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來,蘇婕妤並沒有鋪張獎賞宮人了?”許美人冷笑,“這話在宮中已經傳了有些日子了,隻是苦於沒什麽憑證,咱們也都都沒聽見,如今已經拿了現行,婕妤竟然還不認賬,還真是煮熟的鴨子——嘴硬!”


    “是不是我嘴硬,隻需一認,又有何麻煩?”辛夷冷眼看她,“許美人既然早早的就知道,為什麽不趕著來舉報我,非要等到今日?究竟是沒有找到證據?還是壓根就沒有證據?”


    “婕妤妹妹何必同她置氣?”鬱歌笑著看她,“許妹妹也不過就是嘴巴硬氣,你隻管做你自己的就是了。”


    “許美人今日話也太多了些!”皇後冷眼看著許美人,“難不成是想要試試鳳印的輕重?”


    “娘娘贖罪!娘娘明鑒!臣妾從來沒有這樣的心!”許美人哐當一聲跪倒在地,叩頭不止。


    “既然無這樣的心,就莫要做出這樣的事來!”皇後笑著扭頭看著辛夷,“妹妹真要當場辨認?”


    “是,嬪妾隻想證明自己清白。”


    “那麽孟美人,你可願意辨認?”皇後扭頭看著跪著的孟美人,“以此來證實你所言無虛。”


    “嬪妾願意。”孟美人篤定點頭,“嬪妾願意。”


    “那,郭嬤嬤,去宣兩宮的宮女內侍過來!”皇後笑著看著殿下眾人,“畢竟忤逆僭越是大罪,還有勞幾位妹妹等著了。”


    “沒關係,反正一天到晚也是閑著,看看幾位妹妹有事沒事鬧出點事來,比戲文裏唱的還好聽,還有看頭,嬪妾樂不得呢。”韋妃慢悠悠的喝著茶,“皇後娘娘盡管審,盡管問,後宮裏多得是閑來無事的人。”


    “韋妃娘娘這話不假,不知多少人喜聞樂見呢。”明珠冷笑,“不過也要這殿下跪著的人不是自己,才笑的出來。”


    “這時候倆位妹妹也便不要貧嘴了,本宮這腦子越來越迷糊,一個頭都有兩個大了。”皇後要小宮女過來抹了玉鋒露在太陽穴輕輕按壓著,閉目凝神。


    “我知道了!”蓓蓓突然笑起來,“嬪妾在家時聽爹爹說過嬪妾的娘親,叫什麽......叫什麽來著?”她敲著腦袋,一下子竟然沒有想起來,又一次憋紅了臉,嘟著嘴巴嘟囔。


    “一孕傻三年?”霏微接話,果然還是她懂蓓蓓的想法。


    “不是三十年嗎?旁人都是三年嗎?”蓓蓓驚歎,“原來還是我娘傻一些。”


    本來緊張尷尬的氣氛,因為她這一句“還是我娘傻一些!”一下子笑倒一片,韋妃口中的茶也噴出來,灑遍宮裙,霏微忙著給收拾,皇後更是在鳳塌上笑倒了,“罷了罷了,史妹妹說的沒錯,是本宮傻了!”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蓓蓓見大家都在笑,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忙著給自己開脫,吐吐舌頭又坐迴去,悶聲不說話了。


    “皇後娘娘有孕都糊塗,看來蘇婕妤一時糊塗做錯了事,也是可能的了?”許美人見縫插針,還問身旁的孟美人,“孟姐姐,你以為呢?”


    “我,”孟美人自然聽到了方才皇後娘娘苛責許美人的話,這會兒又不敢接茬,吞吞吐吐了半天,隻好說一聲,“我不知道!”


    “切——”許美人冷笑一聲,“還當你有多大的膽子,原來也是個怕事的!那你還來告發個什麽意思?”


    “許妹妹,”孟美人慌張起來,忙著又磕在地上,“娘娘不要聽許妹妹胡說,嬪妾來告發蘇婕妤,是因為她卻是犯了僭越之罪,並不是故意誣陷,也不是構陷汙名,隻是想娘娘不受蒙蔽而已。”


    “你的心思本宮自然清楚。”皇後擺手叫她起來,“你們兩都迴去坐吧,誰是誰非一會兒自然清楚,你不用著急著辯白。”


    “謝娘娘恩典。”許美人歡喜的跟著叩頭,就要站起來,卻不知皇後口中的‘你們兩個’,說的辛夷同孟美人,並沒她什麽事,果然,還不待她起身,皇後身邊的宮女就過來將她按倒在地,“許美人從前便多嘴的很,本宮念在後宮和睦,並不多言,今日看來,後宮此風萬不可漲,若不然,還以為後宮之中全無宮紀法度可言了。拉下去跪在鳳儀殿前,本宮不說叫你起身,你就給本宮端端正正的跪著。”


    康雲袖從前與她還算交好,忍不住想為她求情,隻是還不等起身,皇後的眼神便掃過她寵寵欲動的身子,“誰若是替她求情,也不用多說,本宮也不想多聽,也跟著跪出去就是了。”


    她也隻能乖乖坐著,滿眼不忍的看著許美人瑟瑟發抖的跪在寒風裏,偏偏她是最不安分的,喜歡將宮服做的輕薄,遍用冰蠶絲,隻是為了將嬌好的身姿展現出來,現下冷風一吹,也隻有她自己知道這酸爽的勁頭。


    “娘娘,翊錦宮青蘿宮宮人都已經帶到。”郭嬤嬤進來迴稟,“都候在殿外,是現在便要她們辨認嗎?”


    皇後看著孟美人,“既然妹妹親眼見過,那麽現在便由妹妹先去,也好叫姐妹們信服。”


    她扶著郭嬤嬤的手起身,示意眾人,蜂擁著來在鳳儀宮院中,臨武躬身,“翊錦宮宮女十人,內監八人,皆在此處,請美人驗看。”


    “內監八人?宮女十人?”眾人皆訝異,“蘇婕妤身邊隨侍的人,怎麽隻是美人的份例?”


    “從前是按著封美人的份例給的,加上韋妃娘娘賞的琳琅同綠蕪,也就夠了,隻是後來琳琅暴斃,綠蕪離宮,便隻有這些人了,好在都勤謹,也還忙得過來。”辛夷微笑,“娘娘要後宮節儉,嬪妾懷著身子事事都是最好的,能節儉一些算一些吧。”


    “蘇妹妹是好意,隻是唯有這些人,也實在委屈妹妹了。”皇後握一握辛夷的身子,“好再妹妹不計較。”


    “你看,蘇姐姐為了節省宮中開支,已經這樣體諒皇後娘娘,哪裏有什麽鋪張浪費?盡是謊話!”蓓蓓衝過來拉著皇後的手,“娘娘您說是不是?”


    “史美人心疼蘇婕妤,真是姐妹情深。”皇後淺笑,將蓓蓓手輕輕拂去,“孟美人,去指認吧。”


    孟美人已經在幾人中來來迴迴看了幾遍了,也是奇怪,竟然見不到那日的宮女,她走上前細細查看,卻也沒有,好容易有個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身量卻相差甚多,沒有法子,隻好在太監中也看幾圈,可是還是找不到,尷尬的立在當場,手足無措!


    “你們主子找不著,你們幫著去找!”皇後一聲令下,宮女們也出動,隻是十八個人,竟然來來迴迴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也尋不到那日的粉衣宮女了,孟美人才心知上當,自己被別人利用,先是假扮翊錦宮宮女前來招搖,讓她以為真的這樣膽大妄為,又叫宮女慫恿自己前來告發,讓自己以為萬無一失,也是自己利欲熏心,想著這樣也許會叫皇後看重,能在後宮有一席之地!


    隻是眾人都盯著自己,等著結果,現在已經無法挽迴,又該如何收場?


    “可找到了?”皇後揚聲問。


    “娘娘,嬪妾無用,竟然找不到當日之人。”孟美人應聲跪倒,“嬪妾冤枉了蘇婕妤,求娘娘責罰。”


    “娘娘,不是小主的錯,那日裏那宮女炫耀,奴婢們都是見過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竟然不在這幾位宮女之中。”還不等皇後發話,青蘿宮宮女竟然都齊刷刷的跪倒為孟美人求情,“若是娘娘責罰,還請責罰奴婢們護主不利之罪。”


    “你們究竟有沒有看到那宮女?”皇後問道。


    “奴婢們確實看到了!”


    “也確實看的清楚?”


    “就在眼前,不能不清楚!”


    “那今ri你們也看清楚了,確實不在翊錦宮宮人之中?”


    “確實不在!”宮女們齊刷刷磕頭,“奴婢們不能冤枉婕妤小主,不敢說謊。”


    “那這是為什麽呢?”皇後扭頭看向眾人,“平白無故跑出一個宮女,在宮裏招搖蘇婕妤僭越犯上的事情,被孟美人看到,可是這宮女卻不是翊錦宮宮人,妹妹們,可有什麽見解?”


    “憑空捏造,借刀殺人!手段也是使得巧妙。”明珠冷笑。


    “不過又是誰欺負婕妤盛寵不衰罷了。”康雲袖第一次為辛夷說話,倒叫人覺得驚喜。


    眾人默默,鬱歌不過冷眼看著,韋妃嘴角盡是看好戲的模樣,全然不放在心上。


    “這些人也是夠了,就愛搬弄是非害蘇姐姐,”蓓蓓扶著辛夷的手,“姐姐不生氣,不要氣壞了肚子裏的寶寶。”


    辛夷淺笑,示意她不要擔心,蓓蓓搖著辛夷的胳臂,“姐姐,你說她們為什麽非要造謠這麽一件事來汙蔑姐姐呢?難道是因為這個罪名重?”


    辛夷的笑顏卡在麵上,蓓蓓無心的一問,落在有心人的耳朵裏麵,隻能再起波瀾,果然,任美人在人群中出言,“是了,在此之前,嬪妾也聽宮裏幾個嚼閑話的宮女們說過這事,說翊錦宮宮人的份例,比掌事宮女還高的話。”


    “就是,嬪妾也聽說了。”許美人跪在那裏,可是嘴巴還是不安分。


    “難道就因為有這樣的傳言,就要用這樣的由頭來汙蔑宮妃?”鬱歌冷笑,“難道就因為一些謠言就要定罪?宮裏這樣的風氣,也該殺一殺!”


    “罷了,孟美人告發是為了宮中規矩,隻是沒有真憑實據,還是不要亂說的好,念在是初犯,本宮便也不重罰了。迴去把《女則》好好抄上幾遍,這個月末,拿來給本宮。”


    “嬪妾領旨。”孟美人應聲跪倒,再不起身。


    皇後牽起辛夷的手,“瞧這小手冰涼的,快,咱們服迴殿裏去坐著,外麵怪冷的。”


    辛夷心裏總算舒了一口氣,可是卻總覺得哪裏不對,仿佛處理的也太容易了些,不過既然是這樣,也無話好說了,正當眾人轉身談笑著就要入殿的時候,卻終於等來了計劃中的一幕。


    “娘娘,娘娘,奴婢證明,奴婢證明孟美人所言不虛,蘇婕妤確實忤逆犯上,有僭越之罪。”


    眾人皆是一驚,辛夷明顯覺察到,扶著自己的蓓蓓因為這驚嚇,連纏著的手都抓緊了,迴頭時,竟然是翊錦宮宮女菱湖,她越眾而出膝行上前,手中捧著繡著合歡花圖簪雲紋的米色錢袋,“這是奴婢本月的月銀,是整整的二十兩紋銀,足足超出娘娘定的月銀十倍之多,娘娘明鑒。”


    “二十兩?”皇後驚歎,迴頭盯著辛夷,“蘇妹妹,這是怎麽迴事?”


    “娘娘,還是要她先講完吧。”辛夷躬身一福,“嬪妾也不願多做解釋。”


    “那,你來說。”皇後要人把她帶進殿中,“什麽情由,你好好說。”


    “奴婢是翊錦宮宮女菱湖,在翊錦宮侍候也有半年,奴婢本拿了婕妤小主的好處,是不願說的,可是卻不想孟美人因為告發事實卻被各位小主以為誣告,奴婢才終於願意說出真相,婕妤小主私自漲了奴婢們的月銀,還要奴婢們守口如瓶不要說出去。”她重重叩頭,又對著辛夷磕頭,“小主,奴婢沒能守住秘密,求小主寬恕,奴婢實在不忍心孟美人因為奴婢們的隱瞞而受責罰,奴婢於心不安。”


    “那麽,蘇婕妤僭越忤逆,卻有其事?”霏微橫眉,盯著菱湖,“你可要好好說話。”


    “這樣的宮女,一定會好好說話的。”韋妃冷笑,看著辛夷,“蘇妹妹你說是不是?”


    “妹妹宮裏出了這樣的奴才,叫韋妃娘娘見笑了。”辛夷隻好強顏歡笑,轉頭看皇後,“娘娘還有什麽疑問嗎?”


    “蘇妹妹,你當真不做辯白?”皇後詫異,“還是你真做了這樣的事情?”


    “嬪妾無話可說!”辛夷扶著身子艱難跪倒,“嬪妾確實私自漲了翊錦宮月銀,卻不是忤逆皇後,僭越中宮的意思,而且其中所有差缺的銀子,皆是從嬪妾自己的月銀中出,嬪妾也確實提了她們吃住的份例,但是這些東西也是出自嬪妾自己的份例,餘剩的盡數分給了翊錦宮宮人,僅此而已。”辛夷躬身叩頭,“若嬪妾愛護宮人的私心有所罪過,嬪妾願意領受。”


    “那為何方才孟美人指控時,你沒有這樣承認?”皇後不解其意,“如今你一字一句的認了,又做何解?”


    “孟妹妹指控,是說嬪妾的罪行,她的證據,是嬪妾宮人造謠炫耀生事,嬪妾不認,不認罪行,也不認嬪妾宮中宮人這樣失德,卻不想,現下是自己宮中人如此打臉,嬪妾此刻在想,嬪妾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嬪妾的私心,是不是確實不該?”辛夷含淚叩頭,“皇後娘娘,嬪妾有錯,請娘娘責罰。”


    “也就是說,你確實做了?”


    “是,嬪妾心疼她們,便將自己的份例分了給她們。”


    “也就是說,你私自提了翊錦宮宮人份例,月銀,且不在少數?”


    “翊錦宮宮人,無一偏私。”辛夷依言迴答。


    “姐姐,姐姐糊塗!”蓓蓓著急,拉著辛夷衣袖,“你要願意,打賞她們就是,為什麽偏要這樣做?叫皇後娘娘為難?”


    “史妹妹方才不是很有說頭嗎?現在著急什麽?”任美人冷笑,“別一會兒也跟孟美人,許美人一樣,跪在庭院裏受冷風吹。”


    “你什麽意思?”蓓蓓站起來便衝過去,“你陰陽怪氣的說誰呢?蘇姐姐也是你隨便可以說的?”


    “我說婕妤了嗎?我說的是你!”任美人也針鋒相對,絲毫不讓!


    “都給本宮滾出去!”皇後拍案而起,“什麽地方,容得你們放肆?”


    “娘娘不要生氣,小心自己的身子。”羽汀急忙上前扶住,“來人啊!將史美人同任美人都帶出去。”


    “照這樣下去,沒完沒了,是要把殿上眾人一起處置了嗎?”韋妃冷笑起身,“有罪的人跪在這兒等著發落,沒錯的反而跪了滿院子,嬪妾是看的罰了,也擔心稍有不慎就滾到外麵去,罷了,先迴宮去了。”若是以往,她一定會趁著這時候狠狠踩上兩腳的,隻是今日看著這個女人,腦子裏,總是會浮現他的影子,她所謂的離開,不過是逃開罷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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