛偃看著她一瞬間的驚喜,一瞬間的嬌羞,然後是下不來台的憤怒,將那皇冕放迴托盤中扭了臉不再理他。


    招手叫徐福為自己整理冠帶,穿戴整齊的他將辛夷攬入懷中,“朕走了,天色尚早,你再睡一會兒吧。”辛夷慎怪著迴首,眼前的他,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裏閃動著一千種琉璃的光芒。容貌如畫,他冷,可是此刻,溫暖如冬日暖陽,真實,卻又飄渺的不似真人。


    六月中,洛偃龍體安泰的第一件事,便是親掌朝政。


    辛夷含笑倚在他懷中,“臣妾等著陛下下朝迴來,翊錦宮備了清粥小菜,陛下可一定要來。”


    “罷朝許久,事務龐雜,不必等著朕了。”洛偃輕輕握了握辛夷的肩頭,扭身離去,他不會來本是意料之中,辛夷的心,卻輕輕的沉了,眼角再沒了方才的笑意。


    “娘娘,是再睡些時候,還是奴婢為您浣洗?”旻淨微微福身,想扶她起身。


    “罷了,收拾梳洗,迴翊錦宮吧。”辛夷起身,任由她們打理,心裏清楚的知道,洛偃不去翊錦宮,那麽,該去的地方隻有一個,便是溪風殿了,韋妃已經脫簪待罪一月,是時候發落處置了。


    果然,翊錦宮的清粥小菜辛夷還未用盡,臨武便匆匆來迴話,“陛下已經下朝,往溪風殿去了。”


    “看來對韋妃的處置,馬上就要下來了,宮裏人眼巴巴的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洛怡笑著扶手,“隻要能滅滅她的威風,我就覺得解氣。”


    “瞧瞧你著歡喜的勁頭,”辛夷笑著看她,“隻能在咱們宮裏這麽說說,出了這個宮門,便是在你府上,也一個字不許提。”


    “這我自然知道,難不成還自己露出尾巴等著別人來處置?”洛怡撇嘴,“我哪裏有那麽傻。”


    “這就是了,”辛夷笑答,“看你如今照顧良田,真是無微不至,想來平日裏的傻氣也收了不少了。”


    洛怡嘟嘴不滿,想來很介意辛夷說她傻,氣鼓鼓的自己悶頭吃飯,不再搭理她了,辛夷心頭覺得好笑,也不再出言,可惜這粥菜還未撤下,溪風殿傳來的消息,卻叫辛夷食難下咽。


    “奴才給修儀娘娘見禮,”徐福躬身跪倒,“陛下請娘娘即刻往溪風殿走一趟。”


    “是韋妃娘娘出了什麽事?”洛怡詫異,眼中盡是不解,不是說了不會有什麽重罰,那為何還需要辛夷姐姐去?難不成,韋妃這個踐人無中生有,又想把辛夷姐姐拉下水?


    “奴才隻是奉旨行事,至於發生了什麽,娘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徐福一揮拂塵,“娘娘請——”


    刀山火海,未知灘塗,都是要去的,辛夷含笑點頭,“有勞公公走這一趟,本宮這便去。”


    宮人行路匆匆,肩攆一路顛簸,辛夷不止一次的將這些日子的言行仔細想過,不敢放過一處,她在害怕什麽?害怕韋妃的指控,還是害怕,洛偃的狠心?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忐忑糾結的走過宮苑,溪風殿正門緊閉,徐福將辛夷領在殿門前,再不向前一步,“娘娘請吧。”


    那是韋妃最難看的時候,發絲散亂,臉頰上赫然五個掌印,而她此刻的慌亂,也從未有過。金雕磚石上,散落的瓷器碎片,透出碎裂的鋒利,粥飯散落四處,叫人惡心,而洛偃,冷冷的坐在榻上,不發一言,辛夷小心翼翼的跪倒“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見過韋妃娘娘,娘娘萬安。”


    “韋妃娘娘?”洛偃冷笑一聲,將手邊的茶盞甩出去,直直的砸在韋妃的額上,頃刻便血流如注,想必氣極,捂著傷口氣喘籲籲,再說不上一個字來。


    “陛下——”辛夷忙著過去扶住他的身體,“陛下生氣,也該愛惜自己的身子,陛下的傷還未好全呢。”


    “這個踐人......”洛偃一字一頓吐出幾個字,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過,“曉諭六宮,韋妃失德,廢去封號,冷宮安置!”


    洛偃手指直指韋妃,“朕給你十天時間,若是你還是不願說出殲夫是誰,你該知道下場!”


    “殲夫?”辛夷心頭仿佛被利刃劃過,無論如何,她也不敢信,韋妃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究竟是什麽時候?洛偃又是從何而知?


    “這件事,隻交由你一人,不許第三個人知道!”洛偃捂著心口嗬氣,“朕把她交給你了,一定要問出來,那個殲夫是誰!朕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喊徐福進來,送朕會肱景殿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嬪妾記下。”辛夷扶著洛偃起身,將他送出殿門,鑾駕行去而辛夷卻再也不敢迴身麵對這一切,究竟發生了什麽,究竟是為了什麽!韋妃,她怎麽會?


    “傳陛下旨意,曉諭六宮,韋妃失德,廢去封號,冷宮安置!”辛夷看著宮苑裏跪著的宮女內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無一不是癱軟在地,主子沒了,他們又能有什麽好下場?


    “韋紫決貼身宮人,掖庭獄單獨安置,其餘宮人,暫且囚於掖庭獄,等著本宮訊問,無本宮諭旨,旁人不得接近。”哭聲已經四起,看著他們的麵孔,想到殿中的韋紫決,方才的疑惑雖未散去,然而此刻辛夷隻覺得痛快,一直以為,韋妃的下場還要等,還要鬥,卻不想來的這樣快!


    “娘娘,韋妃娘娘說,要見您。”旻淨從殿內走出迴稟,想來也是,她不會這樣快的願賭服輸。


    揮手叫內侍撤下,合上殿門,韋妃終於抬頭看她,語氣一如從前的驕傲“辛夷,我求你,留住這個孩子!”


    “留住孩子?”辛夷詫異,語氣裏十足的笑意,“韋妃娘娘淪落至此,卻還能這般理直氣壯的要求本宮,這哪裏是求人的姿態?不知道的,隻以為,您是喝令臣妾呢!”


    那是韋妃最委屈的一刻,也許,是許多年前的一個輪迴,她承受了年少不知事的琳琅公主巴掌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她閃動著的,強忍著的淚水,她倔強的嘴唇,這一幕,在辛夷的眼前重合,從前,她錯了,若是沒有那一刻,也許現在的一切都會改寫,而若是沒有這一刻,也許以後,許多事情也都會改寫。


    隻是仇恨衝昏了辛夷的頭腦,她隻覺得得意,無盡的張狂,享受這一刻的勝利,卻不去想,這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韋妃端正身子,跪了下去,額頭磕在石磚上,鏗鏘有力。


    “修儀娘娘,我求你!求你救下我的孩子!”


    “修儀娘娘,奴婢求你!”


    “修儀娘娘,賤婢求您,救下我的孩子!”


    那血痂在地上化開,嫣紅的血漿在額頭如注的傾瀉,在她的臉上蜿蜒著油走,仿佛阿鼻地獄爬出的幽魂,韋妃隻作不知,而辛夷更是巴不得看她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來人啊!”辛夷撫掌,“將韋紫決冷宮安置,無本宮手諭,不得有人探視。”


    有辛夷撐腰,內侍壓根不看眼前的女子當年如何寵冠六宮,直接拎起來就要拖走,韋妃依舊不斷的磕頭,嘴裏不斷的唿喊著,“修儀娘娘,你會為我保住孩子的,是不是?是不是!”


    “韋妃娘娘,”辛夷手指鉗住她的下巴,扳起她的臉來,“本宮何時說過,會答應你的要求?陛下容不得你的孩子,本宮怎麽會傻到這地步?”


    辛夷巧笑,耳語道,“有這個孩子作伴,黃泉路上,娘娘也就不寂寞了可是?”


    韋妃的臉這一刻抽搐僵持,再沒了表情,她仿佛有萬語千言,可惜,她說不出,最後,她還是不能說出,洛偃說過,隻要那人的名字,隻要她做掉這個孩子,他可以留她的性命,甚至留她的榮華,可是,沒有他,這一切,又有什麽用?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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